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關係

第2章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半天才結結巴巴說道:「雀兒,我是你哥……」

「哥哥就可以對弟弟說那樣的話?」

沈確眼裡閃現一絲希冀和渴望:「我不想要你當我哥。」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喉嚨發幹:「你可能隻是和我待久了誤以為……」

「我每次做夢,夢到的都是你。」

我腦中炸響數道驚雷,一下蒙了,瞪著眼睛不說話。

沈確死死盯著我的臉,眼底的情緒劇烈地變換。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像是明白什麼,胸膛劇烈地起伏,嗓音略帶沙啞:「所以,你平時是在逗我玩嗎?」

我僵在原地,一時啞然。

他抬眼看我:「我以為是我的付出得到了你的回應,原來隻是我自作多情。」

我看到他眼裡的水光,指尖發顫,心尖如針扎般又冷又疼。

他沉默了半晌,勉強露出笑容,不像笑更像哭:「哥,我想起來學校還有事,先走了。」

我想喊住他,張了嘴又不知道說什麼,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越走越遠。

我沒由來地覺得心慌。

我有種錯覺,他似乎不是走遠了,而是離開我了。

7

沈確在本地讀大學,硬是把住宿讀成走讀,幾乎每天都回家。

從那天起,沈確沒回家了。

微信裡,沈確的對話框沉寂了下來。

工作依舊繁忙,我忍不住時不時去查看信息。

沒有信息。

又懷疑是網絡不好,或者手機靜音了。

但工作群的消息一直在轟炸。

我點開對話框,信息打了又刪,刪了又打,一長串話最後變成三個字:【回家嗎?】

長久的沉默後,是惜字如金的:【不回。有課。】

連黃豆人的表情包都懶得施舍。

冷冰冰的四個字,一下凍住我的心。

我想和他說明我和鍾雯的關系,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我知道,即使解釋了也無濟於事,他想要的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沈健知道了,夢裡都要追著我打,說我教壞他弟弟。

加班回家,不會再有亮著的燈和熟悉的笑容。

點外賣不會再有人又是撒嬌又是生氣地攔著。

看到有趣的視頻,習慣性地喊他的名字,才想起來他不在家。

滿心歡喜如當頭一瓢冷水潑下,冷卻下來。

視頻立刻變得索然無味。

睡覺前,我看著沈確的房門,等不來一聲溫柔的晚安。

六年了,我習慣了沈確的陪伴。

哪怕我出差,也是信息不斷,抽空視頻。

一天見不著人他就開始急,我也渾身上下不習慣。

如今他的冷淡如同鈍刀在我身上時時刻刻地凌遲。

我連著幾個晚上失眠,滿腦子都是沈確。

我的心被思念噬咬,漸漸破開一個口子,越來越大,幾乎要崩潰。

半夜三點,我還是睡不著,於是到沈確屋裡。

我抱著他的枕頭,全身被他殘留下來的味道包裹,心終於被填滿一點。

我真的,很想見他。

8

本來出去辦事,我不知不覺就來到沈確的學校。

下午的籃球場上人聲鼎沸,似乎在舉辦什麼比賽。

我遠遠地看到沈確在球場的身影,充滿活力,舉手投足間引來女生的連連尖叫。

青春洋溢的沈確在陽光下像個發光的鑽石,我根本挪不開眼。

心裡驕傲萬分,所有人都能看見他的好。

他下了球場,一個男生拿手裡的水去冰他的臉。

沈確笑著躲開,又被對方一手勾過去,臉都快挨在一起了。

我恨不得衝過去把對方從他身上扒開。

我看著他的笑容,咬著牙努力壓抑心裡的酸澀。

酸澀褪去,留下濃重的失落感。

即使沒有我在身邊,他也可以過得很好很開心。

沈確見到我,笑容消失了:「哥?」

我幹笑幾聲:「剛好路過。」

沈確應了聲,讓男生先走。

臉頰的肌肉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周末回家嗎?」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裡露出茫然和糾結。

四周喧鬧無比,更顯得沉默令人窒息。

我硬著頭皮找話題:「你籃球打得挺好的,我看到好多女生給你加油,你還挺受女孩歡迎的。」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果然沈確臉色微變,開口打斷我:「這周末同學生日會,不回去了。」

我不知道這個生日會是不是真的,但內心無法忽視的失望是真的。

我手足無措又尷尬地後退幾步:「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公司了。」

沈確忽然低聲說道:「哥,你不喜歡我,我不勉強。我們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聯系?我需要時間去接受,我想通了就會回去。」

「不要聯系」四個字一出來,我覺得腦子裡有根弦差點要斷了。

想想當初離家的那場鬧劇和下場,我忍了又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喜歡?

