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鳴

第4章

​‍‍‍​‍‍‍​‍‍‍‍​​​​‍‍​‍​​‍​‍‍​​‍​​​​‍‍‍​‍​​‍‍‍​‍‍‍​‍‍‍‍​​​​‍‍​‍​​‍​‍‍​​‍​​​‍​‍‍‍‍‍​​‍‍​​‍‍​‍‍‍​​​‍​​‍‍​​‍‍​​‍‍‍​​​​‍‍‍​​​​​‍‍‍​‍‍​​‍‍‍‍​​​​‍‍‍​​​​​​‍‍​‍‍‍​‍‍‍‍​‍​​​‍‍‍​​​​‍‍‍​‍​‍​​‍‍​​​‍​​‍‍​​‍​​​‍‍‍​‍‍​‍‍​​‍‍​​‍‍‍​​‍​​‍‍​‍‍‍‍​‍‍​‍‍​‍​‍​‍​‍‍‍​‍‍‍‍​​​​‍‍​‍​​‍​‍‍​​‍​​​​‍‍‍​‍​​​‍‍​‍​‍​​‍‍​​‍‍​​‍‍‍​​‍​​‍‍​‍​‍​​‍‍‍​​‍​​‍‍‍​​‍​​‍‍​​​​​​‍‍‍​​​​​‍‍​‍‍‍​​‍‍‍​​‍​​‍‍​​​​​‍​​​​​​​‍‍​​​‍‍​‍‍​‍​​​​‍‍​​​​‍​‍‍‍​‍​​​‍‍‍​​‍​​‍‍​‍‍‍‍​‍‍​‍‍‍‍​‍‍​‍‍​‍​​‍‍‍​‍‍​‍‍​​‍‍​​‍‍​‍​​‍​‍‍​‍‍‍​​‍‍​​​​‍​‍‍​‍‍​​​‍​​​‍‍​​‍‍‍​​‍​​‍‍​‍‍‍‍​‍‍​‍‍​‍​‍​‍​‍‍‍​‍‍‍‍​​​​‍‍​‍​​‍​‍‍​​‍​​​​‍‍‍​‍​​‍‍‍​‍‍‍​‍‍‍‍​​​​‍‍​‍​​‍​‍‍​​‍​​​‍​‍‍‍‍‍​‍‍​‍​‍‍​​‍‍​‍‍​​‍‍​‍​‍‍​‍‍‍‍​​​​‍‍‍​‍​‍​‍‍​​‍‍‍​‍‍​‍‍​‍​‍‍​‍​‍​​‍‍​​​‍‍​​‍‍​‍​‍​‍‍​‍​‍‍​‍‍​​‍​​​​‍‍​​‍​​​‍‍​​‍​數百年前,玉華的確是太子。

隻見我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熱道:「放下吧。」

宮娥並未聽從,提醒道:「魔界少主的禮物,也在其中呢,由魔界女使親自送來的。」

我心尖兒一顫,找到一種安心感,井子宴也在。

隻是當年我何時嫁過玉華?

井子宴又何時送來賀禮?

我攏發的手一頓,終是望過去,強扯出一抹笑,「拿過來吧。」

打開盒子,是一個小巧的糖畫人。

做工精致,被法術包裹著,所以沒化。

突然,一小段陌生的記憶灌入腦海:

井子宴站在山下,背著行囊,摸了摸我的頭,「走了,我不在可別哭鼻子。」

我不耐煩地甩掉他的手,「就你三腳貓功夫,可別把小命丟在外面!」

井子宴給了我個意氣風發的背影,「待本少主歷練歸來,一準兒把你娶回去天天欺負。」

這是……

我和井子宴少時的記憶。

那年無幽君嫌他紈绔不化,扔出魔界歷練,臨走前,我曾送過井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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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這個夢境,我差點將往事忘卻。

