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下得很大，我費了很大勁才看清雨幕裡的人是陳心樺。

她渾身湿透，哭著求我見她一面。

就好像多年前我爸的情婦逼著我媽見她一面那樣。

我本想繞過，可她直直地往車上撞來。

無奈。

我隻好請她去咖啡館喝一杯。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和顧總。」

她開門見山，沒有寒暄。

「對不起，因為我的介入讓你們離婚，這不是我的本意。」

「我最開始真的隻是想撈一筆錢，我太窮了，我家裡……」

「別和我賣慘。」我笑著看她，「你這種人我見多了，永遠有無數個借口為自己開脫。」

「你知道嗎，像你這樣不自重不自愛的女人，以後是會下地獄的。」

「自以為抓住男人的愛，卻不知道自己隻是秋後螞蚱，跳得高，也死得快。」

「如果隻是想來要臉面，那請你回吧，我沒工夫和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陳心樺憤憤，脫口而出：「你真的以為顧淮和我是意外嗎！」

「你知道為什麼顧淮會選擇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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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驕縱，自以為是又自命不凡。

他在床上說的話，我又怎麼會忘記呢。

「這段婚姻裡，我成功逼走了你，隻要再熬一熬，我就是下一個顧太太了。」陳心樺冷冷一笑，「顧淮說，你明明就是程家的棄女，憑什麼活得那麼自在。」

「你不知道吧，顧淮和我說了好多故事，都是和你有關的。」

她說，顧淮從來沒愛過我。

連從小接近都是蓄意為之。

在她的憤怒中，我才得以窺見那段我自以為是幸福時光的背後，陰暗的一面。

10

顧淮也是私生子這件事，他藏了一輩子。

他爸的正妻是個沒手段的小姐，婚後還給顧家生了個智力障礙的兒子。

顧爸不敢離婚，隻能終日在夜店躲著不回家。

顧淮的親媽就是這時乘虛而入，爬上了顧爸的床。

一年不到，就生下了顧淮。

可惜好景不長，又或者是報應來了。

她在顧淮八歲時患了癌。

臨終前，她拽著顧淮的手要他發誓：「媽這輩子隻要你做兩件事，做不到，媽在天上都不安生。」

「第一，往上爬。我的兒子不是私生子，不是雜種，你要把顧家抓到自己手裡。」

「第二，把你爸送下來陪我，他這輩子都是我的。」

「我偷來的，也是我的。」

最後她不甘心地合上眼，慢慢在顧淮手裡咽氣，變得僵硬。

送媽媽下葬那天，顧淮在門口坐了很久。

久到一陣號啕送進他的耳朵。

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顧淮想，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媽，我答應你。」

於是他斂下所有鋒芒，學會露出那種良善的微笑。

他說：「你叫程念？」

「我可以叫你念念嗎？你真可愛，像個小公主。」

「你是誰呀？」女孩含著眼淚問他。

「我？」顧淮偏了偏腦袋，一字一頓，「顧家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我才搬來這裡，你願意做我第一個朋友嗎。」

