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體統

第2章

璟亭抬眸瞥向上空,隨後將目光落到柳鈺身上,道:[今日天氣不錯。]

他頓了頓,[要不你們和個離吧?]

4

柳鈺一怔,故作輕松地上前幫璟亭斟酒,[陛下還沒飲酒也未醉,怎麼就拿微臣來說笑了?]

酒滿時,我接著道:[柳鈺,陛下見你久久不上場,連個拿彩頭的機會都碰不著,所以才編排你,還不快去比試。]

柳鈺忙對璟亭道:[微臣這就去。]

座上剩下我和璟亭時,他隻垂首看著酒杯,伸手時看似想要拈起杯子,下一刻指腹就稍一用力,按倒了酒杯,酒液沿著桌邊滴落在他的衣擺上。

場上耳目眾多,我不好親自去幫忙擦拭,隻好遞出帕子。

璟亭接過後,草草地拂了幾下,卻也沒把帕子還我。

他終於開口,[朕剛才讓你幫他說話了嗎?]

我不停地探看璟亭的神色,[你這樣問柳鈺,他也答不了啊。]

[好啊,你來答。]

我懵了懵,[和離?那我該跟太後說是候府的飯太硬咯著我了,還是園子沒有宮中的大以至我不喜歡呢?]

提起太後,去又想起她在璟亭離宮時對我說的話——

[哀家畢竟養你數年,將你嫁到柳府,心中自然百般不舍。隻是皇帝那日來說的話你在後頭也聽見了,他要立你為後,可你性子太過柔靜,若居中宮,將來會有好大一頓苦頭要吃。其實皇帝若說封你為妃,哀家都不會有二話,可瞧皇帝當下的決心,無論先封你什麼,不出半年,始終都是會將鳳印交給你的。]

回過神時,發現璟亭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是我剛才說得不對嗎?]

璟亭搖頭,道:[闲話一場,哪有什麼對不對的,]他起身,[衣擺湿了,朕去更衣。]

璟亭離開後,我才發現他的玉佩落下了,應是剛才擦拭的時候不小心拂掉的。

御用之物不好流落在外,我拾起玉佩,便想去找鸞車,好把這東西交給掌事太監。

鸞車停置的地方有些偏,我一路悄悄過來,竟能不小心地碰見柳鈺和他的心上人,柳鈺看起來還有些失意。

柳鈺的心上人是個四品官家的庶女,之前遲遲不定婚事,就是因為家中不肯去提親。但如果是娶續弦,這婚事極有可能是能成的。

我忽然更明白柳鈺的心思了,他肯在洞房花燭夜幫著璟亭完成那荒唐事,就是看準了我同他長不了。

胡思亂想下,我不知不覺地就到了鸞車前,我先是示意太監不要驚動車內人,然後再交還玉佩。

太監是沒有出聲,可是當他把玉佩遞進去的下一刻,我就被抓進去了。

[你比朕預想中要慢了些。]璟亭衣衫微亂,腰帶半系半松,十分的……不端莊持重。

我頓時明白過來,忙低下頭,[是皇兄故意落下玉佩的。]

[一路走來可有看見什麼?]璟亭語色幽幽。

看見……我又明白了一層。四品官的庶女本不會被邀來這種場合,可偏偏來了。

璟亭每時每刻都想提醒我,不可對柳鈺生出心思。畢竟他不知道那晚的事我是了然真相的,所以擔憂我心裡一旦認定同柳鈺有了肌膚之親,就會慢慢生出情愫,何況還有求子的事激著他。

[我一路走過來,眼睛裡隻留意著看何處有聖駕,沒看見什麼呀。]

[裝傻,]璟亭捋了捋玉佩的穗子,[朕懶得跟你裝,隻說一句,朕當初不想衝撞太後懿旨,不代表事後不再使手段毀了這旨意。]

我想起前幾日的事來,不禁問:[你生氣了?]

璟亭不答,隻道:[你坐近點,朕不吃人。]

我小心翼翼地挪近半寸,然後璟亭的氣息肆無忌憚地籠過來,[騙你的。]

忽然被圈在懷裡,我下意識掙扎了兩下,卻被控得更緊。

[玥玥,別動,會被人聽見的。]璟亭道。

他在擔心嗎?可是我怎麼聽著他越說越愉悅?

