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

第4章

我直接開門見山:「我知道,你現在很缺錢。」

她一頓。

「你父親是吸血鬼,不停問你伸手要錢,你還不能不管,因為家裡有個嗷嗷待哺的兒子,需要母親過來照顧,而最近這段時間,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還把你的生活費給停了……」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你想說什麼?」

我往前走近兩步,盯著她的眼睛:「朱瑩瑩,你還不明白嗎?你現在所有不幸的起因,都是因為那個男的。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聯系你了嗎?因為在下周,他就要結婚了,和局長的女兒。所以你還要幻想著他會回頭看你一眼,看你兒子一眼嗎?」

她猛地癱倒在地,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搖頭,喃喃自語著「不可能」。

我蹲下身子,握緊她的手。

「其實我逃婚,根本就不是因為你給我的那些證據。」

她看著我,有些茫然。

「而是因為我知道,這些年,除了你,他還有其他許多女人。」

這句話像是殺死人的最後一擊。

朱瑩瑩徹底崩潰了。

我想她應該早就看清楊家濤的本質,隻是一直因為愛情,因為兒子,不停欺騙自己。

而現在,有人把這潰爛的一切揭開攤在她面前。

她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從商場走出去,我忽然有種長出一口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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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前世的劇情,朱瑩瑩會抱著孩子在人前大鬧,所以大概率會選擇婚禮那天。

隻是這一切並不是定數。

但沒關系,我還會想其他辦法。

直到讓人渣徹底身敗名裂。

9

楊家濤的婚禮很快到了。

這一天,我特意請假前往。

不久前,從這裡逃離的人是我,而現在一切重新上演,隻不過即將跳入火坑的變成了他人。

婚禮上人來人往,很多都是上次的老面孔。

我坐在舞臺下,戴著帽子、口罩,並未有人認出。

婚禮開始,我看著新郎新娘走上舞臺,走過流程,接吻,交換戒指……

楊家濤還是那副惡心又做作的虛假模樣。

直到兩人下臺敬酒,朱瑩瑩都沒有出現。

或許到最後,這個女人還是被愛情束縛了。

就在我起身準備離開,開始自己下一個計劃時,大廳的門被人狠狠推開。

巨大的聲響引來所有賓客的目光。

門口站著的人,正是朱瑩瑩。

而她的懷裡,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楊家濤臉色大變,手中端著的酒杯都顧不得了,連忙朝朱瑩瑩走去。

但經過我身邊時,我猛地伸出腳。

他沒注意,摔了個狗吃屎。

「楊家濤,你這個王八蛋、負心漢,丟下我和兒子不管,跟別的女人結婚,你良心過得去嗎?真不怕遭報應嗎!?」

朱瑩瑩嗓門偏大,這樣一吼,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前世,她就是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的面前。

會場安靜了幾秒鍾,隨後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衝向吃瓜第一前線,很快把朱瑩瑩和楊家濤圍了起來。

「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

楊家濤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也顧不得追究是誰絆倒的他,衝上前試圖要把朱瑩瑩拉走。

他這一拽,孩子哭聲更大了。

有好事者擋在兩人中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傷著孩子就不好了。」

楊家濤此時臉色已然青紫。

他身後新娘受不了這種侮辱,轉身要走,他又連忙跑過去拉人:「小晴,你別聽這個瘋女人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她就是想敗壞我的名聲!」

誰知朱瑩瑩冷笑一聲,嗓音又提高了幾度:「楊家濤,你不會以為咱倆好這麼久,我一點證據沒留下吧?我告訴你,你給我買的那個相機,全被我用來拍你的床照了,就怕有一天你不認賬,說我是個瘋女人!」

說著,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從兜裡掏出一沓照片,狠狠甩到地上。

幾秒鍾,就被吃瓜群眾撿起傳閱。

新娘抬起高跟鞋狠狠擺了楊家濤一腳,扭頭就走。

後者痛呼一聲。

隻對著楊家濤說話似乎不過癮,朱瑩瑩又轉向周圍賓客:「大家還記不記得一個多月前,從楊家濤婚禮上逃婚的喬舒悅?當時她指證楊家濤出軌,那些證據就是我發給她的。你們知道人家為什麼鬧這麼大動靜嗎?因為這個人渣……」

