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牌

第1章

我娘是教坊司的頭牌,父皇自詡愛妻,卻在酒後強迫了我娘。

酒醒後,他認定是我娘勾引了他,命人用刀毀了我娘的臉。

他說這是我娘勾引他背叛皇後的懲罰。

1

我娘是教坊司的頭牌,她在湖邊練舞,被醉酒的父皇撞見,滿眼驚豔,當場便強迫了她。

可酒醒後,父皇卻後悔了。

皇後是父皇的白月光,更是為了生楚月沒了命。

父皇自詡愛妻,可如今仍在皇後喪期,他卻臨幸了我娘。

他認定是我娘故意勾引他犯錯,一腳把我娘踹了出去,連個名分都不曾給她。

得知我娘懷孕之後,甚至還直接吩咐宮人熬了落胎藥。

我娘爬著上前抱住他的腿哀求,看在嫡公主剛出生的份上,放過她肚子裡的孩子。

父皇愛先皇後,把楚月視作命根子、心肝肉,拼了命地把她寵上天。

我娘和尚在她肚子裡的我,在父皇眼裡都不及楚月的一根頭發絲。

所以,沾了楚月的光,我娘沒被灌下那碗落胎藥,我也留住了一條小命。

但她原本美貌的臉上卻多了許許多多的刀疤,父皇說這是我娘勾引他背叛皇後的責罰。

從此宮裡再沒有什麼教坊司的頭牌,隻有為宮女太監們仗洗衣物的醜姑。

宮女們暗地裡總會鄙夷地討論我娘,說我娘山雞永遠也成不了鳳凰。

即使生下了皇帝的子嗣又如何,皇帝不承認,我便是個沒名沒分的野種,比不上嫡公主楚月一星半點兒。

我不懂野種是什麼,也不知道什麼嫡公主,但我娘聽了臉色卻瞬間黯淡下來。

她垂下眼眸,柔柔地摸了下我的額頭,說我不是野種,我也是公主,我是她一個人的小公主。

我逐漸地長大,容貌盛開,宮裡的每個人初初見我,總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隨即便是一臉的難言。

我原是不懂為什麼,直到那天,皇帝宣我去了行政殿,一臉懷念地盯著我的臉瞧。

我才知道,原來我竟與先皇後有七分相似,甚至比楚月還像她。

此後,我和我娘的日子逐漸好了起來。

父皇不僅給了我娘採女的位分,還親口承認了我是宮裡的二公主。

我娘不用每天起早去洗太監宮女的衣服,去領膳食時也不用再受宮女太監們的擠兌。

我很是滿足,加倍地討好父皇,卻不承想惹了楚月這位嫡公主的眼。

冬至那天,我提著親手熬的老姜湯圓遞給父皇身邊的李公公。

李公公輕點下頭,讓旁邊的小太監接過,態度很是懶散,高高在上。

我見過李公公面見楚月,他總是彎腰俯身,一臉的諂媚態。

剛來伺候我的小宮女紫蘇一臉的不憤,我卻十分平靜。

我清楚自己和楚月的差別,她可以什麼都不做便得到父皇的無限疼寵。

但我不行,我必須要靠自己,才能在皇宮這無比腐敗的地方活得稍微好一點。

所以我從不和楚月攀比,我甚至會遠遠地避開她。

可有些事,並不是想避開便能徹底地避開的。

我從父皇宮中回來時,嬤嬤說我娘被楚月的貼身宮女叫去了御花園。

聞言我心中莫名地一顫,我娘跟楚月從未有交集,她突然把我娘叫走必定不是好事。

我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

可剛到御花園,我便看到我娘在冰冷的湖水中拼命地掙扎的身影,周圍還圍著一圈楚月宮裡的小宮女。

我腦中頓時「轟」地炸了起來,瘋了一樣地往前衝,楚月卻吩咐人把我攔住。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熱茶,趾高氣揚地說教道:「楚瑤你如此不顧惜身子,是想著得了風寒,讓父皇知道了怪罪本宮嗎!」

