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瑤臺

第3章

顧雲墨捂著胸口,倒吸一口涼氣。

「這你都說!」

我冷哼一聲:「你先開始的,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顧雲墨表情一滯,緊接著他就看著我露出了詭異的笑。

「爹,你是不是奇怪書房養的金魚經常變樣?那都是因為顧雲瑤每次喂太多把魚撐死,然後她會再給你換一批新的。」

我眼前一黑。

不好,他開始破罐子破摔了!

我:「爹,顧雲墨以前把你的官服剪了好幾個洞,還騙你說是老鼠咬的。」

顧雲墨:「爹,你每次生病都覺得藥太苦,是因為顧雲瑤在熬藥時悄悄往裡面多加一把黃連。」

我:「那也比你在爹的湯裡加巴豆,害他拉了三天肚子要好得多!」

……

這場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爭以我倆被爹娘混合雙打而結束。

當然,顧雲墨傷得比我嚴重。

我還是贏了。

9

次日,我爹叫我去書房。

一進去就看到我爹背對著我正在給金魚喂食,我急忙後退。

時機不對,等會兒再來!

「進來!」

我懷疑我爹背後長眼睛了。

我隻好往前走,走到他身邊時,我討好地笑了笑:「爹,您找我什麼事啊?」

我爹面不改色。

「昨天你那平安符是給了太子吧!」

他果然已經知道了。

我點頭:「是。」

我爹看了我一眼:「我以前說過給你們時間去選擇,你這是已經認定他了?」

我搖頭:「說認定倒不至於,隻不過當下他算是最好的選擇。」

我爹嘆了口氣:「瑤瑤,人活一世,要活得開心,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我心裡有些動容。

在這個時代,活著尚且困難,要活得開心更是難上加難。

但爹總會想盡辦法給我們最好的。

我沒忍住上前挽住他的手晃了晃,笑著撒嬌道:「爹你想什麼呢!我是誰?我可是內閣首輔顧大人的千金,我顧雲瑤怎麼可能委屈自己?您放心,我的選擇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爹看了我好一會兒,確認我說的是真話後頓時眉開眼笑,捋了捋胡子。

「那就好,那就好,你哥那傻小子我是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喜歡三公主的,可你我卻一直不確定,如今看來我這親沒結錯。」

我就知道,顧雲墨看似嫌棄栩栩,實則對她的感情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我爹拉著我繼續苦口婆心:「你哥我不擔心,我隻擔心你,從小到大我安排什麼你都接受,看似懂事,實則什麼事都藏在心裡,我就怕你不喜歡也忍著,委屈了自己。」

淚水在眼眶打轉。

穿越之前,我是個孤兒。

在孤兒院,我早已習慣察言觀色,懂得看大人的臉色行事,因為這樣才能討人喜歡,才能更好地活著。

來到這之後,有了爹娘的疼愛,我才逐漸變得放肆,隻是骨子裡還有些下意識的習慣。

我一直以為我隱藏得很好。

沒想到,還是被我爹看出來了。

我把頭靠在我爹的肩膀上,抿了抿嘴輕聲道:「爹,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我爹摸了摸我的頭:「跟爹道什麼歉,我們做父母的,就是會為你們這些兒女操心一輩子的。」

我隻覺得心裡暖洋洋的,頓時就想找點事做。

我拿過魚食:「爹,我幫你喂呀!」

我爹神情一怔,一把搶過魚食。

「你走!」

看著面前緊閉的大門,我鬱悶地搖了搖頭。

這父愛如山體滑坡,說沒就沒啊!

10

顧雲墨身上的傷養了不久就活蹦亂跳了。

之前看了李承殊騎馬很帥,他很是羨慕,傷一好就去了馬場學騎馬,李若栩對此也很感興趣,跟著一起去了。

而我因為之前跟李承殊早就學會了,懶得跟他們一起湊熱鬧,便每日獨來獨往,不是待在家就是去香滿樓吃飯。

沒想到幾個月後,我會在香滿樓門口碰到四皇子李承軒。

皇上子嗣眾多,可即將成年的皇子也就三個。

太子李承殊排行第二,除此之外,也就隻有鎮守邊關的大皇子和眼前這位四皇子了。

我平日與四皇子在學子監一同讀書,接觸雖不多,也算熟識。

隻好打了個招呼:「四殿下。」

李承軒端的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卻毫不避諱地朝我走來,驚訝地看著我。

「原來是顧小姐,顧小姐來此是有何要事嗎?」

「呃……如果吃飯也算要事的話,有的。」

李承軒低頭輕笑出聲。

「顧小姐果真有趣,難怪太子殿下喜歡和顧小姐在一起。」

我禮貌微笑,心想他怎麼還不走?

李承軒也不嫌尷尬,又問:「既然太子殿下不在,不知我能否請顧小姐一起吃頓飯呢?」

聽到這話,我頓時收斂了笑意。

就覺得哪裡奇怪,看來不是我自作多情,他是特地衝我來的。

我倒是想看看他想幹嘛,點頭答應下來。

全程都是李承軒在點菜,可其中好幾樣菜正是我最愛吃的。

要說他沒查過,我不信。

我也懶得跟他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四殿下還挺了解我,都知道我愛吃什麼。」

李承軒愣了一下,失笑道:「我要說這是巧合,顧小姐想必不信……」

「你說得對,我確實不信。」我話接得飛快。

李承軒臉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隻能說不愧是深宮長大的皇子,他很快便調整過來。

「顧小姐心直口快,倒叫我不知如何開口了。」

我自顧自地吃著菜,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殿下如果不知如何說就別說了,吃飯時說話實在是影響消化。」

李承軒閉嘴了。

他一臉憋屈地吃完了飯,最後走時才開口:「太子殿下離去多時,想必走之前沒有告知顧小姐他去了何處吧?」

我心中一緊,面上卻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四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他去了邊關,南晉和北宸戰事將起,他恐怕是回不來了,顧小姐不妨考慮考慮我。」

他似笑非笑地說完,塞給我一個玉佩,揮手離去。

我捏著玉佩,面色沉重地看著他的背影。

李承殊,有人要撬你牆腳了,你還不回來嗎?