朱瑩瑩狠狠指向楊家濤:「從頭到尾,就不止玩弄了一個女人的感情!有小三,還有小四、小五,甚至更多!!」

楊家濤徹底說不出話了,猛地癱坐到地上。

楊父、楊母姍姍來遲,叫人把朱瑩瑩拉出去。

然後有好事者大吼:「你家兒子犯錯了,憑什麼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緊接著,又有不少人跟著聲援。

見解決不成,楊父轉身,狠狠給了楊家濤一個耳光,甚至把他臉扇歪了半邊。

「是楊某教子無方,這是我們的家事,請大家不要討論外傳,謝謝大家!」

正要拉著楊家濤離開,身後又走來一個怒氣衝衝的中年男子,不由分說,抬腳就給楊家濤兩下。

之後氣不過,又連著踹了好幾下,直到把他踹得跪地求饒。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攔,包括楊父、楊母。

因為這個男人,正是新娘的父親,以及楊家濤的頂頭上司。

我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冷冷地笑著。

再大的鬧劇,總會有收場的那天。

隨著新娘離去,朱瑩瑩被警察帶走,一切似乎都回歸了平靜。

我摘下口罩、帽子,慢慢走到楊家濤面前。

我看著這個前世與我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隻覺得陌生又可憎。

看到我的瞬間,他手裡的杯子掉了。

碎了滿地。

「這一切,都是你?」

我笑笑:「送你的新婚禮物,喜歡嗎?」

他像一隻野獸怒吼一聲,再也顧不得維護彬彬有禮的外表,抬手就要打我。

落拳那瞬間,我躲了過去。

他明顯一愣。

說來可笑,和他生活的二十年間,我隻學會了躲他的拳頭。

「外面還有警察,你確定要這樣打我?」

他理智恢復,沒再動。

「楊家濤,你知道自己毀在哪兒嗎?」

他愣愣看著我。

我繼續說:「你毀在做人兩面三刀,裝模作樣,貪財好色,毫無擔當。你的人生就像一棵爛到骨子裡的樹,根是爛的,死在什麼時候,隻是或早或晚的事兒。而現在,我不過是讓它提前發生了。」

我歪頭笑笑:「祝你好運。」

說完,我離開了這個混亂的婚禮現場。

像是擺脫了那絕望痛苦的二十年。

頭也不回。

10

楊家濤小三大鬧婚禮,新娘再次離開的消息傳得很快。

甚至上了當地新聞的頭版頭條。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個拈花惹草的偽君子。

與此同時,我在聶凱的陪同下,拿著那張裸照,到派出所報了案。

據聶凱這段時間的調查,喬成華拍了我的裸照之後,讓一個高中生拿著相機到市中心一家照相館洗的照片。

高中生本來心智就不成熟,聶凱一逼問,什麼都招了。

我們聯系了照相館老板。

因為是裸照,所以他記得格外清楚,也表示願意作證。

警察立刻上門取證。

看到一幫警察,父母被嚇得不輕,又看到門外的我和聶凱,隨即破口大罵:

「怎麼著?自己私奔了,覺得帶著警察就能回娘家了是嗎?我告訴你,我們活著一天,你就別想進這個家門!丟人現眼的東西,怎麼還不死在外邊!」

他們越罵越難聽,一旁警察都聽不下去了。

「請不要幹擾我們正常辦案。」

父母立刻轉變態度:「警察同志,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兒呀?」

警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喬成華睡哪個房間?」

母親指了指,隨後繼續追問。

警察卻隻字不提,進去後把門關上搜查。

她滿臉怒氣地看向我,「你這小賤蹄子一出現準沒好事兒,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聶凱握緊我的手,明顯忍著怒火。

我卻一派風輕雲淡:「等等嘛,等等你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我以為警察隻要翻出相機,找到膠卷,就能給喬成華定罪。但不知為何,他們在屋裡翻了足足一個小時。

再出來時,抱著兩個大紙箱,裡面滿滿地都是刻制好的碟片。

母親預感不是好事兒,哭嚎著擋住警察,不讓他們拿走這些東西。

「我警告你,再出手碰我,就是襲警罪了!」

母親被嚇得一下沒了哭聲。

警察走到我面前時,我小聲問:「這些都是什麼?」

「我們以為這小子拍親姐裸照已經是喪心病狂,沒想到他還制作色情視頻,主角還都是自己……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被迷奸的姑娘,我們回去再看。」