5

璟亭的確很愉悅 ,他輕笑時灑落在我頸窩裡的氣息暖而撩人,[就這樣,別動,否則被人知道你可是又要羞死了。]

[可沒人敢驚擾聖駕。]

[有道理,]璟亭松開我,伸展手臂,[不過你也不想朕一直這樣衣冠不整吧?]

定神一瞧,我才發覺由於璟亭剛才那樣大的動作,衣衫已經凌亂到不堪細看了。

雖明知無人會驚擾聖駕,但我解開璟亭腰帶的手總是不禁顫巍巍。

然而璟亭卻很喜歡我的笨拙,我偶然抬頭,總會撞上他充滿著玩昧的目光。

璟亭輕笑道:[你我如今,可是像夫妻?]

我賭氣般停下動作,[皇兄存了心要擠兌我是嗎?我若答否,是忤逆聖意,若答是,就算是對您大不敬。]

[你活過來了?]璟亭竟會喜歡我耍脾氣,他笑了笑,拎起玉佩,用穗子輕掃我的耳畔,直到我求繞才停下,[朕不逗你了,隻同你說一句,不許再叫我皇兄。]

[是,陛下。]

[再換一個。]

我有些懵,再叫出口也是那一句,[陛下?]

璟亭不理我了。

可他沒有收回指令,我還是得幫他理好龍袍,就在我扣玉佩於腰帶上時,簾子外突然傳來太監的聲音,[陛下,今日的彩頭是澹泊候家的公子拿到了。]

璟亭微彎唇角,道:[朕歇了這麼久嗎?]

我小聲嘀咕,[是很久。]

璟亭的指尖點了點手邊的帕子,對簾子道:[朕今日,也有好彩頭。]

那帕子……我的我的。

到柳府後,我方知道比試的彩頭是一支華貴的攢珠釵,來歷不簡單,太後當年受封皇後時所佩戴過的。

柳鈺持此釵無用,他自是會選擇送人的,他送給誰都好,萬萬沒想到會是贈予我。

我很驚訝,[確定是給我?]

柳鈺道:[一則是你配得上它,二是……以作念想吧 。]

對於後一句,我有些不解。

柳鈺道:[我剛才決定,明日入宮觐見陛下。]

我一驚,[你是要……]

柳鈺笑笑,[再拖下去於你於我無益,至於可能會得罪太後這事……以後再論吧,我先去同陛下商量。]

他說得輕易,我卻忐忑又緊張。

連九公主都覺得柳鈺和璟亭會一拍即合,但事實是,璟亭駁回了柳鈺的請求。

璟亭駁回了……?

柳鈺出宮後,與我面面相覷好久,迷茫不已。

這段時日我鮮有進宮,隻是偶爾聽宮裡傳來些不鹹不淡的消息。

直至我父親魏國公忌臣那日,一個消息不脛而走:璟亭下旨,允魏國公入太廟。

殊榮至此,我明日無論如何都要進宮走一趟了。

夜裡時,柳鈺又去書房睡了,我獨寢倒也自在,很快就有了睡意。

半睡半醒間,我隱約聽到附近有聲音。

[玥玥,起來,跟朕說話。]

[不要。]我正恍惚,什麼都聽不清,還翻了個身。

[你是想朕等到天亮嗎?]

朕?我清醒了七分。

ƭù₋再清醒三分時,我一個鯉魚打挺就挺了起來。

被璟亭凝視全程,我有些尷尬。

璟亭折身過來,鳳眸裡的笑意時隱時現,[你似乎對朕出現在柳府一點都不驚訝?]

[我隻是……沒睡醒。]

[玥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比如朕不是第一次來柳府了。]璟亭語色曖昧道。

6

這麼難答的問題……

當然不答啦 。

於是我又躺下了,且再翻了個身,用力地閉緊眼睛,心想如果他追責,就說我以為自己在發夢。

可璟亭似乎沒有追責的意思,他隻是用指腹點了兩點我的耳朵,[朕忽然覺得,你和柳鈺和離,最好在他有些功名之後,正好南方大旱,朕會讓他作為副手協助賑災主管,五日後起身,看他能不能有些名堂。]

耳畔上透來璟亭指腹的熾熱,心跳隨之驀地加快。

[玥玥,]璟亭輕笑,[又害羞了?]

