狗哨

第2章

我趕緊遞上臺階:「傅先生,咱們出發吧,最後上島的一組可是有懲罰的。」

「等等。」傅霽生硬地擠出一絲微笑,「宋小姐,你頭發亂了。」

說完,他走近幾步,抬手替我整理飄逸的碎發。

彈幕難得和諧下來:

【雖然但是,這對兒顏值可真高啊,難怪人氣最旺。】

【好唯美的一幕。】

【他碰宋冉那下好小心翼翼,嗚嗚嗚我嗑了我嗑了。】

我心一緊,直覺傅霽才不會那麼好心。

果然,下一秒,傅霽用隻有我們倆能聽見的聲音陰森威脅:

「從現在起,老子就是攪屎棍,絕對不會讓你們這兩坨屎有機會再復合的。」

「……」

8

到了劃船的時候,我們一路無話。

趁此機會,我趕緊百度了一下傅霽。

百度百科顯示,過去這三年,他順利拿下傅氏控股權,且早在三年前就解除了婚約。

三年裡我一直逃避看新聞,生怕看到他結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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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氣,直到今天才終於松了。

船上持續低氣壓的氛圍讓導演看不下去了,他在耳麥裡小聲提醒我:「宋老師,你們倒是聊聊呀,觀眾都快跑光了。」

我抬眼看了看面無表情埋頭狂劃槳的傅霽,聲音哽咽:「傅先生……您貴姓?」

傅霽仿佛看傻子一樣地看我,牙縫裡擠出倆字:「姓傅。」

真不是我傻。

我連對面這人哪裡長痣都一清二楚。

怎麼聊?

聊什麼?

總不能問那晚感受到底如何吧?

唉,好難。

傅霽顯然比我懂流量,開口就是拋炸彈:「舒服嗎?」

彈幕的褲子大軍開始了: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到底什麼意思?沒字幕我聽不懂。】

【請展開說說ţūₒ,要求:情感充沛,內容翔實,不得少於 800 字。】

【隔壁還在介紹姓名,你們開上火箭了???】

【嘖,上流。】

……

我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那晚。

我揮舞著小鞭子問他,這裡舒服還是那裡舒服?

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我面紅耳赤,支支吾吾了。

「啊?你在說什麼呀。」

「我是問你坐著還舒服嗎?」

我扭扭捏捏:「挺舒服的。」

傅霽冷笑:「你當然舒服了,你沒拿槳。」

我猛然驚醒,左顧右盼,果然,我手邊空空如也。

想起來了。

本來節目組一人發一支槳的。

我被傅霽那番震撼我全家的發言給嚇得,槳都忘了拿。

我趕緊卑微賠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是沒關系,我可以用手的,你看。」

說著,我彎下腰使勁撲騰雙手,試圖冒充電子槳。

傅霽:「……」

彈幕:「……」

導演:「……」

良久,我劃得手都酸了,傅霽才幽幽道:「媽的,發大水了。」

我抬頭一看,大驚失色:「怎麼回事?!」

原本幹燥的船艙此刻吃了半船水,馬上就要沉了。

彈幕笑瘋了:

【還好意思問,你為什麼要往船上刨水?】

【導演組緊急通知,說宋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瘋了要和傅霽同歸於盡哈哈哈哈哈哈……】

【傅霽那麼平靜地喊媽的,誰懂,我笑得好崩潰。】

危急時刻,傅霽果斷脫掉外套和設備,攬住我的腰往海裡縱身一躍。

我兩眼一黑,掙扎著喊出最後一句遺言:

「我他媽的怕水咕嘟咕嘟——」

……

我逐漸失去意識。

一個冰涼的東西貼上我的嘴唇,給我渡來稀缺的氧氣。

理智告訴我,那是傅霽。

情感告訴我,我肖想了傅霽這麼多年,終於物理接觸到了他的嘴。

天,好想哭。

可是人在水裡。

9

我是被傅霽撿回孤兒院的。

那時候有幾個小孩圖好玩,把我堵在巷子裡,搶我的紙皮。

我被打得頭破血流,還死攥著紙皮不肯放手。

僵持許久後,我張嘴咬在其中一個小孩手腕上。

狠狠一口咬下去。

鮮血直飆而起,像極了盛放的噴泉。

我看得入了迷,甚至忘記了逃跑。

傅霽衝進來,趁亂抱走了我。

傅霽每每提起這件事,都會萬分憐惜地說:「我當時抱著你慌不擇路,你在我懷裡害怕得直發抖。」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