再後來，他開始入侵女孩的社交圈。

溫柔又強勢地驅趕所有不速之客，隻為確保女孩和程家，都落入他的手掌心。

顧淮起初隻是想娶她以便接手程家的企業。

可那場大雨，那次臺風。

女孩變了。

她開始罵人：「私生子都該死，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存在。」

「破壞家庭的人都該下地獄。」

顧淮推開了程念的手：「你偏見太重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

「說不定別人也有苦衷啊。」

如果顧家那個女人不生個殘障，他爸也不會出於無奈找上他媽。

一切都怪那個女的不爭氣。

憑什麼所有人都怨在他和媽媽身上？

「放屁，你別說了！」程念眼裡寫滿嫌惡，「破壞別人家庭的人能是什麼好貨色。」

「我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剐。」

顧淮失控，他沉下臉離開。

他想：「不就是一個程家，我不娶程念難道就不能拿下顧家？」

「我自己也能行。」

從此以後，他開始忽視程念眼中明顯的愛意。

他變得疏遠又冷淡，卻又放縱大家揣摩他和程念的關系。

因為他喜歡看程念因為他而抓狂焦躁。

那讓他興奮。

但情況很快變得不妙。

他那個殘疾哥哥不知道做了哪門子手術，竟然開始恢復意識了。

所以他爸的心，又偏了。

顧淮知道，自己必須採取行動。

所以那個晴天他追去程念家，目睹她委屈受盡後奪門而出。

這是天賜的機會。

顧淮一路跟在程念身後，眼睜睜看她爬上爛尾樓。

他估算了一下距離，又捏了捏那個沙發，確保自己不會死。

賭一把。

把她對自己的愛情作為自己事業上的砝碼。

三、二、一。

他在程念跳樓同一秒緊隨其後。

然後抱著她滾落下去。

程念湊上來哭著吻他，看起來滑稽又好笑。

此時此刻，顧淮知道。

自己賭贏了。

他溫柔地回吻女孩，好像說盡真情。

但他的眼神卻又始終清明。

11

顧淮把這些事吐露給床伴，但就連陳心樺偶爾都會覺得可悲。

「你在意亂情迷裡瘋狂地說愛他，把處心積慮當作天賜良緣的愛情，但隻有他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一場算計。」

「你連他的過去都不了解，憑什麼覺得是我破壞了你的婚姻？」

我氣到渾身顫抖，舉起咖啡狠狠潑了她一臉。

「你們兩個，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爛貨。」

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隻有我這個蠢貨把那點虛無的喜歡細嚼慢咽。

「陳心樺，你會後悔的。」

我會在有生之年動用所有的關系網，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讓她不得善終。

我想起之前查過陳心樺的資料。

「A 大的高才生，父親好賭，母親病逝，家裡還有四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你主要靠工作和做顧淮的情婦獲取收益對吧，現在顧淮這條線斷了，你缺錢了？」

「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在望京混下去的！」

「你！」

斷人財路才意味著殺人父母。

我知道愛財的人痛點在哪裡。

「闲聊到此為止。」

我忍下反胃，起身離開。

但陳心樺一瞬間暴起，朝我飛撲過來。

我重摔在地。

這時，雙腿間突然有一陣熱流。

我低頭看去。

是血。

12

「我的寶，受苦了。」

彭媛媛坐在我床邊削蘋果。

「不過沒關系，孩子而已，以後還會有的。」

說完她頓了頓，反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呸呸呸……誰要給那個狗東西生孩子。」

我虛弱地朝她聳聳肩膀。

「這就是命。」

畢竟誰也沒想到我會在這個關頭懷上顧淮的孩子。

「沒事兒的媛媛。」我摸著小腹，「就算沒掉，我也會墮的。」

「不過陳心樺那邊……」

「放心吧，我來處理。」彭媛媛眼神一暗，「不會讓她好過的。」

我感激地笑了笑。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在醫院養傷。

其間我爸來過一次，他嘆道：「好好的，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我一句話堵了回去：「沒媽教過該怎麼過婚姻生活。」

他不說話了。

好半天後，他才支支吾吾：「你放心，程家隻會有你一個繼承人。」

「你離婚後搬進老宅吧，我把你媽以前用的老人都請回來了。」

「有他們照顧你，我才放心。」

我嗤了一聲：「早幹嘛去了。」

爸爸嘆了口氣，離開前嘟囔了一句：「我總不能害了一個，又害了另外一個。」

他僅存的良心也不過是替我掃清婚姻裡的殘垣斷壁。

13

我流產的消息還是傳進了顧淮耳朵。

他給我視頻，開口時嗓音顫抖：「孩子真的沒了嗎？」

「我不知道她會去找你……」

顧淮慌亂地拿起煙盒，又哆嗦著取下來扔在地上。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他最後說了一句：「這會兒外面雨好大，你會不會害怕啊？」

「我過來陪你。」

「就像以前那樣。」

顧淮說得沒錯，今天又是一個雷雨天。

上一次我求他回家，他卻說：「她媽死在大風天，她不敢出門。」

現在我不需要他了，他又哀求著想來陪我。

他來得很快，十分鍾不到人就出現在門口。

湿答答的，雨水砸進門口的毯子，洇出墨色的痕。

就像那天我湿淋淋出現在他的辦公室一樣。

「顧淮……」我沒讓他進門，「你現在過來是為了什麼？」

「程家的錢你卷了大半，你要的權勢也掌控在手，阿姨死前的夙願也終了, 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他慌了神：「你在說什麼？」

