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跑出酒吧的時候陸未卓正要走。

我匆忙來不及上車，索性一巴掌拍在豪車車頭上，「你、你幹嘛……一句話不說就要走！」

陸未卓冷著臉按了兩下喇叭。

我理不直氣也壯，挺著胸膛說：「那你撞死我好了！」

這一番動靜引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陸未卓咬了咬後槽牙，皮笑肉不笑地拉開一邊車門。我心虛更盛，鼻尖都冒了汗，剛剛那一番不過是虛張聲勢。

「秦小姐。」

我腦子亂成一團糨糊，想到騙了他，明明說好要挽救他的名聲……「你不要生氣，我騙了你是我不對，我想著九點多就可以回去的。」我低頭一看時間，已經快凌晨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與我有什麼關系。」

平常陸未卓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的。

是了，我原本不是想好，這一世要幫助他、遠離他的嗎？卻這樣惹得他生氣。我語無倫次地跟他道歉，又是保證又是發誓，然而陸未卓始終一言不發。

他越是這樣，我越感到不安。

「你要實在生氣，你捏我幾下解氣？」

「下車。」

到車庫了。

我低著腦袋，悶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陸未卓的語氣很平靜：「秦薇，或許這就是你喜歡的生活方式。你喜歡熱鬧、喜歡新鮮，我不該認為自己能改變你。是你的命運，我交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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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捏我罰我，但這一下我徹底慌了神，連忙拉住他的胳膊，像隻要被丟棄的小貓似的，想緊緊黏著主人：「我……我是喜歡玩、但，我沒有……沒有……」我絞盡腦汁都沒想到有什麼自我辯解的話，隻得胡亂地說著內心想法，「我今天去補考，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又掛的，老師也不怎麼理我，我知道他們心裡都覺得我是蠢貨、白痴。然後哦，我把卷子都寫滿了呢！老師都挺驚訝的……我其實，挺高興的。」

正說著，忽然看到家門口站著一個人。

是柳柔。

她滿臉焦急，拿著一個便當盒，直接無視我湊到了陸未卓的面前：「我想著來給你送點自己做的餅幹，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不用。」陸未卓生硬地拒絕，將我們兩人都拒之門外。

門一關，柳柔就收起了那副柔弱的模樣，她扭頭看向我，嘴角詭異地上揚了起來，「你也被拒絕了啊。終於，未卓認清了你。」

「你配不上他。」

15

那之後，陸未卓果然不理我了。

我回到原先自己的家，這裡實在很大，又沒人管東管西，我卻開心不起來。

其實在此之前，我沒有跟人道過歉。

更不知道怎麼才能讓陸未卓不生氣。

以我的經驗，錢常常是一種讓人開心的東西。於是我就開始給陸未卓打錢。

有事沒事，我就給他轉賬，吃早飯轉，吃中飯轉，吃晚飯時……

他給我展示了一下他的賬戶餘額，反手把我拉黑了。

好一個清純不做作的土大款，我不由得淚流滿面。

無奈之下，接下來的半年，我都把他的賬號當作備忘錄。

「買三袋薯片。」

紅色感嘆號。

「背單詞五十個。」

紅色感嘆號。

「下午別忘了去上雅思課。」

紅色感嘆號。

「新買的小裙子。」

紅色感嘆號。

「再不理我我就把你煎炒油炸一腳踢到下水道裡然後我一把拎起你的衣領打你三巴掌轉轉轉盡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的狗男人土大款！」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詐屍了！

16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我的信用卡刷不出來了。

我的第一反應是，機器壞了。

導購微笑地遞來其他的 pos 機。

依然刷不出來。

「怎麼搞的，換這張卡吧……」

依然顯示支付失敗。

拎著最新款包包的我頓時感到有些尷尬。「呃，我打個電話問問。」我快步走出奢侈品店，給幾乎早已遺忘的父親打電話。

電話未接。

我轉而打給母親，電話響了許久，這次終於有人接了。

「我的信用卡怎麼刷不了了？」

「你還想著你的信用卡……」那頭的聲音帶著嘶啞的哭腔，「我們家都要完了。徹底完了。你爸發了瘋……」

前世我家並沒有出什麼事啊？！

為什麼會這樣？

「你爸他去年回來，我就感覺不對勁……一直說要離婚……還說什麼要追求真愛……」

我匆忙趕到家中，曾經的別墅如今空空如也，不少家具和畫上都貼著白條，來來往往有工人不斷地將東西搬走。我的母親早已不復往日的優雅，兩眼通紅，保養姣好的容顏下是掩飾不住的絕望。我喃喃上前：「發生什麼事了？」

「你爸昏了頭啊，一直念叨著什麼要為自己活一次。你知道的，我們一直是各自生活，我也就沒管他……我哪裡想到，他竟然敢做這種事，把錢全部賠了個精光！」我的母親給我看了一些聊天記錄，我爸竟然輕信了情人的話，貿然投資，甚至不惜違法……

我忽然一拍腦袋，跑去了書房。這裡的東西還未完全搬空，我用我爸的生日打開保險箱，從中抽出了不少的賬本。我快速翻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長嘆了一口氣。