我哪是害怕得發抖。

分明是興奮得發抖。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有那麼一點暴力傾向的。

尤其是面對傅霽時。

我無數次地幻想掐住他的脖子,把手插進他漆黑的頭發,迫使他抬起漂亮的臉蛋仰視我。

或是為他戴上項圈,讓他徹底成為我一個人的玩物。

我會很小心,很小心地、一寸寸親吻他。

最後再舔掉他的眼淚,一滴都不浪費。

隻可惜,我暫時還不能這麼做。

我會嚇到他的。

但是沒關系。

我有的是耐心慢慢來。

總有一天他會脫敏。

總有一天他會適應。

他的妹妹把舌頭放進他的嘴裡。

現在,我成功了。

雖然隻成功了一半。

——我實在沒力氣伸舌頭了。

10

我醒來時是在病房。

一大堆人圍著我噓寒問暖。

我的目光掠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卻始終沒有看見傅霽。

一陣恐慌襲來,我趕緊坐起身:「傅霽呢?傅霽死了嗎?!」

經紀人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了:「傅先生守了你一天一夜,扛不住暈了,現在人在隔壁躺著呢。」

「嚇死我了。」我拍拍胸口,後知後覺發現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帶著些奇怪的曖昧。

秦延則是滿臉寫著「有口難言」四個大字。

「怎麼了?」

經紀人扔過來一個手機:「你幹的好事,你自己看。」

我依言點開視頻,發現是節目組拍的慰問視頻。

出了這種事,以視頻給外界和粉絲一個交代也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視頻一點開,昏迷在床的我不停嘟囔著什麼。

雖然不知道說的什麼,但離我最近的傅霽逐漸坐立難安。

視頻裡,傅霽冷白的臉一點一點染上血色。

整個人都像熟透了的番茄。

最後,他終於忍不了了,一把捂上我的嘴:「諸位,我覺得今天的視頻可以到此……啊……」

話說到一半,他仿佛被火燎到一般,連忙收回手,活像個被惡霸調戲的良家婦女,羞憤欲死,轉身要逃。

而我一把薅住了他的褲子。

視頻到此為止。

我蹺著腿,津津有味地把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命令經紀人:「寶貝,發給我,要超清的。」

經紀人:「……」

11

深夜,我偷偷溜進隔壁傅霽的病房。

這種做賊的感覺。

很久都沒有體驗過了。

還記得我們在孤兒院的時候,色迷迷的門衛老頭經常偷偷掐我的屁股。

正好給了我向傅霽告狀的理由。

傅霽不等聽我告完狀就氣炸了。

他直奔門衛室,一腳踹開大門,抹了蜜的小嘴一張,幾句話把老頭直接氣得心梗塞住進了 ICU。

傅霽也不出意外地被院長關禁閉。

每當他被關禁閉,我都很開心。

因為除了我,沒人敢接近禁閉室。

隻有這段時間裡,他才是我一個人的哥哥。

我會偷偷潛進禁閉室的管道,悠闲地坐在管道上方晃蕩著腿。

我養的小鳥蹲在我的肩膀上,歪著頭盯著傅霽吃著我帶來的飯菜。

傅霽邊吃邊教育我:「那個死老頭他摸你是不對的,知道嗎?男女有別,下回要是還有人敢摸你你就告訴我,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我託腮看著他:「那,如果是哥哥摸我呢?」

傅霽一口飯噴了出來,臉頰被嗆得通紅。

我明知故問:「怎麼了哥哥,你也害怕被打斷腿嗎?」

傅霽臉紅得像要滴血:「住嘴!他媽的快別說了。」

他一緊張,就會「他媽的」和「狗日的」亂飆。

我低笑出聲。

傅霽飯也不吃了,摸索著背對我躺下,直接裝死,怎麼叫都不吱聲。

隻剩耳朵露在外面,上面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脖頸。

我的小狗害羞的樣子。

真是一點都沒變過。

12

此刻,傅霽躺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的他顯得愈發蒼白清瘦,睡相乖得要命。

一別三年,我還來得及這樣仔細地看過他。

他比我記憶中的樣子又瘦了很多。

我一直都知道,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傅霽 8 歲那年,父母意外去世,家產迅速被幾個長輩親戚瓜分殆盡。

