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八年
第1章
和周敘完事時，他抽著煙，似笑非笑地把黑色的絲襪遞給我：
「走的時候把衛生間的牙刷拿走吧。」
我一頓，下意識地問：
「怎麼了？」
雲霧繚繞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聽他漫不經心道：
「有女朋友了。
「她比較純，我怕她看到不高興。」
1
鏖戰結束，我圍著浴巾從衛生間出來。
周敘已經靠在床頭，白色的被子堪勘遮住腰際，露出他精壯的上半身。
我掀開被子正要上床，他卻已經點燃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下，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聽他說：
「這次走的時候，把衛生間的牙刷拿走吧。」
我掀開被子的手一抖：
「你說什麼？」
周敘的聲音帶著點事後的慵懶，又有點漫不經心：
「有女朋友了。
「她比較純，我怕她看到不高興。」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忽然鈍痛。
我和他保持這樣的關系，已經半年了。
他身邊一直不缺優秀的女生，也談過幾個。
這我都知道。
但是半年前，他和女朋友分手。
他喝醉的一次，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那之後幾乎每個星期我都會來三到四次，到後來，我幾乎是住在了這裡。
他是我學長，畢業後我入職他的公司，從普通員工到特助。
我跟著他八年。
這半年，我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甚至他還會和我一起看電影，旅行。
我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我們結婚了，如果我們有孩子了。
如果餘生我們都能在一起，組建一個家庭。
那將是多麼幸福的日子。
我以為。
我們在一起了。
可是現在他說，他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
回頭想來，確實。
他好像確實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愛我。
「好。」
這個字說出口時，心裡酸酸澀澀，說不出的難受。
我放下被子。
內衣被他壓在身下，我扯了一下沒有扯出來。
哪知他卻丟了煙蒂，順手一把摟住了我：
「急什麼，又沒有讓你今天走。」
他摩擦著我光滑的背脊：
「不過，屋裡粉色的毛毯和抱枕也要拿走，不然一看就……」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甩開了他，拿到了我內衣。
「你生氣了？」
我背過身去，一邊穿衣服，一邊淡淡道：
「你們在一起了？」
周敘笑道：
「昨天，她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
「你知道的，她和你不一樣。
「她很純的，如果知道我和你有什麼，她會傷心的。」
我手一頓。
我想，我知道周敘口中那個喜歡的女孩子是誰了。
最近公司新入職一個大學生。
很可愛，也很懵懂。
她經常犯錯，並且一次騎共享單車時還剐蹭到了周敘的悍馬。
小女生害怕極了，那雙眼睛和小兔子一般湿漉漉的，但堅定地說要賠償。
此後她一有錢就會拿過來還周敘，兩人的接觸也多了起來。
聽說女生為了還錢，還在外面送外賣。
周敘聽說後，竟然破天荒地給她漲了工資，並且把人調到了自己的身邊來。
我以為他這次不過也是玩玩而已，卻沒想到他是認真的。
可能周敘真的很喜歡她吧。
我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看著衛生間兩個並排的情侶牙刷和杯子，我眼角忍不住刺痛。
真諷刺啊。
住進來的時候有多歡喜，走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其實我的東西很少，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一個小包就裝下了。
「你可以不用這麼著急的。」周敘掀開被子，「她說明天要過來給我送自己做的小蛋糕。
「你在她來之前走就可以了。」
我深吸口氣，無力又顫抖的手背到了身後：
「不用，我現在就走。」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我曾無限眷戀的地方，此刻我卻隻想逃離。
我狼狽得，就像擱淺的魚。
肚皮朝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奮力想要逃回海裡，卻發現這隻是妄想。
我的行李箱放不下拖鞋和玩偶，於是我隻能一手提著拖鞋玩偶，一手推著行李箱。
就如。
喪家之犬。
周敘靠在門口，仿佛根本沒有注意我的狼狽。
「蕭筱，你明年就三十了吧？那天給你送花的那個人看起來就不錯。」他語氣淡淡的，帶著點漫不經心，「以後工作還是工作，珊珊性子急，你多帶帶她。」
呵呵，這是生怕我欺負他的小女友了呀。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點點頭：
「好。」
2
從樓下來，我有點茫然地坐到了臺階上。
北方的冬季總是很冷，我才坐到臺階上沒一會兒，拉絲扯絮般的大雪便很快覆蓋了我的鞋面。
我記得第一年到這個城市讀書時，我總是三天兩頭打電話回去和我媽抱怨，說這裡的冬天太冷了太冷了，我非常不習慣。
等大學畢業後我一定一天也不會多待。
可哪承想，大學畢業後，我卻為了周敘毫不猶豫地留了下來。