我盯著糖畫兒,突然一滴淚掉在盒子裡,原本堅固的糖畫突然就化開了。

一旁的魔界女使說:「少主說了,此物隻有您親自碰過,才會化出原本的滋味。」

「他……可寫過信?」

女使板著臉,「神女莫再掛記。您此番已答應魔君,為修兩界之好,嫁與天界太子,就別念著少主不放,圖惹是非了。」

「有勞……」

魔界女使走後,我捏著糖人,含進口中。

淚水的鹹包裹著甜,遍布口腔。

我心裡發悶,便走出去。

院子裡一池菡萏,搖曳盛放。

我漫無目的地走過回廊,在拐角處,與一端賀禮的仙娥相撞。

賀禮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隻見那小仙娥神情慌張,搶在我面前將東西拾起來,

「神女恕罪,此物乃太子鍾愛之物,不可示與外人。」

我輕蹙眉頭,「我既然來天界和親,自然不是外人。」

小仙娥臉色慘白,幾乎暈厥。

我無意為難,「罷了,你也是聽差辦事,下去吧。」

她劫後餘生般長舒一口氣,端著盤子經過我身邊。

許是被摔過,盒子露出一條小縫,我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走出幾步後,我突然回身,快步追上小仙娥,一把揭開盒蓋。

一條捆得整整齊齊的繩子躺在盤子中央,幹癟泛黃。

我垂眸盯著那盤中之物,神情一點一點僵住,最後血液被徹底凍結。

「哪來的龍筋?」

又是龍筋!

井子宴說,他們每個祖輩死去後,都會被抽出龍筋,掛在宗族祠堂中。

甚至還悄悄領著我潛進祠堂瞻仰。

我當時好奇問道:「你也能抽出來嗎?」

井子宴給我一個暴慄,兇巴巴道:

「蠢貨,活龍抽筋,非死即殘,我要是抽了筋,你上哪找夫婿去?」

隻見我一手掐住小宮娥的脖子,冷聲問:「誰的?」

小宮娥面露絕望之色,吞吞吐吐道:「太子天階在即,魔界獻龍筋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再次將目光投向掉落的龍筋,心裡突然空了下。

為什麼,我在這上面,聞到了……井子宴的味道?

我也不記得後面發生了什麼了,這具身體的主人似乎十分憤怒,大婚當日,把天宮攪得天翻地覆。

但凡攔在我面前的,皆被一柄利劍奪去了性命。

最後一把火燒紅了半個天宮,瓊樓林立的天界,早已被濃煙籠罩,哀聲四起。

我渾身染血,站在天階前,面對阻攔我的天兵天將,和身著大紅婚服的玉華,毫不留情地殺掉了手中的人質。

經此一夜的血洗,天階被悉數染紅。

血水落入人間,下了一場紅雨。

他們最後合力將我擒拿,打穿肩胛骨,關進煉獄。

玉華站在我面前,如同俯視蝼蟻。

「鹿神,你不遵天道,嗜殺成性,再無資格嫁入天界。」

烈火澎湃,一簇簇火流星自蒼穹滑落。

我跪在地上,被迫低下頭顱,心底是滔天的恨。

「誰稀罕!若不是無幽君答應我,修兩界之好,井子宴可順利繼位,你以為我願意來此?」

此刻,我指甲盡斷,遍體鱗傷。

玉華不置可否,「你若答應做我的妻子,這些苦難都不必受。待我天劫過後,必好好待你。」

「笑話,」我仰天大笑,扯動傷口,血流得更猛了,「用井子宴的命,換你一命,我還要與你長相廝守,你把我鹿神當什麼了?」

玉華緩緩搖頭,「吾隻是給了魔族一個選擇,龍筋是誰都行,可無幽君偏偏選擇挑他侄子下手,我有何辦法?」

我猛得砸向巖池,發出撕心裂肺地怒吼,「殺人遞刀,死有餘辜,我要你償命!」

玉華後退一步,

「若你不肯,吾便隻好將你煉藥了,龍筋亦是至寶,烏龍族有心進獻給本君,豈有不用之理。」

無恥!

我強撐起身體,卻仍然無法阻止龍筋落入玉華之手。

他半點都不留情面,吩咐看守:「看好她,明日入爐煉藥。」

轟隆!