偌大的一個家族,沒人願意養他。

幾經輾轉,他隻能在孤兒院落腳。

16 歲時,繼承權的官司正式開庭。

出於輿論壓力,他的叔叔不情不願地將他接回傅家。

彼時傅氏早已易主,他的叔叔牢牢把控著公司命脈。

為了拿回傅氏,他從不肯懈怠半分。

聽說,他的房間裡的燈總是徹夜亮著。

但即便是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學,最好的專業,做出了最不俗的業績,傅氏的下一任接班人也不會是他。

他的叔叔有自己的親兒子。

那位親兒子據說外強中幹,是個草包,還很愛仗著堂哥的身份欺負傅霽。

傅霽劍走偏鋒,轉而尋找幾個合作方的支持。

自古以來,結盟最簡單最快捷也是最牢固的方式,就是聯姻。

出於某種不得而知的原因,直到婚期確定,傅霽都沒有告訴我這件事。

隻是他不說,他的聯姻對象會說。

某天,大小姐敲開我家門,傲慢而挑剔地將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個遍:

「我知道你和傅霽見不得人的關系。」

說著,她掩了掩鼻子:「但是我們馬上要結婚了,馬上要睡在一起了,懂嗎?識相的就趕緊搬走。」

我一頭霧水。

我倒是想跟傅霽有見不得人的關系。

可他不讓啊。ťū⁽

自從我說要拿他當秦延代餐後,他躲我就跟躲鬼似的,我連他一根手指都沒摸過。

我這人也沒別的,就是嘴炮沒輸過,當即回嗆大小姐:「你們馬上要睡一起又怎麼了?我們早睡八百回了,來晚了你,不趕趟了知道嗎?」

大小姐大為震驚,倉皇逃走,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

我打電話質問傅霽:「聽說你要結婚了?」

傅霽遲疑片刻,嗯了一聲。

我炸了:「你有病啊?你怎麼不等我死了再告訴我?」

他的聲音悶悶的,是從未有過的疲倦:「冉冉,別鬧,大人的事你不懂。」

一股酸澀和憤怒衝上頭,我掛斷電話。

第二天,我和秦延在小區門口親嘴。

我倆嘴巴剛分開,我的眼睛就瞟到了不遠處站了不知多久的傅霽。

他抱肩而立,一身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臀的完美線條,臉冷白,唇緊抿,像要融進月色裡那般清冷。

明明就是計劃好要給他看的。

我卻忽然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害怕。

秦延察覺出不對勁,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登時嚇得險些叫出聲。

他是我的同學,自然認識經常來參加我家長會的傅霽。

傅霽踱步走來,裝成一副開明家長的樣子:

「冉冉,不給哥哥介紹一下嗎?」

我言簡意赅:「男朋友。」

秦延臉都快紅到了脖子根。

傅霽的臉色卻愈發難看。

他緩緩點頭,冷峻的臉上掛著陰森笑意:「知道了,你們別玩了,早點回家,我先回去了。」

……

就當我以為一切都風平浪靜,隱隱有些失望地回到家時。

猛一回頭,黑暗中,有人正站在玄關處,邊解皮帶邊陰惻惻地盯著我。

那種眼神,就像野獸盯著自己的獵物,漆黑的眼瞳裡都泛著幽幽的光。

充滿志在必得和佔有欲望。

他一字一頓,每說一個字,就離我更近一步:

「誰讓你早戀的?誰允許你早戀的?」

我興奮得頭皮發麻。

結果他解皮帶居然是真想抽我。

皮帶凌空揮下,抽得一旁沙發嘎吱作響。

他到底舍不得打我。

我忍不住笑了:「傅霽,你他媽有什麼資格管我?你連結婚都不通知我,在你眼裡,我隻不過是個外人。」

傅霽深吸一口氣,目光平靜:「我和那位沈小姐隻是逢場作戲,有合約的,將來也隻會是假夫妻,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結婚了,我也還是你哥。」

「退不了,」我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我隻管情人叫哥。」

傅霽的瞳孔猛然一縮,難以置信地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