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世因為有我這個冤大頭出錢，她在月子中心隻需要休息、喂母乳，不用抱娃、哄娃。

她的月子坐得很舒服，身體恢復得也很好。出了月子以後，基本恢復了產前的狀態，面色紅潤，精神飽滿。

當然，這次我不會做這個冤大頭了。

因此表姐在娘家坐月子，舅媽照顧她，她自己照顧孩子。

我買了兩包紙尿褲去看小外甥。

因為實在是可憐小外甥，一拉屎一撒尿就糊透衣服，整個屁股沒有幹淨過。

表姐抱著孩子在哄睡，看到我手上的紙尿褲，並不領情：「買什麼紙尿褲，悶死了，孩子會紅屁股的。」

我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開口辯解。

算了，尊重他人命運。

我說：「那我帶回去？」

「你這丫頭，買都買了，你還能退貨啊？留下唄。」表姐趕緊說道。

我就知道，她還是舍不得這個便宜的。

表姐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整張臉臉色蒼白，眼下烏青，一看就沒有休息好，看著隨時要倒下似的。

我問表姐：「大寶滿月體檢在哪家醫院？」

外甥的小名叫大寶。

沒想到表姐不滿地說道：「體檢什麼啊，你看大寶長得多好，二十天就 12 斤了，這麼健康結實，還需要那些庸醫來體檢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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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著唇沒說話，盯著大寶微微睜開的眼睛。

過寬的眼距，狹長的眼形，耳朵低位，塌鼻子。

才二十天，特殊面容就已經很明顯了。

如果這個時候去體檢，醫生可以看出問題，可惜表姐不樂意去。

我嘆了聲氣，不為她，而是為了這個無辜的孩子可憐。

8

大寶長得很快，體格確實如表姐所說，很健壯。

五個多月的時候，大寶的特殊已經很明顯了。

大寶發育比普通小孩緩慢，動作和反應也遲鈍，大人逗他，他隻會傻笑，更別提那越來越明顯的唐寶面容。

表姐帶他在小區裡玩，有其他孩子的家長一起交流溝通。

其他家長看著大寶的長相，表情僵住，欲言又止。

表姐抓著大寶的手揮了揮：「叫阿姨！」

「你看，我們家大寶多聰明，看到你就會笑。」

「啊……是……是啊，挺可愛的。」家長怕惹麻煩，實在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看法，隻能不掃興地附和。

旁邊一個陪妹妹玩的高中男生看到大寶，和自己的媽媽說話，聲音不輕，被表姐聽到了。

「媽媽，那個小寶寶看起來好奇怪啊。好像課本上學過的唐氏兒面容。」

表姐臉色「唰」地黑了下來，怒火中燒地跑過去罵他：「你說什麼呢！沒教養的小屁孩，上課不聽講，口無遮攔，你懂個屁！這是富貴闲人才有的面相！你們這種窮鬼怎麼能懂！」

高中生哪見過這種潑婦罵街的模樣，被嚇得抱起自己的妹妹，跟著媽媽落荒而逃。

表姐氣得還在原地抱著大寶跳腳罵街，直到小區公園裡的小朋友和家長們都被罵跑。

其實這幾個月，家人們都看出大寶的奇怪了。

雖然個子體重長得好，但四肢發育得並不好，長相和眼神都很特殊。

舅舅為此偷偷給我打過電話詢問，說要不要趁表姐不在，帶著大寶去醫院看看。

我說：「表姐是大寶的媽媽，她最了解大寶的。別怕，舅舅，我們就別管這麼多了。」

後來，表姐氣了一整天，等表姐夫回家後，她又把這件事情說給表姐夫聽。

表姐夫臉色蒼白，目光渙散，沉默了半天才說了一句：「老婆，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有這種感覺了。」