遠處傳來雷聲。

玉華臉色一變,凝重地望向遠處。

我不再壓抑翻湧的魔氣,任它吞噬我的理智,成為隻知殺戮的走獸。

昔日井子宴的音容笑貌,皆在眼前閃過。

他因替我承擔罪責,而被叔父懲罰。

他自人間寄回的竹葉糖,以及一個繡好的荷包。

他說,要給我帶個大禮,保準我沒見過。

真是好大的禮。

可憐可悲。

轟隆!

玉華天劫已至,他逃不掉了,情急之下,隻得硬著頭皮將井子宴的龍筋煉化。

看著它一寸寸消失在玉華的法術中,我掙斷了鐵鏈,猛得衝過去。

在他驚愕的目光中,一道天雷劈下,我強扼住玉華的脖子,將雷混入魔力,注入玉華的心窩。

他發出悽厲的慘叫,反手給了我致命一擊。

五髒六腑俱損。

我無力地落入澎湃的巖漿中。

大火將我吞噬的剎那,我死死盯著玉華,道:

「吾以殘魂為祭,入煉獄,修長生,來日必定滅爾兩族,不死不休!」

9

後來,我的神魂割成了兩半。

一半留在煉獄,一半藏入人間。

確切的說,我算不上魔族,甚至連個人都不算。

僅保留著殘缺的記憶,在人間遊蕩。

我以為自己是個麋鹿精,努力修煉出了一對魔角。

後來餓昏在山下,被玉華撿起。

也終於明白他第一眼看我時,為何目光熱切。

因為下一個天劫將至,我是天賜之禮。

我回到了現實,於火焰之中猛的睜開雙眼。

一場夢,恍如隔世。

我記起了一切。

我乃天地間唯一的神魔,鹿神。

雙親亡故後,被寄養在魔界,與井子宴是青梅竹馬。

天魔開戰後,魔界生靈塗炭,為求休養生息,無幽君,也就是井子宴的叔父,求我代魔界和親。

之後,一切便也如故事所說,落得慘白收場。

此刻,火焰的灼痛已經不算什麼了。

神鹿族,迄今為止,僅存我一人。

亦神亦魔,兩道雙修。

玉華刻意叫我拋卻魔道功法,毀我根基。

以致我一敗塗地。

今日我得以恢復記憶,勢必要將昔日所受之苦,悉數返還!

我摸到頭頂的角,隻聽咔嚓一聲脆響。

角被燒斷了。

血順著額頭留下來。

火焰舔舐傷口,痛入骨髓,可比起前世,不及十分之一。

我盯著掌心斷掉的紅絲绦,攥緊。

短暫的死寂後,爐鼎外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井子宴地獄般地嗓音穿透了厚重的鐵壁,「吾妻何在!」

久違的聲音,我甚至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爐門從外面被踹開。

緊接著,我被人強硬地拽出,落入個堅硬的懷抱。

有人死死扣住我的後腦,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別怕,我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喘入第一口空氣,就見一聲慘呼。

