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未眠

第1章

我和陸教授相戀的第三年。

他嫌我隻是個徒有其表的花瓶女星。

為了擺脫我的糾纏。

他用他新發明的記憶修改器,修改了我們相戀的記憶。

我如他所願將他當作了一個普通合作方。

後來他卻後悔了,想要將我的記憶恢復。

可他忘了記憶修改器隻能用一次。

1

陸砚川不知道,他決定刪除我記憶的想法。

我一早就知道了。

那段時間我連軸拍了好幾個大夜的戲,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找他。

本來是想偷偷給他一個驚喜。

沒想到,是他先給我了。

我隔著門簾像一個小偷一般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陸砚川的語氣稀松平常,似在聊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

他伸手握住他的搭檔於心的手道:「我們隻是不想傷害她,刪除我和她之間的記憶對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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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刪除戀人之間的記憶也是很重要的實驗數據……」

我沒有再聽下去了。

看著手裡精心準備了大半個月的禮物。

隻覺得有些諷刺。

原來我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好用的實驗體,方便他觀測數據的工具人。

但是最後我還是去參加了那場實驗,因為我也很期待他的發明是不是那麼的神奇。

人這一生痛苦的記憶太多了。

不記得也是好事。

2

說來挺嘲諷的。

我從前是有點自負的。

畢竟沈穗這個名字,在我十八歲那年就紅遍了全國。

男人的喜歡,對我來說是唾手可得的事。

直到我遇到了陸砚川。

很難想象,我會被這樣一個和我風馬牛不相及的男人吸引。

不過即使過了很久很久,我都記得我們初見的樣子。

彼時我陪一個關系很好的業界導演參加一場天使投資演講。

而主講人就是陸砚川。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那天下午會場的光線很好。

夕陽透過旁邊的百褶窗揮灑出淡金色的光影,照耀在他的身上顯得恬靜而溫和。

因為隔得很近,我連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很清晰。

他的聲音清潤而有朝氣。

別的我都記不清了。

隻記得當時他望向臺下的眾人。

那極富憐慈的一句:「如果可以選擇,誰不想忘記痛苦呢?」

我坐在臺下有些失神地繼續聽著他的介紹。

他要發明的東西,我大抵了解了。

「記憶修改器」,一個可以刪除痛苦記憶的東西。

我有些詫異於科技發展的速度。

又有點懷疑,臺上的男人真的能發明這樣的東西嗎?

也許是緣分使然,我還沒來得及做其他反應。

陪同的朋友很是感興趣。

黃昏過後,我便在會場旁邊的咖啡廳見到了陸砚川。

我陪著朋友坐落在他的對面。

比起在臺上的從容不迫。

私下裡的他似乎有些羞赧。

我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突然發現他的耳後根整個都紅了。

正想打趣他。

卻突然被他點名。

「沈小姐,你對這個項目感興趣嗎?」

「還行。」我撐著下巴回道。

「按照預計的時間,大概三年我們就能完成這個項目,沈小姐有興趣當第一個實驗者嗎?」

他的眼睛亮而有神,黑瞳澄澈顯得赤誠而有生命力。

「實驗者,刪除不好的記憶。」

我承認這點有吸引我。

不過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利用我去吸引更多的話題和流量。

所以並沒有馬上答應他。

晚上回到公寓裡,面對著梳妝臺那一瓶又一瓶的藥。

我麻木地一個一個打開,吞下它們。

看著鏡子裡那張悽豔的臉。

我有些好奇。

真的會發明成功嗎?

比這些藥還管用。

刪除了就不會夜夜做噩夢了對吧?

3

沒有給我太多猶豫的時間。

我們的第二次見面竟來得是如此快。

那時候他們實驗室需要拍一個宣傳片。

刪除記憶這個點已經在全球很火了。

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了這個實驗。

彼時競選的女星很多。

經紀人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把我的信息提交了上去。

沒想到陸砚川直接選中了我。

我也曾問過他理由。

他說他讀書的時候看過我十八歲拍的那部青春影片。

他誇贊我就像山谷裡清新的小百合,而後欲言又止地點了下我現在的狀態。

現在的我是什麼樣的呢?

抽煙喝酒,不計形象,甚至多次在公眾場合情緒失控。

網友們甚至叫我是娛樂圈第一瘋子。

陸砚川沒有沿著話題繼續說下去。

他隻是給我遞了一杯溫水道:「我覺得總有一天曾經的百合花會重新盛開,像它最初一般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多好的詞啊。

像是一場編織的美夢。

那一刻我想,也許他的發明真的能成功。

又或者我還可以幫助他成功。

名氣於我來說是枷鎖,也可以是我的籌碼。

就這樣,我同意了他的提議,並且成為投資人之一。

4

記憶保護那部短片,讓我的名氣更大了。

我在裡面扮演一個受到傷害而走不出去的少女。

我的歇斯底裡、極端、不受控制以及無法自拔的痛苦全都被鏡頭記錄了下來。

可能算一些本色出演。

這部小小的短片還讓我提名了一些獎項。

我端著紅酒杯向陸砚川慶祝時。

他卻突然拿走了我的酒。

失控地將我緊緊抱住道:「穗穗,我發誓,我一定讓你以後隻記得令你快樂的事情。」

我十八歲拍戲,拍到二十六歲。

有些時候會有點分不清現實還是戲劇。

但是一個人濃烈的喜歡就像咳嗽一般是掩藏不住的。

那一刻的我,很確定眼前的這個男人很喜歡我。

那我呢?