不聽不聽,不理不理。

一陣淡淡的幽香籠過來時,我察覺到璟亭的上身已經完全傾過來,他的臉龐離我的側顏不過咫尺遠,[玥玥,三日後太後壽宴,你記得來,不許稱病,還有,你明日起來會看見桌上有新衣裳和首飾,記得穿來。]

我不禁點了兩下頭。

[這下你賴不掉了。]璟亭道。

凡是大宴,官眷們總是和官人同出現ṱũ̂₌的,柳鈺也賴不掉。

他在馬車上時竟主動搭了闲話,[你的新裙子很漂亮。]

我也覺得漂亮,恨不得下車轉個圈,[好看是吧?九公主又該纏著我問這是哪家繡娘做的了。]

[自然是宮中的。]柳鈺口快。

[話多了啊。]

柳鈺噤聲。

入宴後,太後先是把我叫到上位,細細地問我近況,又賞了好些東西,還讓我和柳鈺挪近些。

這一挪,離璟亭也近了。

璟亭見狀,淡淡地暼了我倆一眼。

但場面總歸是規矩的,直至有位舞女掏出了匕首直揮座上的榮王而去,也不知是她得罪了人所以被推出來找死,還是榮王這個浪子又當了負心人。

總之,宴上因為這一變節而混亂不堪。

榮王正好坐在我同柳鈺的旁邊,這樣一來,我便更提心吊膽了,恨不得躲到桌下去。

可是我沒能躲到桌下時——在我還站著時,不知道誰在背後推了我一把,使我直直地撞向刀尖。

可因為推搡,原本的刀尖已經偏離了榮王指向了柳鈺。刀尖刺入肩胛時,我的身後隻有柳鈺,看著極像是我替柳鈺擋了這一刀。

血跡濺出來的時候,我隻想到可惜了這身漂亮衣裳,果然不能顯擺。

我尚清醒的時候,看見了圍過來的官眷們眼中的豔羨。她們似乎在想,新婚夫婦,果真是感情深厚。

柳鈺的雙臂不由自主接住我的時候,我已經不那麼清醒了,眼睛半睜微閉,瞧見了一雙金線緞靴正在迅速走過來。

7

我是被璟亭抱回宮殿中的,他譴了柳鈺出宮回府,獨留我在宮中,命太醫日夜醫治。

這些都是九公主告訴我的,因為自我醒過來,就沒見過璟亭,因為他沒來過我這殿中。

九公主一邊給我剝橘子一邊說,[你可是沒看見,哎還好你沒看見,皇兄他氣瘋了,雖然說有人行刺是很掃興,可是真正氣他的是你竟然幫柳鈺擋刀。]

聞言,我連橘子都吃不香了,[柳鈺剛好在我後面 。]

,[可你本來不站這麼前的啊。]

[那時那麼亂,有人推我啊。]我隱約記起了些不妥之處。

[沒看見啊。]

[疼死了我ṱů³才不要幫人擋刀。]

九公主遲疑道:[這麼說,他們都誤會了?]

我重重地點頭。

九公主幽幽地嘆氣,[那我皇兄豈非白生氣了?我往日裡雖知道他厭惡沾上血汙,卻不知道他還厭惡……你身上的血汙,你被抱回這裡後,身上的裙子就被褪了下來好換上幹淨的寢衣,然後小宮女就想把血裙拿去扔掉時,被皇兄攔下了。]

[他……怎麼了?]

[你的裙子被絞了……]九公主說,[他兇得要命,我也心疼得要命。]

光是聽著描述,我就被嚇到了。

龍顏一怒,總不是撒嬌賣乖能輕易招架住的。

九公主擺了擺手,[還不止,柳鈺看起來挺冷靜吧,但腦子也有轉不過來的時候。他出宮後,徑直進了京中的清露寺,在那裡呆了整整兩日兩夜為你祈福,直至今早,他才出寺,前往南方Ṱŭ⁸賑災。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你們夫婦是一對絕佳鴛鴦,所以皇兄才動了真格 。]

雪上加霜。

待夜色濃時,我用鬥篷將自己掩得嚴實,然後獨自出了居殿,入了璟亭的寢宮。

璟亭的貼身太監從不攔我,還在我踏入寢宮時,忽地把門關上。

可……太監並未知照我,璟亭是在沐浴。

我在氤氲的水汽中下定決心後,把腳步放得極輕,悄聲靠近璟亭的後背時,我坐下來,從後往前圈住他的頸子,[六郎。]

璟亭不讓我再喚他皇兄,且也不喜歡我喊他陛下,於是我便想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