果然，從更早的時候開始，他就偷偷挪移家族信託基金的錢，並且將錢洗到海外。也就是說，即使現在不被發現，總有一天他也會攜所有的錢與情人跑路逍遙。

也就是說，我們家一定會破產，隻是時間早晚。

擺在我面前更可怕的問題是：

下個月的信用卡賬單要怎麼還？！

一天之間，天上地下。

回到家後，我依然控制不住渾身顫抖。兩世為人，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破產。待神志稍稍清明，我清點起我的資產：

——奢侈品包包，忍痛半價賣了。

——各種珍貴珠寶，能抵押的先抵押。

——亂七八糟的投資……

如此一來，也算能填補虧空。可讓我沒想到，更難熬的還在後面。

隔日，曾經圍繞在我身邊的人幾乎一擁而散。人人都知道秦家完了，除了昔日的閨蜜還私下問了我幾句情況，其餘人不是嘲弄，就是奚落。

「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沒錢誰會理她，大腦裡全是水的白痴……」

「別沾上她，到時候她來哭窮借錢怎麼辦？」

而我去上學時，柳柔洋洋得意地將原本該發給我的教材撕得粉碎，扔到我的臉上。「怎麼樣，秦大小姐，你囂張什麼？」其餘人皆發出哄笑之聲。

她雙手交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按我原來的性子，高低得讓她來個記過處分。可如今沒了錢，頓時我在校董面前就成了普通學生，往日的「叔叔」也不會再有什麼照拂。

所有人都靜靜看著我，等待我下一步的反應。

我聳了聳肩：「這本書多少錢，原價賠償給我。哦對了，待會別忘了清掉你制造的垃圾。」

柳柔還想再說什麼，但老師走了進來。

我回到座位上，狠狠將指尖扎進掌心。

沒有錢了，生活卻依然要繼續下去，這無疑是每一個富二代的噩夢。

17

日子表面看起來一如往昔。白天上課，下課後我則早早回家，想辦法掙一些外快，以此能當生活費。

不過我沒去當什麼洗碗工之類的，倒不是我瞧不起這些職業，而是我使用了一下近乎空空如也的大腦，沉痛地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市場優勢。

最終我選的兼職是——奢侈品導購。

這行我上手快，隻要拉得下面子，報酬勉強足夠。

隻不過要忍受經常出現的，遇見熟人的尷尬。

一開始被嘲笑，半跪著為沙發上顧客展示貨品時，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下了班回到家氣得要嘔血。後來習慣了，又覺得這是一份工作，曾經自己不也被這樣服務過，覺得是理所應當的嗎？

盡管掙了幾個月的錢，都不如從前我在酒吧一晚上花的多。

我才明白，人的尊嚴、汗水、時間、痛苦與淚水，換取的是多麼可憐又珍貴的東西。

偶爾也會想到陸未卓，從我家破產後，我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他了，我已經給不了他什麼幫助了。

我慶幸把我最寶貴的東西送給了他，那些錢，他會比我更好地使用。

然而我怎麼也沒想到，我會再次看到陸未卓。

那天我一直工作到晚上九點，清完樣後感覺肚子餓得咕嚕叫。冒著虛汗走出商場，就見到路邊停著一輛很眼熟的車。

我也沒想那麼多，就繞了一小段路準備回家。

免得大家尷尬。

車窗卻忽然降了下來。

陸未卓說：「好久不見。」

「……嗯。」都快一年了。我想起最後一次的爭吵，這一年發生了許多許多的事，如今再遇到他，竟然有物是人非的感覺。

這一年裡，我聽過許多關於他的事跡，他的生意果然越做越好，蒸蒸日上。曾經小瞧他的人，如今再也不多說一句，反而琢磨著怎麼把女兒嫁給他。

「還沒吃飯？」

我一愣。

他停在這不是路過？可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兼職……

我稀裡糊塗上了車。

陸未卓帶我去了一家烤魚店，默不作聲地看我埋頭苦吃。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啊，」陸未卓抬起手，又默默縮了回去，大約是想捏我又覺得不太好，「記吃不記打。」

那之後，陸未卓又開始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他教我怎麼用話術快速讓目標客戶成單，也教我真絲睡衣是不可以放在洗衣機裡洗的。我時常在手機上給他發消息，拿他當半個搜索軟件使用。

為了表示感謝，我時不時地送花給他，把工資的小部分存下來給他買禮物。我發現不管送他什麼禮物，他都會收下，並且坦然地戴著。

與前世不同，我順利地畢了業，並且考了一些含金量頗高的證書。就連奢侈品店都希望我留下來，做區域經理。

就在我猶豫不決要做什麼的時候，陸未卓跟我說，之前給他投資的錢，如今變成了好幾倍的分紅。

在我的一臉震驚之下，陸未卓輕輕地笑了。

我又有錢了！？

雖然沒有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花費，對現在的我來說卻十分珍貴，足夠支撐我隨心所欲做自己想要的人生選擇。

「想怎麼用？」

「沒想好，」我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先幫我繼續保管吧。」

「都沒收你保管費。」陸未卓奉行坐有坐相，看我沒骨頭似的趴著，沒好氣地敲我腦袋。

我若有所思：「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

也是重生的？

「嗯？」

「沒什麼。」我把臉埋在胳膊裡，打了個哈欠。

無論是與不是，又有什麼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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