表姐愣住：「什麼？」

「我們……還是帶大寶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說完，表姐夫的眼眶都紅了。

9

為了大寶是否去醫院檢查這件事，表姐和表姐夫發生了巨大的爭執。

最後還是表姐的婆婆和我舅媽拍板，強行帶著孩子去了最近的婦幼醫院。

婦幼醫院的醫生對表姐還有印象，看到她帶著孩子來，表情都不太好了，再一看孩子的面容，臉色突變。

「我建議你們還是帶著孩子去大醫院再看看。」

醫生這樣說道。

他持有保留意見的態度一下讓各位大人都不太好了，隻有表姐還在罵罵咧咧：「我就說你們這些庸醫，沒點本事就不要出來當醫生，害人！」

之後，表姐夫趁表姐去山上找大師，帶著大寶去了上海的大醫院找專家。

專家隻是看了一眼大寶，就擰著眉開了抽血檢查染色體的單子，費解道：「怎麼現在才帶來檢查？這孩子是很典型的唐氏面容。」

表姐夫搖搖欲墜，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染色體檢查結果出來，大寶正式確診 21-三體綜合徵。

也就是唐氏兒。

表姐一家炸開了鍋。

舅舅和舅媽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舅舅給我打電話問我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隻能冷淡地給予口頭安慰：「舅舅，表姐說大師算過，大寶是富貴闲人，現在也算中了一半吧，沒準以後真能全中呢？」

舅舅啞口無言：「這……這麼個闲人啊？」

我反感舅舅全家，但對大寶並沒有任何惡意。

隻是這是表姐自己造的孽。

說話間，我聽見電話那頭，表姐尖銳刻薄的聲音。

「肯定就是婦幼醫院那個庸醫搞的鬼！我就說他不靠譜！給我孩子搞成這樣！都是他方的！」

「方」這個字，一下喚醒了我前世的記憶，我打了個寒噤，隨便寒暄兩句，搖搖頭掛了電話。

有時候還挺羨慕表姐的，隻責備他人，從不內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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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表姐又懷孕了。

她很迅速地接受了大寶是唐氏兒的事實，但整天都在埋怨是醫生的錯，還說大師告訴她，大寶就算有問題，也是命中自帶潑天富貴的，而且她的第二個孩子會更加聰明，更加有錢。

這個時候，我被公派去美國交流一年，徹底遠離舅舅一家。

因為時差和昂貴的國際漫遊費，舅舅和表姐逐漸不再聯系我，我也樂得清闲，在美國愉快地學習，工作，學到了不少東西。

回國後，我有了資格競聘教授，更沒有時間去管表姐一家。

又一年過年，我才有了時間和精力回老家，再次見到表姐。

我見到了已經六個月大的小外甥。

他長得像極了前世的那個外甥，健康正常，而且眼神很機靈。

表姐說他叫陳晨，我腦袋一蒙。

連名字也一樣。

所以，就算陳晨多了一個哥哥，出生年月不一樣，他依舊會來到這個世界嗎？

陳明，也就是我的大外甥，抱著一瓶牛奶，踉踉跄跄走到我面前，笑呵呵地遞給我：「姨……」

大外甥兩歲多了，長得胖乎乎的，雖然長相特殊，但性格溫和善良。

唐氏兒不像其他基因病，他們有一定智力，有感情，也有一定自理能力，最令人痛心的是，他們甚至可能知道自己異於常人。

我接過牛奶，摸了摸他的頭：「大寶乖。」

「陳明，你出來做什麼！給我回房間待著！」表姐看到他出來，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音。

陳明被嚇得一抖，縮著脖子，緩緩地轉身，往狹小逼仄的臥室走去。

表姐從表姐夫手裡抱過小兒子陳晨，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眯眯地炫耀：「小霞，看看我兒子，多漂亮，多乖。大師說了，他未來是要成大事的。」

我看著她在陳晨臉上留下的口水，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湿疹紅。張了張嘴，還是不再勸說大人少親嬰兒。