11

回到家想去找我爹,卻發現他還沒回來。

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他每日早出晚歸,四皇子還老是發帖約我出門,我心裡的不安越發嚴重。

過了幾日我才見到我爹。

他的表情異常嚴肅,看著我和顧雲墨說:「最近京中不太平,你們倆都給我老實待在家裡,別出門了。」

「啊?可是我……」顧雲墨滿臉不樂意,被我爹一瞪立馬老實了。

我爹欲言又止地看了我許久,最後也隻是留下一句:「瑤瑤,多看著點你哥。」

我滿腹愁緒地點了點頭。

已經不用問了,李承軒說得沒錯,邊境那邊真的出問題了。

那李承殊呢?

他……還回得來嗎?

時間越久,京中關於南晉和北宸戰事的消息愈演愈烈,更有太子李承殊已被北宸抓獲的傳言。

顧雲墨還小心翼翼地過來安慰我:「瑤瑤,你別擔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我也隻是朝他笑笑,告訴他我沒事。

不過看他表情,他好像更擔心了。

等把顧雲墨打發走,我去了小庫房,看著滿屋的金元寶,我早已沒了之前的歡喜。

若是可以,我寧願不要這些,隻願李承殊能平安歸來。

我把這些金元寶都交給了我爹,讓他把這些都換成物資,送到邊境支援軍隊。

我爹眼神復雜地看了看我,點頭應下。

幾個月後,邊境傳來消息。

南晉節節敗退,太子李承殊重傷昏迷,北宸意要和談,條件是要南晉公主去往北宸和親。

我還沒來得及擔心李承殊的傷,就又聽到了和親的消息。

而南晉適婚的公主隻有一位,那就是三公主李若栩。

12

剛走出門就遇到了雙眼通紅的顧雲墨。

「我要進宮。」

「我跟你一起。」

待到李若栩的昭陽殿,卻隻有我一個人進去了,顧雲墨被拒之門外。

走進屋內,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在床榻上縮成一團的身影,小小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我緩慢地邁著步子走過去,輕輕撫過她的頭:「栩栩,我來了。」

李若栩轉過頭,卻見她臉上滿是淚珠,雙眼更是紅腫不堪。

她生母早逝,現下李承殊也不在,她在宮裡沒個信賴的人,也不知她一個人在夜裡默默哭了多久。

看到我,她瞬間卸下心防,委屈地撲進我懷裡號啕大哭起來。

「瑤瑤,我不想去北宸。」

「那就不去,什麼苦寒之地還要我們南晉公主親自去。」

「我也不想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

「那就不嫁,什麼北宸王配得上我們南晉公主嗎?我們栩栩值得嫁這世上最好的人。」

我說得堅定,李若栩都不由破涕為笑。

「噗,瑤瑤,你說得越發離譜了。」

看她平靜下來,我用手帕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珠,輕聲道:「我是認真的,在我眼裡,我們栩栩天上地下第一美,配誰都綽綽有餘。」

李若栩神色動容,定定地看了我好久,眼淚即將落下時她才轉頭朝門外望去。

她看著門外那道身影,仿佛不經意地問道:「那你哥呢?我配你哥也是綽綽有餘嗎?」

我跟著她的目光看向門外。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門口來來回回轉悠個不停,還不時朝裡面張望,急躁得像被火燒了屁股的猴子一般。

我笑了笑道:「配他?那你可是配他八百個來回還不帶拐彎的。」

李若栩也笑了,不過笑容苦澀無比。

「可惜,我們終究有緣無分。」

我神情一頓:「栩栩,你想好了嗎?」

此時她已經徹底冷靜下來。

「我已經決定了,我會去北宸和親。我生來就是南晉的公主,享盡了南晉子民的供奉,自然也應當擔負起公主的責任,為南晉子民負責。若舍我一人幸福,能換來兩國安定,那麼我願意。」

她挺直了脊背,目視遠方,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這才真切感受到,在我眼前的李若栩,從不是什麼纖弱少女,而是驕傲的南晉公主。

我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生於皇室,身份尊貴,可到頭來,卻連掌握自己的命運都做不到。

用和親來換取和平,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是多麼恥辱的事,可對於邊關處於水深火熱的百姓來說,他們想要的隻有停戰。

對錯與否,無非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而從一開始認識栩栩我就知道,她看起來傻乎乎隻知道吃,其實卻是內心強大且聰明的姑娘。

於栩栩而言,這是她認為正確的決定。

而我,從沒有去評判什麼的權利。

我隻是看著門外那道身影。

「不見見他嗎?」

李若栩往門外望了一眼,又狠下心轉過身去,眉眼低垂下來。

「不了,我怕見了他,就又後悔了。」

我怔了怔。

怕自己後悔,就要斷掉念想嗎?

我突然感受到了我爹看我的那種感覺,內心一陣酸澀,眼淚也落了下來。

「栩栩,別這麼委屈自己。」

李若栩也紅了眼眶。

她緊緊地拉著我的手,搖頭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