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員警煎餅俠

第2章

10.

他也不是真想跟我學,他是借機來我家蹭吃蹭喝。

祝靖節好養活,做什麼吃什麼,吃什麼都很香。

他在我面前,像個人體榨菜,連帶著我也能吃很多。

他電話響起,是警局的人:「江北綠燈酒吧發生了惡性傷人事件,人手不夠,你去一趟。」

對面聲音很大,看起來很急。

我身體一晃扶住大理石桌面,指節微微泛白。

他蹲下來關心我,我扒開他讓他快去,別管我。

「注意安全!」我衝他背影喊他。

他回頭看我,眼裡情緒翻湧,然後開門離去。

一年前,我的閨蜜在綠燈酒吧被人打傷。

我在現場,親眼看著閨蜜右眼冒出汩汩鮮血。

她捂著眼睛,血從指縫裡砸向地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靖節的電話打來。

是陳薇的聲音:「靖節受傷了,在仁愛醫院,身份證件在電視櫃最左邊的格子裡,房門密碼 210416。」

她語速很快,關鍵信息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翻出身份證,來不及梳頭穿衣服,趿拉著鞋開車飛速駛向醫院。

祝靖節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額頭纏了一圈紗布。

病房裡的兩個警察繪聲繪色地跟我描述:「酒吧裡打架的兩伙人都瘋了,拿著啤酒瓶子砸。小祝當時護著一個小女孩,被飛來的瓶子碎片擊中了。」

我站在病床旁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飛來的瓶子碎片,一年前也是這樣。

祝靖節的手攀上我的手腕:「不要怕。」

他費力地咧開嘴安慰我:「小傷,男人的勳章。」

「嗯,」我勉強笑笑,問他:「痛不痛?」

他捏捏我的手心:「還好。我是警察,受傷很正常的,別擔心。」

那兩個警察見我跟祝靖節關系要好,轉過來問我:「你是小祝鄰居?我聽小薇說過。」

我淡淡說句嗯,然後端起水壺出去打水洗毛巾。

回來的時候正聽見他們旁若無人地數落祝靖節:「小祝,以後讓小薇省點心,有這種事別硬上,剛才小薇在外面都操心壞了。」

我裝作不在意,打湿毛巾給他擦手擦臉。

他臉上也有幾條不嚴重的小劃痕,戰損妝給他添了幾縷硬朗。

「梁哥,我跟陳薇隻是同事。」

被稱作梁哥的警察有點不自在,陳薇適時走進來,接過我手裡的毛巾。

她一臉上位者的表情:「寧小姐,回去吧,這裡有我們就行。」

我沒看祝靖節,自顧自走了。

10.

我沒再關心祝靖節的傷,一個成年人總歸是會照顧自己的。

最近為了公司的項目連軸轉,我在單位裡對付了好幾宿。

項目落地那天的一大早,老板好心給我們放假。

病恹恹回到家,在樓梯間裡遇到了淋雨小狗祝靖節——熬夜版。

他好像比我熬的夜還多,眼睛下一圈烏青。

他看見我,狀若無意地伸伸腰:「哎呀,傷剛好就值了一夜的勤,好累。」

我心內發笑。

警服被他的肢體動作撩起來,他腰際有精壯的肌肉線條,看得我直發昏。

「哎呀,看來你也熬了好幾個大夜。我剛下班的時候順便買了早飯,一個人吃不了,有點浪費。」

他又開始話裡話外點我。

我手機擰鑰匙的動作頓了頓:「好徒兒,為師拼命趕項目,太累了。」

他肉眼可見的萎靡了,整個人有股子一滴都不剩了的味道。

好吧好吧,救狗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把飯拿過來,吃完我要大睡特睡。」

他把油條豆漿豆腐腦嗚嗚泱泱排在我桌子上。

結果油條隻吃了一半,我就趴在了桌面上。

油條有毒…

11

不是,實在是我太困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祝靖節則趴在床邊上睡得很沉。

他睡著的時候很乖,頭發軟軟的披散下來。

不笑也像笑。

我湊近了看他的臉,屋裡沒開燈,僅靠外面傾泄在他臉上的月光,我也能意識到這是一件女娲得意作品。

他緩緩睜開眼,睡眼惺忪中下意識輕扯我的頭發:「我以為你油條中毒了,趴在床邊守著你。直到你開始打呼嚕,我才確認你就是睡著了。」

可以了,再說就不禮貌了。

你是對浪漫過敏嗎?