我一愣,隨即問:「那他會不會聽到風聲跑了?」

「別擔心,我們已經有人鎖定他了,相信半個小時他就歸案了。」

「好,辛苦了。」

警察離開後,母親跪在地上哭天搶地,一邊哭一邊罵我。

他們似乎也聽到了剛剛警察的話。

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父親放低聲音:「舒悅,警察是你帶來的,你能不能想想辦法,那是你弟,你親弟弟啊!」

他從來沒有這樣好聲好氣跟我商量過。

而此刻,因為所謂的兒子,他願意放下尊嚴。

我甚至想,如果現在讓他用自己的命換兒子不坐牢,他一定毫不猶豫。

「那不是我弟。」我笑笑,「隻是個畜生罷了。」

他臉色烏青,我卻繼續笑:「所以,你為什麼要為一個畜生求情呢?」

話音落下,他再也沒了好臉色。

和母親一唱一和,不停對我詛咒、謾罵。

我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毫不在意。

畢竟,沒了寶貝兒子,他們下半輩子,想必一定活在痛苦絕望中吧。

離開時,聶凱握緊了我的手。

我以為他是在擔心我,於是回道:「不用擔心。」

誰知他搖搖頭,垂眸看我。

那雙眼睛不知何時斂去了吊兒郎當的漫不經心,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愛意。

「我隻是覺得,你比我想象中堅強。」

「是嗎?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是挺柔弱的。」

他笑了起來:「沒關系,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保護那個柔弱的你。」

其實不是什麼動人的情話。

可我就是覺得踏實、好聽。

就像他緊握住我的大手,長滿老繭,卻是那樣堅實有力。

11

那天回去後,聶凱再次向我求了婚。

這次,我答應了。

戒指戴上指間,我從沒覺得鑽石那樣美,這一刻,它璀璨萬分。

第二天, 聶凱拉著要去領證。

我停下來:「沒戶口本。」

誰知他從抽屜裡拿出來一個本甩在桌上。

「看看這是什麼?」

打開一看, 還真是我的戶口本。

「你哪兒來的?」

「別管這麼多,走,去民政局。」

我忽然想到在他這裡借宿的第二天早上,有個瘦猴鬼鬼祟祟送來什麼東西, 莫非就是那個時候?

「你讓人幫忙偷的?」

「怎麼能叫偷呢?這叫拿,拿完就給送回去了。」

我笑而不語, 抓住了他伸來的那隻手。

原來那個時候,他就打算跟我結婚了。

我忽然想到前世在醫院裡, 聶凱坐在我床頭, 絮絮叨叨講著我們的過往。

他說著自己是怎樣喜歡上我, 又是怎樣不敢開口,最後目睹我嫁給別人。

短短一生,舉目皆是遺憾。

而現在,這個遺憾,在我們拿到那個紅本時, 畫上一個句號。

我忽然想起當年幼時第一次見到他時, 他坐在石子堆上, 小小的身影與環境格格不入。

我問他在做什麼,他說他要等媽媽。

我坐下來,陪他一起看了落日。

分別時他問:「明天你還能陪我嗎?」

我點頭說「好」。

「那以後能一直陪著我嗎?」

我猶豫了一下。

卻還是點頭:

身後窗戶突然傳來響動。

「(「」12

後來, 我聽說楊家濤名聲在本市徹底地壞了。

工作也沒了,整天縮在家裡不出門。

再後來,有人看到他衣不蔽體, 跟街上的小孩搶糖吃,看起來像是瘋了。

不過這些也是我道聽途說。

因為我再也沒有刻意打聽他的事了。

倒是喬成華, 因犯強奸和傳播淫穢物品罪,被判了十幾年。

不知道等他出獄時, 疼愛他的父母還在不在。

第二年, 我完成學業,順利拿到畢業證。

聶凱的店也做得有模有樣, 還招了幾個店員。

但他似乎還有什麼想法,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終於有天晚上, 他告訴我:「舒悅, 我想去南方,我覺得那裡有更大的世界。」

果然, 即便這一世與他結婚,他還是會在事業上向往南方。

不過, 我還是像之前一樣:

「你想去,我就陪你一起去, 不管天涯海角, 我都一直陪著你。」

不久後,我們把店盤給了別人,帶著存款和不多的行李,坐上南下的火車。

夜色沉沉, 火車穿過漆黑濃霧,轟隆隆的聲音環繞四周。

「你怕嗎?」聶凱問我。

我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我知道未來必定有許多挑戰,也知道人生並無坦途,但在聶凱身邊, 我永遠……

破曉乍亮,我偏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笑著回道:

「不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