2

兩個壯碩的嬤嬤把我壓在地上,絲毫沒給我起來的機會。

我淚流滿面,拼命地給楚月磕頭,求她讓人救一救我娘。

她把玩著手裡新做的護甲,語調散漫地說我和我娘都是下流低賤的命,質問我還敢不敢去跟父皇獻殷勤。

我淚眼模糊地猛搖頭,她才讓命人用竹竿撈起我娘,可為時已晚。

我娘當夜便高燒不起,躺在床上渾身抽搐。

紫蘇一路小跑去請太醫,卻被告知楚月把所有的太醫都調走了。

我轉頭便往父皇的寢宮跑去,宮裡的人都是見風使舵的多,我對上楚月絕對沒有任何勝算。

可我還沒踏出門口,小宮女又說了父皇如今正在楚月的寢宮。

楚月說她肚子疼,宮裡的太醫輪流摸了半天的脈也沒診出任何問題。

我直直地跪在她的宮外,求父皇挪出一個太醫救治我娘。

可直到我跪昏了過去,楚月的未央宮也沒有打開過宮門。

等我醒來時,我娘早已被送去了亂葬崗。

父皇親自下的旨意,他說我娘意圖謀害大公主,卻自食惡果掉下了湖,念在她生了我的份上留她個全屍。

小宮女偷偷地告訴我,我娘被拖走時臉燒得通紅,嘴裡還喃喃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絕望地跪在我娘的榻上流淚大笑,亂葬崗上野狗橫行,我娘到了那怎麼可能還有全屍可言。

至於謀害大公主,那更是荒唐!

我娘性子向來軟弱,否則也不會在被強迫生下我後,還安安分分地在宮裡當洗衣婢女。

可即便如此,父皇還是將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壓在了我娘頭上。

說到底,不過是我和我娘的命在他眼裡都不如楚月的頭發絲重要罷了!

我踉踉跄跄地爬跪在地上,遠遠地看著亂葬崗的方向發誓,我會讓所有害我娘的人付出代價!

再次打開門,我成了楚月最貼心的奴才,隻圍著楚月轉,她說東我不往西,乖巧得不像話。

她嘲罵我下賤,我也低眉順眼不吭聲。

我向來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我隻是在等,等合適的時機到來。

大楚隻有我和楚月兩位皇女,大楚開國並不是沒有女帝登基的先例。

而楚月似乎早已認定皇位非她莫屬,對我從來不屑多想。

我淡淡一笑,可若是父皇有了其他男嗣呢?楚月可還會像如今這般自信?

八月,宮中突然爆出蘭美人已有了五月的身孕,且太醫診脈過後確診是個男胎。

父皇欣喜若狂,宮裡自我出生後再也沒有喜訊傳來,他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子嗣了。

可如今老來得子,他顯得無比地重視,說到底他還是想有個皇子的。

蘭美人原不過是父皇從宮外帶回來的孤女,身後並無家族支撐。

父皇為蘭美人腹中的皇嗣著想,給她連升了三級,成了寵冠後宮的蘭嫔。

風頭一時竟比楚月這個嫡公主還高一兩分。

楚月向來被父皇捧在手心,百般寵愛,可如今卻被滿宮的人忽視,心下怨恨無比。

七天後,蘭嫔因被楚月宮中的宮女衝撞,不幸大出血,皇子出生便沒了氣。

父皇還在朝堂上,連龍袍都沒來得及換便匆忙趕往後宮。

蘭嫔宮中滿是悲泣的聲音,唯有楚月高昂著頭,譏诮道:

「蘭嫔你長得便是一副孤寡命,難怪皇嗣不願留下來,原來是你福薄……」

蘭嫔本就憔悴,聞言抱起沒了呼吸的皇子,拖著尚在出血的身子跪在父皇面前。

3

「皇上,那是您的第一個皇子啊!就這樣被人害死了,你看著這小手小腳,原本再過兩年,他便能跟您一起拉弓射箭……」

蘭嫔語調哀痛難忍,觸發了父皇的慈父心腸,他第一次對楚月產生了不滿的情緒。

帝王之怒總要有人承擔,父皇不舍得處罰長女,便下令打死了未央宮的所有宮人。

楚月自覺委屈,大罵父皇偏心,罵蘭嫔賤婢,說父皇被蘭嫔這個狐媚子蒙蔽了心眼。

父皇臉色氣得鐵青,卻仍舍不得打她,到底是疼愛多年的女兒。

我心內冷笑,既如此,那我便再加一把火吧。

我上前攔住楚月。

「姐姐,那可是父皇盼了許久的皇子啊,生來便是尊貴無比的,你我比不得,如今你鬧成這樣,弟弟怎麼能安心地走呢……」

我深知如何才能刺激到楚月,果不其然楚月瞬間臉色陰沉,抬起手便指著蘭嫔懷中早已死去的孩子大罵短命鬼,下賤坯子也敢跟她比。

這徹底地觸到父皇的底線,他怒意爆發,揚起手便是一巴掌過來。

楚月的臉瞬間紅腫一片,父皇眼中閃過一抹心疼,揮手讓人強帶楚月回宮禁足。

可看到皇子的遺體,他眼中對楚月的心疼便漸漸地淡了。

半旬過去了,父皇態度還是沒軟化,楚月外祖母張老夫人來了皇宮一趟,給楚月指點迷津。

她走後,楚月日日在宮裡抱著先皇後的靈位委屈地哭。

不過三天,她的禁足便被思妻的父皇給解了。

但當天下午,蘭嫔卻抱著還未入殓的小皇子,一頭撞死在了金鑾殿門口。

臨死前她扯著宗室族長的衣服,字字泣血,求族長還慘死的皇子一個公道。

皇室轟動,先前父皇替楚月瞞得死死的,故宗室族老隻知道蘭嫔小產,卻不知是楚月害的。

族老們原就不怎麼同意父皇立楚月為皇儲,如今更是反對得厲害。

蘭嫔的死訊傳回來的時候,我微微地愣了會兒。

我跟蘭嫔的相識,是因為她跟我是一類人,雖然溫順嫻靜,但眼底那一絲恨意是躲不過我的眼睛的。

蘭嫔原姓謝,叫什麼我並不清楚。

父母恩愛,有個調皮的小弟,原本和樂的一家人卻在遇上楚月之後分離崩潰。

宮裡選太監時,跟著姐姐路過的謝小弟恰巧被楚月看中了。

老太監不顧蘭嫔的阻攔,把謝小弟送進了宮。

家裡的爹娘知道噩耗之後,爹怒火攻心,吐血身亡,娘親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

蘭嫔想盡辦法進了宮,卻找不到謝小弟的花名冊。

人是蘭嫔親眼見著抓走的,若沒有名單便隻剩一種可能:

謝小弟沒挨過那一刀。

宮裡這種沒閹割成功的小太監,往往都是自生自滅,死了連張席子也沒有就丟去喂狼了。

她找不到傷害小弟的人,所有恨意便隻能衝著楚月這個罪魁禍首來了。

但我沒想過蘭嫔會選擇這般激烈的方式,報復楚月。

也或許是她本就不想活了,父母病逝,唯一的小弟也沒了,她沒有家族的力量支持,便隻能拼了自己和孩子的一條性命來報復楚月。

可我覺得蘭嫔的做法實在不可取,父皇雖然重視皇子,但也絕不會為了一個死去的皇子來對付自己最愛的女兒。

還不如蟄伏起來,找機會報仇。

金鑾殿上,蘭嫔的血跡灑了滿地,滿朝文武皆知嫡公主楚月陰狠跋扈,迫害庶母,殘害皇子。

在族老的審視下,楚月不僅被禁足在宮中,連封地都被回收了,隻剩個公主的空名頭。

沒有封地和食邑的公主,連最低級的縣主都比不上。

不說楚月如何惱怒,便是張家也不肯甘心。

張家早已敗落,皇後又早早地去世,如今他們能靠的隻有楚月這個皇帝的嫡長女。

於是張家父子接連上書,借著張老夫人生病的名頭解了楚月的禁足。

父皇自小疼寵楚月,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家琢磨著為楚月尋找位高權重的夫婿,好增大奪帝位的籌碼。

望眼朝野上下,最佳的選擇便是鎮北王趙崢。

世人皆知,鎮北王手握千軍萬馬,抬手間便能顛覆皇朝。

我知道,父皇是默認張家人的做法的。

否則他便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召趙崢回京了。

4

然而,楚月向往的是白袂飄飄的清秀書生,對鎮北王這等糙漢將軍卻是十分憎惡。

我眼裡閃過一絲諷刺,父皇對楚月的一顆慈心,真是可惜了呢!

鎮北王凱旋回京那天,京中萬人空巷。

我站在城牆上,看著底下偌大的盛景,嘴角上揚。

待到鎮北王過城門那瞬間,我故意激怒楚月,把我推下城牆。

風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我死死地閉緊了眼睛。

我長得隨了我娘,天生的美人尖子,纖腰細柳,身姿嬌軟。

論權勢,父皇的寵愛我都比不過楚月,我唯一能勝過她的,隻有這上等的身姿。

所以它非常合理地成了我有且僅有的復仇工具。

我用命在賭,賭鎮北王趙崢會救下我。

若我賭對了,那離我復仇的目標便近了一大步,我會竭盡所能地讓他為我所用。

若我賭輸了,我也不怪任何人,不過是摔成一攤爛泥罷了,我願賭服輸,隻是遺憾不能給我娘報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