我一把把他掀起來:「你丫回家睡去。」

他直接裝死。

我想捏捏他的臉叫醒他,但他的臉熱得驚人。

原來孩子不是裝呢,是發燒了。

他的傷還沒好利索就出院工作,身體被虧出病來也正常。

按照小說劇情,這個時候我應該不眠不休照顧他,與他感情迅速升溫。

但我不,我隻有一天假,我要在有限的假期裡,放飛自我。

我拿出他的手機給陳薇打了個電話,然後鑽進了澡堂子。

12.

天晴了,雨停了,洗完澡我覺得自己又行了。

美美蒸了桑拿,現在的我白裡透粉。

真是極度美妙的一晚,如果沒在小區門口遇見陳薇。

「寧小姐,談談。」

我倆坐在小區花壇的長凳上,平心而論,夜晚的風吹的我有點冷。

我不討厭陳薇,為愛țŭ₊直言不諱的女人沒什麼可討厭的。

我是真的有點冷。

談了五分鍾,我說了十次ţüₛ想回家。

她嬌俏的臉上浮上慍色:「你就這麼不願意跟我說話?」

「沒有沒有。」警察姐姐的話誰敢不聽,我乖乖坐好。

「高中大學和工作後,我們都在一起。」

「嗯。」我點點頭。「三分鍾前你說過一次了。」

「你不會不高興嗎?」

我搓搓手:「沒有不高興啊,我也有相處很久的朋友啊。」

「可我和他不是朋友。」她語氣緊繃,「你也能看出來,他是個在感情上很笨拙的人,所以他即使喜歡我也不會表達…」

「陳小姐。」我打斷他,「你們倆的事情你們倆私下裡解決,如果你們在一起,那我會祝福並躲得遠遠的。」

我從嘴裡呼出點熱氣試圖溫暖自己的手,十月份的夜風算不上溫柔。

她嘆口氣,語氣裡沾染了一層明媚的憂傷:「我們會在一起的,遲早。」

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讓淚水落下來。

不是…沒有淚水。

「你們相處八九年,再遲鈍再笨拙的男人也應該開竅了,你要等他開竅等到什麼時候呢?等到人老珠黃你才甘心嗎?」

我把自己團成一個球,把臉蛋埋進腿彎裡,悶悶地說:「有花堪折直須折。」

13.

陳薇想反駁我,張了半天嘴,沒憋出一句話。

祝靖節穿著單薄的睡衣拖鞋找到我們:「寧與清,外面太冷了,回家。」

「哦。」我呆呆起身。

陳薇還在坐著,不知道想什麼。

祝靖節語氣莫名平靜,對她道:「陳薇,我這個人生活裡確實比較笨,但我對自己喜歡的人不笨。」

「祝靖節,我想跟你聊聊。」

「我沒什麼和你聊的,陳薇。」他扯著我的袖子堅定地一步一步地帶著我往樓裡走。

陳薇仍不死心:「可我們從上學到工作都在一起!」

祝靖節好像有點冷,吸了吸鼻子:「上學的時候我們是同學,工作中我們是同事。明天再見面我們還是工作伙伴,但是今天有點冷,先回家吧。」

他不回頭,徑自帶我回家。

他把我扔在他的床上,給我裹了層厚厚的被子。

我在他的床上盤著腿裹著被子,他坐在床邊看著我。

真是糟糕的姿勢。

「就穿這麼少出門?」

14.

「我去洗大澡了嘿嘿。」我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他氣的叉腰:「所以你把我扔給陳薇,自己去洗大澡了?」

我不知他無名火從何而來,反駁他:「陳薇喜歡你,願意照顧你,所以在你需要照顧的時候我把țü⁹她叫來我覺得沒問題啊?」

他扶額,態度放軟了點:「那你呢,你不願意照顧我嗎?」

「願意。」我想都沒想,「但陳薇需要一個答案,她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總覺得自己就是你需要的那個人,我也覺得你倆需要好好了解一下彼此的想法。」

「我說了我的答案了,你了解了?」

我羞赧,因為一場病,他竟然如此直接。

「了解了。」我紅透了臉,弱弱地說。

「行,那你今天把我丟給陳薇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救命,這是要對我予取予求了。

開始強制愛了嗎,請大膽傷害我,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而憐惜我。

「那你想怎麼樣?」我痴呆地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對著他扭扭捏捏。

「我想吃煎餅果子,你做的。」

我應該在煎餅果子裡下老鼠藥的。

15.