心髒有一些痒痒的。

死水一樣的湖面突然有了漣漪。

我放縱自己沉溺於這樣的感情裡。

愛人有時候是良藥,有時也是劇毒。

兩情相悅是甜蜜的,戀愛的時候我的情緒也上揚了很多。

但是一個人開始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也是掩藏不住的。

隻是那時的我太過自負。

以為憑借著那些時光和命運賦予我的名氣,以及那張臉。

我們之間的感情不至於變化得那麼快。

可是我怎麼能想到後來。

這個男人為了擺脫我。

竟到了要不顧約定,私自刪除我的記憶的程度。

這算是我成年以來自尊遭受的最大打擊吧。

5

我們一個在娛樂圈。

一個在實驗室。

共同的話題越來越少。

最開始他隻是和我說實驗室給他派了一個新搭檔。

他和她很不對付。

他說於心的脾氣臭得就像茅坑裡的石頭。

他和她待的每一分鍾都是在忍耐。

再後來他偶爾會誇贊下她。

他說她雖然脾氣不好,但是真本事還是有的。

那麼難的公式她居然兩個小時就解出來了。

再然後他說,於心一個女生搞實驗也挺不容易的。

他讓我每次讓人送去的飯多帶一份。

也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他的變化。

但是過於自信到了自負的地步。

我想想他從前和我吐槽的那些話,又怪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多疑了。

因為不管是我自己,還是身邊的人都覺得陸砚川是一心搞科研的人。

不會搞那些亂七八糟的。

可是,是人就會變的啊。

6

記憶刪除看起來很新穎的科技。

但都是需要很多錢砸進去的。

為了拿到更多的資金。

我接的戲越來越多。

冬天下雪的日子裡,冷得風都在咬骨頭。

可是我要在這樣的天氣裡拍夏天的戲。

還是一場水下戲。

我想著就差臨門一腳的實驗,以及已經籤約了的合同。

還是咬著牙跳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現場的場務看到了我被血染紅的褲子。

我才得以休息。

是的,那天也是我的生理期。

我趕緊回房車匆忙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圍上了厚厚的毯子。

助理小安好奇地問我為什麼這段時間這麼拼命。

我忽悠她說,我這是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下一個影後就是你姐。

然後換上衣服去找陸砚川。

他給我說過他今天下午休息。

昨晚我在他車上發現了暖宮神器。

我當時有些詫異,想不到一向不拘小節的男人竟也可以變得這麼細心。

因此我就沒有帶助理給我準備的。

結果等我趕到的時候,於心正在和他吃飯。

我打了個招呼,肚子疼得實在厲害,於是趕緊找了個理由去他車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車上什麼都沒有。

我趕緊給自己點了個外賣。

蜷縮在車上實在難受。

陸砚川趕到的時候,我的外賣也差不多到了。

於心看到後,慌張地解釋道:「穗穗,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個是給你買的。」

我看了看陸砚川躲避的目光,沒有說話。

也許不是給我買的。

7

車上我閉著眼睛。

一向穩重的陸砚川有些語序混亂地解釋道:「不是,她跟個男人一樣,連自己的生理期都記不清楚,所以我才給她買的。」

「所以她記不清楚,你記得清楚。」我看向他,直白地問道。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帶著怒氣反問我道:「所以沈穗,你是懷疑我了嗎?」

我不知道那個看起來溫潤有禮的男人,竟也會這麼倒打一耙。

我不喜歡爭吵。

沒有回答他那個問題。

隻是有些倦怠地道:「無所謂,我隻是希望實驗結果可以快點出來。」

而後打開車門大步走了出去。

呼嘯的風往我的大衣裡灌入。

我該習慣這樣的冷寂的。

人不能過於寄託於他人。

因為生理期的原因,我可以吃的藥少了些。

夜裡很難挨。

我將門死死抵住,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祈禱著實驗成功。

陸砚川不喜歡我,也沒有關系。

可以刪除那些痛苦記憶就好了。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撐下去了。

8

我的十八歲是天堂和地獄共存的。

一部影片就讓我紅遍大江南北。

可也正是因為足夠引人注目。

才會遭受那些。

無數個夜裡我都會陷入那場噩夢中。

送我進酒局的是我的家人。

事後攔著我報警的也是我的家人。

我可能真的不夠強大。

因為過早踏入社會。

我並未被好好教導。

我的對抗方式,就是自殘。

不分場合地發瘋。

所有人都在說當初那株清麗的小百合瘋了。

隻有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