甚至，因為一個人，而愛上了這座城市。
不自覺地，我竟想到了我老家那個冬天從不下雪的南方城市。
小橋流水，紅磚古厝。
街口的巷子裡，阿嬤總是端著一簸箕的海蠣，手腳麻利地開開合合，眼神卻不自覺地落在穿著開襠褲的頑童身上，眼神慈愛。
曾經啊，記憶中那腥臭的海鮮味，此時卻忽然有點懷念。
我拿出手機，迫不及待地定了兩天後的機票。
路過垃圾桶時，我頓了一下。
雖然舍不得，但我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
我把兩個玩偶和拖鞋，丟到了垃圾桶裡。
……
或許是這些年的習慣，雖然一夜沒睡，但我還是在八點半前到了公司。
準備好周敘愛喝的咖啡，便開始安排他一天的行程。
甚至他辦公室內備用的衣服和領帶我也不放心地檢查了一遍。
剛抬頭，便見周珊珊滿臉嬌羞地挽著周敘的胳膊出現在公司門口。
同事們看到他們的第一時間卻不是吃瓜，而是都下意識地朝我看來。
我呼吸一滯，卻不得不笑罵道：「都沒事做了？散了散了！」
怎麼說我也是公司的元老，這幾年跟著周敘積威甚重。
見我發話，大家立刻作鳥獸散。
「蕭筱姐對不起，我遲到了，你罰我吧。」周珊珊幾乎是立刻便放下了周敘的胳膊，和小學生一般站在我面前，好像很是怕我。
我有點頭疼，想著這位現在什麼身份？哪是我能罰的？
果然，不等我說話，周敘便不悅地看了我一眼，拉著周珊珊進了總裁辦公室，保護的意味很是明顯。
我忙著手裡的工作，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中午時，卻忽然有人送了咖啡和果茶過來，周珊珊面色嬌羞地被周敘摟在懷裡，一看就是在官宣。
「如大家所見，珊珊以後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周敘淡淡地看著眾人，最後視線卻落在了我的身上，「以後我的行程都由她來安排，希望大家都謹守本分。」
「好了大家幹活吧！」
周敘說完，帶著周珊珊進了辦公室。
卻留下我一個人，面對同事們意味不明的目光。
往日對我畢恭畢敬的同事們，此時看著我的眼神卻是。
嘲弄的，鄙夷的，同情的。
甚至幸災樂禍的。
我面色漲紅。
那種死魚一般，肚皮朝上的羞恥感。
再次席卷了我的全身。
3
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情。
工作還要繼續。
就算我準備離開了，但也不允許我做事做一半，不管怎麼說，手頭的工作還是要交接好的。
我拿著報表，敲門。
站在門外的時候，我還是有點恍惚。
就在昨天以前。
我進出這道門，還從來不需要敲門。
可不過一夜之間，好像忽然什麼都變了。
等了大概十幾分鍾，裡面才傳來一聲淡淡的：「進來。」
我深吸口氣，推開門。
辦公室內，周珊珊面色潮紅衣服有點皺。
我心裡忽然抽痛了一下。
雖然已經準備放手了，但是親眼看到這些，內心還是無比難過。
我隻能當沒看到，把手裡的文件夾放到了辦公桌上：
「今天陸總的酒會是七點，舞會的主題……」
「放下吧，今天珊珊陪我去。
「還有，以後這樣的工作都由珊珊負責，你出去吧。」
周敘的聲音淡淡的，看了周珊珊一眼，似乎生怕她誤會什麼。
而周珊珊卻看也沒看我一眼，拉著周敘站在了衣櫃前。
「這套不行，顏色太素了，平白讓你老了幾歲。
「領帶怎麼這個顏色啊，好土啊。」
周敘陪在一邊，無奈又寵溺：
「好好好，都換掉。
「這些我早就看膩了，我們重新買。」
「……」
我默默退了出來。
看吧。
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
跟在周敘身邊八年，我負責他的工作安排和吃穿住行。
曾經他一天的行程由我來安排。
今天見誰，穿什麼，預訂哪一間酒店。
甚至他衣櫃的衣服也全都是我挑選的，我也曾暗暗竊喜，他的工作和生活已經離不開我。
卻沒想到，這本來就是秘書的工作啊。
沒有我，還可以有其他的人來完成。
或許，做得可能比我還好。
甚至他可能早就膩了我的衣品，隻是懶得說而已。
4
從他辦公室出來，我竟然有點闲。
原本手頭的工作好像很多，一天到晚根本就沒有停一下的時候。
而現在我的工作大部分由周珊珊接手後，我竟然成了總裁秘書辦最闲的一個人。
看著其他的同事忙忙碌碌卻各司其職，我忽然覺得。
茫然。
這八年我周敘就是我的世界，忽然他的世界不再需要我了。
我竟然有點無所適從。
而原本我留給自己兩天的交接時間，竟然覺得有點多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我想去衛生間洗下手，卻聽到同事們正說起我。
「你今天是沒看到，真是慘哦。」
「什麼慘不慘，還不是自己犯賤，平常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就差在頭上貼上老板娘三個字了，這下打臉了吧？」
「也是，我看老板這次可是遇到真愛了，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臉在公司繼續待下去……」
「……」
從公司出來，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這些年，我跟著周敘打拼。
我的工作是他，生活也是他。
沒有社交，更沒有玩得好的朋友。
周敘一朝不需要我的時候，我竟然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裡。
這時手機給我推送了一條消息。
我點開一看，是周敘的社交平臺。
他很少更新動態，可是今天，他卻發了九宮格。
前兩張是他參加酒會的照片。
後面幾張則是兩人在周敘的家裡，穿著家居服窩在沙發看劇的圖，配文是：
【這個家，終於有了女主人。】
我愣愣地看著兩人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