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9

一開始，我是想好好養他的，可直到，一年後，林安的母親找到我，想把林安要回去。

她是林安的生母，從法律上來說，我沒有勝算。

我隻能拖延時間：

「你也知道，當初你一走了之，留他一個小孩在那裡，如果不是我，他估計早就餓死了。但你是他的母親，我也不能拒絕。他現在是青春期，也不太好管束，我想，等他高考之後，人也成熟了一些，不會像以前一樣無理取鬧。那時，你再接他過去。」

她估計是被以前的林安弄得有陰影了，居然答應了我。

往後的幾年，我又開始無底線地寵溺縱容林安，他又變回了那個乖張蠻橫的少年。

是的，我不想林安走，我原本孤獨黑暗的世界裡突然多了一個人，我們互相依偎，舔舐傷口，一點點地治愈對方。

可之後，他要離開我，將我留在那個冰冷的黑暗之中，我沒辦法接受。

好在後來，林安沒有離開。

所以，我要把他牢牢地抓在手裡。我要讓他身邊隻有我一個人，我要他像我一樣沒有對方就不能活，偏執也好，病態也好，隻要他在我身邊就好。

可我害怕，害怕有個人對他同樣好，像葉易那種，包容他，教導他，漸漸地，他會發現，我並不特殊，所以，我要知道，他愛不愛我。

好在，結果不算太差，盡管他現在不明白，但我能確定，他愛我。真是奇怪，明明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卻能很確定，林安愛我。

現在，就隻要等，等林安自己發現他愛我的事實。

10

剛想清楚，手機傳來了信息提醒，竊聽 APP 正在運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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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在國外購買的最新一款的竊聽軟件，它可以根據你的需要，錄入想要竊聽的目標人物的語音，等到他們對話時，便會開啟提醒。

我錄入的是葉易的。

之前，為了讓葉易離開，我加了他的微信，我每天跟他商量，問他怎樣才可以離開林安，而他每天都會問候我的祖宗。

知道實在勸不動後，我刪除了他的微信。

但我把那些對話都存了下來，打算找個合適的時間，剪輯去汙蔑他，結果卻用在了此處。而林安的 APP，是我留他的那天晚上安的。

我打開 APP，葉易的聲音響起：

「林哥，你猜得沒錯，他今天真的給了我一份文件，他應該會相信我是真的放棄了吧。不過，哥，你真的想好了嗎？他可不是個正常人，你真要和他在一起？」

我呼吸一窒，心頭咯噔了一下，葉易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頭，林安沉默地點了支煙，答非所問：

「你知道嗎？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媽來找我了。她說想帶我回去。我長大之後，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沈於病態的想法？可我依仗著他，所以隻能按照他想的那樣演。我以為我是恨沈於的，盡管，我也恨我媽，但我還是想逃離沈於的魔爪。

「後來，我和沈於說，我想和我媽走，他隻是愣了一下，然後同意了。」

葉易不可置信：

「他同意了？」

「嗯，」林安嗓音低沉，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中帶著點哽咽，「一直到我收拾完東西離開，他都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呆坐在沙發上，沒有任何挽留。」

「直到離開前的那天晚上，我突然想好好和他告個別。一打開門，滿屋子的酒瓶和煙頭，沈於躺在血泊之中。那是我唯一一次後怕又覺得慶幸的事情，幸好來得及，幸好我回來了。

「那時我才知道，沈於說的離不開我，是真的。」

葉易問他：

「那萬一是他裝的呢？他這樣了解你，要是算到你最後一天一定會回來，才演的這出戲呢？」

林安深吸一口氣：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乎，我愛他，這就夠了。所以，不論他想要什麼，我都給他。他要我愚蠢蠻橫，我演；他讓我無人可依，好，我可以；他想要試探我的感情，我就配合他演戲。」

葉易不解：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你愛他，而是要我裝作你的追求者呢？」

「他不會相信，他會覺得我對他隻是小孩子的佔有。隻有讓他自己試探，他才會相信我愛他。而你的出現，隻是為了加快這個進程。

「從我上大學後，他就越來越不安，甚至出現過幾次無意識的自殘。

我不明白，他在等什麼，我知道他想讓我愛他，可他一直不行動。直到後來，我明白，他不確定我愛不愛他，所以他一直謹慎小心選擇合適的時機。可時間拖得越久，他就越焦慮，會不自覺傷害到自己。所以，我讓你來刺激他，讓他放點注意力在你身上，讓他抓緊點實施他的計劃。」

那邊長久沉默後，葉易問他：

「就這麼讓沈於一直瘋下去嗎？要不找個醫生給他看看吧？」

林安的聲音平和卻有力量：

之後，他們聊了些學習上的事情，我沒再管了，關了手機後，隻覺得腦子亂成一團亂麻。

林安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配合我。

我突然鼻頭一酸，覺得好難過，心臟像是被人從裡面一層層地撕開，痛得人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抖著手從兜裡掏出一根煙點上。煙霧繚繞下，我仿佛看到了十歲的林安。那時的他還隻是個單純的小男孩，沒什麼心眼，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面喊我哥哥，笑得沒心沒肺，可我……毀了這一切。

為什麼不恨我呢？

為什麼愛我？

我有什麼值得人愛的？

我這樣自私涼薄的人，沒三觀、沒底線，有什麼值得他愛的？

11

林安回來時，我已經躺在床上了。房間裡沒有開燈，整個屋子暗得可怕，我聽見林安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哥哥，你睡了嗎？」

我在黑暗中閉上眼，沒有回答。

林安放輕腳步，慢慢走到床邊，輕輕掀開被子，躺了進來，他從背後摟住我的腰，將我整個人圈在懷裡。

我其實有很多想問的。

比如，他是不是知道我在他手機裡面裝了竊聽軟件，故意講給我聽的。

比如，他憑什麼覺得我會愛上他，憑什麼覺得我會因為愛他而去看心理醫生。

比如，他是不是想報復我，故意設計我,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一定……就……隻原諒他這一次。

葉易說，我是不是故意讓林安看到我自殺的，其實不是的, 我沒想自殺。

我那天隻是因為林安的離開，難過地喝了很多酒, 再然後，我就記不清了。

醒來時, 我躺在醫院裡面，而林安滿眼猩紅地坐在我的床邊。

在那之後，林安將行李搬了回來。我們誰也沒有提這件事, 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繼續過著和從前一般無二的日子。

黑暗中, 我感覺林安的手動了一下, 他伸手將我無意識攥緊的五指撐開, 十指緊扣，我看著橫在我腰上的那隻胳膊，開口：

「林安。」

「嗯。」他聲音沉穩。

「明天，陪我去看心理醫生吧。」

他微微怔住，很快反應過來, 啞聲道：

「好。」

「還有，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 林安的身體猛地僵住, 他將我抱得更緊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耳後：

「不用道歉, 哥哥, 我不怪你。」

說完這句話, 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靜謐的環境中, 一隻溫熱的大手捂住我濕潤的眼睛。林安湊過來，吻上我咬出血的下唇, 霸道蠻橫地強迫我陷入欲望的浪潮，讓我沒空想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 下樓時, 林安已經做好了早餐。

吃完飯後, 他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要是不想去了，不用勉強。」

我搖了搖頭：

「要去。」

我承認我有病, 可我突然不想把林安拖進無盡的深淵, 讓他的世界裡隻有我。

我要他花團錦簇, 前路璀璨，而我會努力地向他走去，融入他的世界。

林安, 我想，那個問題我有答案了，我是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