算了，她愛親就多親。

我尊重她。

隻是我沒想到，有了小兒子以後，再怎麼堅信大寶是富貴闲人的表姐，也開始失去對大寶的耐心了。

人啊，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不偏心。

11

表姐放棄大號，改養小號，對陳晨的教育非常上心。

陳晨讀幼兒園的時候，她就提議，讓陳晨戶口入我的名下，這樣小學開始就可以在 B 大附屬小學讀。

她的算盤打得我在電話裡都聽見了。

B 大是全國 TOP3 的學校，附近 B 大附小附中一應俱全，升學率優異，堪稱 B 大學子的搖籃。

我是 B 大的副教授，在我戶口下的孩子，自然有資格進入 B 大附小讀書。

前世，秉著親人情誼，加上對表姐失去第一個孩子的憐惜，我主動讓陳晨入我的戶口。

他進入 B 大附小讀書，因為表姐不在這座城市，我幹脆讓陳晨住我家，從小教育他，培養他。

我一心撲在科研上，沒有戀愛結婚生子的心思，所以將陳晨視如己出。

陳晨在我的培養下，還算爭氣，最後一路有驚無險考入 B 大附中，最後擦分進入 B 大。

彼時我已經是遺傳學排得上名號的學者，也是 B 大生物學院的副院長。

為了陳晨未來發展好，表姐讓他選了生物學，還考了我的研究生。我手把手帶他科研，教他寫論文，讓他評上獎學金，拿下優秀畢業生。

最後，他拿著實驗室新研發出來的毒劑，毒死了我。

這一次，聽到表姐的提議，我裝傻：「不行啊，姐，我是學校集體戶口，陳晨入不了呢。而且我沒有自己的房子，也不方便啊。姐你要不想別的方法吧。」

早幾年我就擔心有這一遭，把戶口遷進了學校裡，一直存款買定期理財，投資朋友開的公司，就是不買房。

反正我在學校有宿舍，我又不成家，還方便我做科研呢。

表姐沒料到是這個回答，犯了難，念叨道：「那……那我再想想。」

最後，陳晨沒有來我所在的城市讀書，而是留在了老家的小學讀。

為了方便照顧，表姐走了關系，把讀了四年幼兒園，早該上一年級的陳明，塞進了陳晨的班級，兄弟倆一塊兒讀。

她覺得，這樣方便照顧，而且大師說了：「兄弟情深，其利斷金，互相幫襯，財富無限。」

12

一晃，陳晨已經讀二年級了，和前世不同，沒有我的教導，他的成績不像前世一樣名列前茅，隻在中等水平。

而他幾乎每個月都在被請家長，不是和同學們吵架，就是打架。

原因，就是他的哥哥，陳明。

兩年前，陳明被表姐託了關系強行塞進陳晨的班級一起讀一年級，但畢竟陳明是特殊兒童，智力也跟不上，完全無法學習，好在他很乖巧，勉強可以自理。

但偶爾，還是沒法控制住自己，屎尿拉在身上，所以他到了八九歲，還穿紙尿褲。

陳晨在班上有這麼一個哥哥，被同學們嘲笑，譏諷。等他升二年級的時候，陳明還在一年級，他算是松了一口氣，但「2 班的陳晨有一個弱智哥哥」這個消息傳開了，所有人都拿陳明取笑他。

陳明在一年級也不好受，他個子比同班同學高了許多，又痴肥，一年級的孩子們看他又害怕又覺得好奇，了解了以後，又愛圍著他取樂。

他回了家就反復念叨不想讀書，被表姐扇了一巴掌。

「我供你吃穿讀書你還挑了？你當你是哪根蔥啊？沒有我你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嗎？真是個討債鬼。」

陳明懵懂地捧著臉，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母親打他。

自他有記憶以來，母親對他就很刻薄，但他小小的腦袋不懂這叫刻薄，隻知道這是他媽媽，他愛媽媽。

陳晨從臥室出來，大吼：「聲音小點！我要學習！」

「好好好，寶寶你認真學習！」表姐討好道。

陳晨瞪了眼陳明，重重關上門，從抽屜裡拿出手機繼續玩遊戲。

陳晨四年級的時候，陳明還在一年級，他被嘲笑有一個傻子哥哥整整四年，終於忍無可忍，在學校把陳明偷偷打了一頓。

陳明躺在地上傻乎乎地不動，任由陳晨的拳頭砸在自己臉上，隻是一臉疑惑。陳晨打了一半，忽然覺得很沒有意義。

這個傻子，要是不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他有了這個念頭。

13

好在，很快，學校給了表姐最後通牒，要將陳明退學，送到特殊學校去。

表姐找的關系已經靠不住了。

她也舍不得那個錢送陳明去特殊學校，於是陳明從普通學校退學後，就待在了家裡，沒有再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