「陳心樺和我都說了，如果小時候我不懂事給你造成了困擾，那請你念在我婚後被你百般折磨的面子上，扯平好嗎？」

顧淮搖了搖頭：「我沒有, 我隻是最開始想利用你。」

可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這十幾年的糾纏到底是逢場作戲還是心有意動。

「後面這幾年, 我從來沒有辜負過你，我都是真心和你相處的。」

「隻是犯了不該犯的錯。」

他不安地站在原地, 眼睛竟也有一瞬間的紅腫。

就好像他也在後悔。

墜樓那個晚上，多巴胺刺激分泌。

或許有一瞬間，他的吻也有幾分真心。

但是。

太少、太遲。

「你走吧，籤好字我們就放過彼此。」

我關上門, 卻在監控裡看見他遲遲不肯離開。

隻是固執而沉默地守在我的門前。

也不知道演戲給哪個新觀眾看。

14

那天以後，我給顧淮又寄去一份離婚協議書。

可他絲毫沒有回應。

隻想和我耗著。

我請了律師, 他說如果男方不配合, 可以強制傳喚。

我做好了要打持久戰的準備。

但半年後的某一天，我接到顧淮的助理打來的電話：「夫人！」

「顧總出車禍了，您過來看看吧！」

雨天路面湿滑，顧淮的車直直撞向了電線杆。

傷得很重, 但又不致死。

可見壞人總是長命。

比如我爸的情婦，又比如顧淮。

等我趕到時, 陳心樺正在門口巴巴地望著。

房間裡的人不準她進去, 她就隻能在門口傻站著。

如今她神色狼狽，眼眶青紫,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想來日子不好過。

尤其她身後還跟著兩個警察。

「你還在偵辦調查，注意影響！」

陳心樺哭得悽婉, 再沒有從前的囂張氣焰。

我隻瞟了一眼就徑直路過她。

惡人有惡報。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卻已經注定不得善終了。

推開病房, 顧淮閉著眼躺在床上。

「籤個字吧, 以後沒事就不要叫我了。」

「我還很忙。」

這次我是帶著離婚協議書去的。

這件事我們都拖了太久。

顧淮最終還是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

或許是他良心發現, 又或許是別的什麼。

總之他把大部分的錢，包括程家的股份都一並返還給了我。

他好奇怪。

在坦蕩的地方大方到無以復加。

又在其他的時候傷害我到千瘡百孔。

讓我恨極又無力。

「是我錯了。」

這個驕傲了一輩子的男人此時低下了頭顱。

「我沒有給你好的婚姻, 辜負了你的感情。」

「我已經和那個女人斷了, 以後不會再來往了。」

「對不起。」

他這一輩向我道了無數次歉。

我平靜地聽完，心情卻沒有一絲波瀾。

可顧淮又想來牽我的手：「你還有沒有一點點愛……」

他止聲, 頹廢地笑了笑。

最後說了句, 算了。

算了？

我扯著嘴，有些譏諷。

離開前看向他的傷口，我搖搖頭：「沒有。」

家裡的玻璃經過特殊設計，隻要貼緊就能看清肌膚細節。

「直以」我已經不想再為不值得的愛情勞心勞力。

如果可以, 我隻希望這一切能快點過去, 畢竟在這段關系的耗費裡，我已經太累太疲倦。

「就這樣吧，顧淮。」

我轉身離開。

這一次終於沒有糾葛。

我們之間, 告一段落。

出門時，外面又下起大雨。

彭媛媛給我發消息說來接我，我卻婉拒了。

拿出傘，我平靜地闖入雨景。

雨滴打在傘面上, 發出滴答的聲音。

聽著雨滴聲，我恍惚意識到自己又重生了一次。

我知道。

以後再有大雨，我能給自己撐一把好傘。

直到天空放晴。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