我穿越成了一個煎餅果子,雙蛋加火腿的。

帥哥警察正在把我往嘴裡炫,我覺得做煎餅果子好有意義。

做煎餅也好過被他利用完就把我趕回家。

不過祝靖節求我陪他去醫院復查的時候,我還是大方同意了。

因為他真的很誠懇。

做煎餅果子那天,他冷不丁問我:「後天有事嗎,陪我去醫院復查。」

我手上忙活著,敷衍了一句:「你自己不行嗎?」

「社恐,間歇性不愛講話。」他摸摸額頭的傷口,「哎呀,有點痛,估計是沒恢復好。看來你不願意去我隻能自己一個人孤單看病了。」

我把香菜超級加倍的煎餅扔在桌子上:「陪你去。」

他皺了皺眉,硬是吃下去了。

醫院的消毒水味不好聞,醫生給他消毒的空隙,我在院外坐著。

「與清?」

我驀然抬頭,來人帶了副墨鏡,清瘦的能看骨架。

「柏綺。」我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來。

陽光灼眼,直射在她的墨鏡上,右邊的鏡片後漆黑一片。

她溫溫開口:「今天來換新的義眼,沒想到能遇見你,你病了嗎?」

「沒有,來陪朋友的。」我手足無措,「柏綺,你出事以後我沒有去醫院看過你,是我的問題…」

「不怪你,我也沒什麼事,你就喜歡瞎操心。」

祝靖節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喘著粗氣:「找你一圈,怎麼來這了。」

他跟柏綺禮貌點頭,柏綺拍拍我:「你男朋友來啦,我先走了,以後再約。」

「不是…」她沒理我,跟家人走進了醫院大廳。

「溫柏綺,2021 年 4 月 15 日於江北綠燈酒吧被人惡意傷害,酒瓶碎片擊中面部,右眼球眉骨鼻骨碎裂,二級傷殘。」

他大剌剌坐在我身邊:「這個案子是我經手的第一個刑事案件,我永遠記得。」

我沉默,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你當時就坐在她旁邊,碎片飛過來的時候你很自責沒有擋住,但這不怪你。」

我撐著頭,苦澀道:「但她右眼永久失明了。」

「乖,不怪你。當時犯人第二次甩來碎片,大家都沒有注意到是你用後背擋住了,讓溫柏綺免於第二次攻擊。

「你撐著她出酒吧,報警,叫救護車,處理的很好。我記得你跟著救護車去給她掛號的時候自己後背還流著血。

「所以我當時就記得你,我覺得你真牛。

「你第二天去做筆錄的時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你拍著警局桌子,說死也要抓住那個畜生!挺嚇人的反正。」

他故作輕松,輕描淡寫地說。

我眼淚奪眶而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冰冷的手捂住我的眼睛,一遍又一遍撫摸我的後背。

16.

「我太害怕了,她一個人在血泊裡,還問我隻是眼皮流血了嗎,眼睛沒事吧。我說,我說眼睛沒事,別擔心。結果一到醫院,醫生跟我說眼球救不回來了。」

我哭的抽搐,二十五年來,不怕天不怕地的我第一次覺得生命如燈芯,脆弱到風吹也會滅。

他像拍小寶寶一樣拍我:「當年我的同事們都說這個做筆錄的小姑娘英勇的很,沒有任何人怪你。」

這是一種奇怪的幸存者綜合徵,在無差別攻擊中,我因為沒有為受害者做些什麼而感到愧疚。

哭夠了抬頭,我在他的懷裡。

我推開他,匆匆跑進醫院衛生間洗臉。

他就等在門口,站的規矩。

「以後不能再哭了,你很猛的,哭了就不猛了。」

哥你把猛換成萌我心裡都好受些。

我惡狠狠瞪他一眼,快步甩開他。

他怕我情緒低落,一整個下午都粘在我身邊。

「我要睡覺了。」我作勢上床。

「那我就趴在床邊睡,也不是沒睡過。」他撒潑,死活趕不走。

「哪有喜歡趴在床邊睡的,你是小狗嗎?」

「不是小狗。」他一臉正色,「我是黑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