老星君被井子宴用長槍挑入爐鼎中,旋即一腳踹死了門。

「老東西,他媽的先煉你。」

井子宴穿銀鱗戰甲,提一柄長槍,臉上鮮血密布,神情似地獄羅剎。

「殿下!咱們人手太少,撐不住了!」

魔族的將領一說,我才發現魔界的士兵不過一百人。

在天兵的圍攻下,節節敗退,

井子宴簡單掃去我面部浮灰,打眼一瞧。

「誰讓你把角掰斷的……」他身上血腥味甚重,問話的神情略顯陰森。

「燒的……」

他冷哼一聲,將我抗在肩頭,冷喝道:「魔界聽令,撤!」

此次他帶的人不多,手下士兵擅突襲,身手靈活,一聲令下,數丈之外忙於和天兵纏鬥的魔族頃刻如潮水般退卻。

井子宴單手執戟,劈開路障,一路殺到天階下。

我身子虛弱,索性軟趴趴地伏在井子宴肩頭。

聽得上首一聲咬牙切齒的厲喝:「魔君,你好大的膽子!」

人未見,一道強勁的攻擊率先朝著井子宴的後心射去。

「阿井!」

井子宴反應敏捷,反手抵擋,卻還是被氣道帶著,接連後退十餘步。

玉華出現在視野中,雙目暗沉,「擅自擄我天界中人,魔君,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天界中人?」井子宴冷冷一笑,眼神睥睨,「鹿白乃我魔君之妻,你囚禁關押,本君還沒要你狗命,你倒先吠起來了!」

我抱緊井子宴的脖子,因為記憶復原,同他更加親近。

「井子宴,今日你膽敢將她帶走,明日咱們便戰場見。」

井子宴拭去臉上的血跡,對玉華挑釁地揚起眉,「有本事,你來搶。」

天兵最終沒攔住我們。

井子宴他們打了勝仗,一路上士氣高漲,紛紛嚷著要天君小兒的狗命。

井子宴一路沉默寡言,直到將我抗進魔君殿,人便直挺挺地倒下去,任我怎麼呼喊也無濟於事。

解開衣服,我發現上次沒好的傷口,再次崩裂,舊傷之上,又添新傷。

肋骨也斷了兩根。

可見一直撐到自己地盤才倒下的。

我腦海中嗡的一聲,將他挪到床上,喊來熱水,給他擦洗。

怕魔界再生異變,我不敢聲張。

井子宴躺在床上,呼吸清淺,眉頭緊鎖,臉色煞白。

當年他是烏龍族驚才豔豔的少主,百年過去,合該與玉華打的不相上下。

為何兩次對壘,都是傷痕累累。

怎麼想,都逃不開龍筋的事。

至於他是怎麼活下來的,我不得而知。

我擦著擦著,眼淚便滾落在井子宴眼皮上。

許是帶了溫度,他眼皮顫了顫,沒醒。

就在我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拉著一隻手將我拽到,另一隻手勾住我的腰,壓向他的身體。

我被束縛在井子宴胸口,動彈不得,拿不準他醒了還是沒醒,於是輕輕說道:「你放開我,還有傷沒處理呢。」

井子宴沒動,半睜開眼,拇指撫過我的眼睛,聲音沙啞,「哭什麼?還沒死呢。」

我嘴一撇,本想笑來著,眼淚突然決堤,「我沒出聲……」

「再哭就把我淹了。」井子宴輕嘆一聲,抱著我,輕輕拍打著背,「要不你給我舔舔。」

「好……」

沒等說完,就被井子宴堵上了嘴。

直到我再也沒力氣哭了,他才松開我,兩腿一並,將我束縛在床裡,讓我陪他躺著。

我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問:「你怎麼發現不對勁的?」

「不知道,就覺得那不該是你,」井子宴聲音很輕,「不該是那種反應,也不該那麼笑。」

「我怎麼笑?」

井子宴細細打量著我,目光專注而深情,「我不知道,你一笑,這裡——」

他指指心尖。

「就會瘋狂跳動。」

我收住眼淚,臉頰滾熱。

「茵茵呢?」

他抿唇,眼底閃過一絲戾氣,「被我發現後,逃了,連那件嫁衣——」

他沒說完,我卻知道他為何對那件嫁衣念念不忘。

恢復記憶後,我想起了一些舊事。

包括年少時井子宴偷偷藏自己的龍鱗被我發現。

我圍著他團團轉,「阿井,怪好看的!你別藏啊!給我看看!」

井子宴眼神躲閃,惱羞成怒,「我的……我的龍鱗,你一個女孩子家看什麼!不知羞!」

「跟我是女孩子有什麼關系?快!給我瞧瞧!別逼我搶啊!」

井子宴被我追了八條街,最後被我揪著耳朵,連聲告饒,將龍鱗給了我。

淡藍色的光透過鱗片,落在手心,流光溢彩,好看極了。

「阿井,送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