怎麼可能,喜歡得要死。

比喜歡所有人都喜歡他。

一開始養他就抱著養貓貓狗狗的心態,以為滿足生存需求就可以。

沈確是懂事,可我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操心,擔心他的身體、學業、生活。

到後來,一個沈確,佔滿我全部的心。

他長大成年後,我的心裡滋生出隱秘陰暗的小心思。

所有的逗弄和玩笑都是試探,是呼之欲出又無法傾訴的表白。

明明是我心懷不軌,卻在得到回應後落荒而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我心裡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告訴他!」

這不是一句普通的表白。

這句話太沉重,沉重得幾乎要擔負起改變他一生的責任。

他等於選擇了另一條路,注定充滿坎坷和荊棘。

他還年輕,還不知道將要經歷的苦楚。

或許,他在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就會選擇放棄。

我已經為曾經的勇敢付出過代價,敗得一塌塗地,被掃地出門。

我還是怕了,慌不擇路地逃離。

9

沈確真的沒有回家。

我每晚每晚地失眠,就算睡在他的床上也是輾轉反側。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被鍾雯拖著去酒吧,讓我放松,以免周一又見到我的「死人臉」。

「上次被人捉奸,沒解釋清楚嗎?天天喪著臉,吵架還沒和好嗎?」

我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什麼捉奸!那是我弟!」

鍾雯呵呵一笑:「編,接著編。你喜歡男的我又不笑話你!」

有些話悶在肚子裡無處說,幾杯酒下肚就一股腦說出來了。

鍾雯歪著腦袋:「你因為渣男,為愛出櫃,離家出走。明明是別人的錯,為什麼要你和沈確承擔?明明沈確和他不是一個人,這對沈確來說太不公平了。」

我心裡一動,像是在牛角尖裡被人狠狠踢了一腳,撥雲見日般地清醒了起來。

忽然,她朝某個方向抬抬下巴:「那是沈確嗎?好像喝醉了。」

我眉頭一皺,回頭果然看到一個貌似眼熟的身影,混在角落卡座的一群年輕人中間。

沈確酒量很差,酒品也實在不好。

按理來說,不會來酒吧。

我又想起來他這周不回家的理由——生日會。

鍾雯火上澆油:「他那張臉男女通吃。要真是喝醉了就慘了哦。」

沈確閉著眼,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上次籃球場見到的男生在解沈確的扣子。

我腦子裡的血一下湧上來,用力撥開人群擠過去,怒火中燒喝道:「你幹什麼呢!」

男生嚇得手立馬縮回來。

我上前把沈確撈起來抱在懷裡,氣得腦袋冒煙:「你敢對他動手動腳,我打斷你的手!」

「我冤枉啊!他說熱,要我幫忙脫外套!」

沈確掙扎著換了個姿勢掛在我身上,暈暈乎乎說道:「好熱,幫我脫外套。」

我的心落到肚子裡,連說不好意思,拖拽著把沈確帶走。

男生叫住我:「沈確很難過,才借酒消愁。兄弟沒有隔夜仇,你們趕緊和好吧。」

沈確醉得神志不清,我依稀能聽到他喃喃自語:「哥,你別不要我。」

10

我怕沈確喝醉。

曾經有一次我喝酒,他也跟著喝。

一罐啤酒下去,趴在我身上哭得稀裡哗啦。

我第一次見他哭得那麼傷心,嚇得我夠嗆,費盡心思哄到大半夜才哄好。

自那以後,我堅決不讓他碰酒。

我剛把沈確扛回家,正想感嘆他的酒量有進步,然後就頓覺不妙。

肩膀上的衣服被濡湿一團。

我捏著他的臉查看。

沈確眼神失焦,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哥,你為什麼不要我?」

我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心疼得半死:「你哭什麼啊?我沒有不要你。」

他抽噎著,哭得鼻頭通紅:「我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居然是逗我玩。」

他哭得我覺得天都要塌了,恨不得把帶他去酒吧的人就地正法:「沒逗你!是真的是真的!」

沈確氣得破音:「你是個騙子!我不想見到你!見到你我就生氣!」

他嘀嘀咕咕罵了一通,眼淚沒停過:「可是見不到你我又好難受,我想到你心髒就好痛。怕你不好好吃飯,怕你回家一個人孤單,更怕你見到我就煩了。我怕你不要我了。」

他每說一句就像往我心髒扎一刀,扎得千瘡百孔。

眼淚一顆顆滴下來,燙得我發疼,像煙頭落下,要在我手上烙下一個個印記。

我腦子裡想要坦白的念頭跟泡泡似的一個個冒起,被我戳破又不死心地繼續冒出。

鍾雯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人的錯誤去懲罰另一個人?」

我終於鼓起勇氣,湊到他耳邊把心裡話說出來:「雀兒,別哭了,哥喜歡你。」

沈確渾身抖了一下,像是猛然清醒,抓著我的領口,咬牙切齒道:「你又騙我!」

我低低笑著,親了一下他的耳垂:「沒騙你。」

他半醉半醒,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定在那裡。

我直視他的雙眼,捧著他的臉,在他臉上落下細細密密的吻:「哥真的很喜歡你,從來沒有騙你。」

他好像終於反應過來,眼裡是滿滿的不可置信,接著爆發出巨大的驚喜,試探性地指著自己的唇:「親這裡,我才相信。」

他臉上還掛著淚痕,手在抖,眼神在發虛,呼吸灼熱而急促,還強裝鎮定。

我暗笑一聲,感覺他可愛得要緊,低頭快速親了一下。

沈確瞪大眼睛,下一秒化身蟒蛇,死死纏了上來,肌膚接觸的一刻,幾乎要把我燃燒。

11

我睡眼惺忪地摸了一下被窩,猛然驚醒。

空的,冷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給沈確打電話,然後發現:居然不接我電話?!

我整個人蒙在原地,死小孩吃幹抹淨就跑了?

我腦子嗡嗡的,胸腔裡一團火焰在咆哮,打車直奔沈確的學校。

沈確果然在宿舍,兩眼呆滯地對著牆壁發呆。

見到我,他臉色僵硬:「哥,你怎麼來了?」

我盡力壓制自己的憤怒:「出來,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