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陸星沉接他的初戀回來時，我正因阿爾茨海默病摔倒被鄰居送進了醫院。

 

他的初戀還是一如當年十八歲的模樣。

 

她自稱當初是被攻略系統強制剝離，這次回來隻為陪在七十歲的陸星沉身邊。

 

她用年輕嬌豔的臉龐梨花帶雨哀求讓我讓出陸星沉，陪他度過暮年。

 

辛苦養育的一雙兒女也勸我要大方，讓他們有情人再續前緣。

 

看著他們一個個對我面目猙獰不耐煩的樣子，我心中突然釋然了。

 

01

 

因阿爾茨海默病發作摔倒被送進醫院前，我正在布置我和陸星沉的金婚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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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陸星沉的時候很倉促，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有。

 

現在我六十歲了，早已白發蒼蒼，但是我仍然想給陸星沉一個驚喜。

 

這次的典禮布置沒有告訴陸星沉和兒女。

 

沒想到年齡終究是大了，沒幹一會兒我就累了，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七十歲的陸星沉不要我了。

 

醒來的我恍恍惚惚，又覺得可笑，陸星沉我們兩個結婚都幾十年，連兒女都當父母了，他怎麼可能就不要我了。

 

我顫顫巍巍地爬上梯子掛氣球，不知怎麼地，腦子暈乎乎的。

 

猝不及防間我從梯子上摔了下去，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還在想，老了，我也是這麼沒用。

 

被好心的鄰居送進了醫院，鄰居著急上班就走了，我總覺得愧疚，給人添了許多麻煩。

 

我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凋零的枯樹忍不住發呆。

 

「老太太，你的病是阿爾茨海默病，有點嚴重，你家人沒來嗎？」年輕的醫生和善地笑眯眯地說道。

 

聽到阿爾茨海默病，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阿爾茨海默病？」我不太確定地開口問。

 

「是的，您的情況還有點嚴重，您還是和家人說下吧，對了，您的住院費還沒交。」

 

「好的，謝謝醫生。」

 

給醫生道完謝後，我拿著手中的老年機有些猶豫，摁開了又關上。

 

「唉，他們一定忙，還是算了吧。」我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

 

我搖搖晃晃地從病床上下來，向護士詢問繳費的地方。

 

看著眼前的自助繳費機，我傻了眼，眼前的大機器就像吃人的怪物一樣，我不知該如何下手。

 

「前邊的人，你到底繳不繳，不繳滾一邊，別耽誤我們。」

 

許是我長時間的猶豫徘徊引發後邊人的不滿，我連忙低聲道歉退到後邊。

 

我咬了咬牙，還是撥通了那通電話。

 

好運來的鈴聲在大廳響亮地響起，惹起了一些年輕人的嘲笑。

 

「還有人用這麼老土的鈴聲，土掉牙了！」

 

「哈哈，太難聽了吧！」

 

看著他們的樣子，我忍不住暗了暗眼眸，當初他們也是指責我笨，連智能機都不會用。

 

終於撥通了號碼：「小天，媽……」

 

我話還沒說完，就傳來了兒子不耐煩的聲音：「媽，我在上班呢！你能不能別老給我打電話！煩S了！

 

「你每次都問我冷不冷，餓不餓這些廢話，我都這麼大人了！難道還不懂嗎？！

 

「掛了！！！」

 

電話裡傳來掛斷的電話忙音，我被兒子吼得一時間愣在原地，心中突然生出幾分悲涼。

 

02

 

看著病房裡其他的病人要麼兒女承歡膝下，要麼刷著抖音消磨時間。

 

我不知道我能幹些什麼，我隻能挺直了腰板，看著窗外的枯樹發呆。

 

看著樹葉一片片地凋零落下，卷入瑟瑟的秋風裡。

 

陸星沉攜手白月光秦歲歲進入病房的時候，我仍然絲毫沒有察覺。

 

是眾人詫異的議論聲驚醒了沉溺於發呆中的我，我這才扭頭看向病房的門外。

 

沒想到站在我面前的是十八歲的秦歲歲。

 

我一時之間愣住了，不相信怎麼會有人永遠保持十八歲。

 

「林絮，歲歲回來了。」

 

陸星沉開口打斷了愣住的我，我看著眼前一直對我冷淡的人露出了從來不曾對我露出的燦爛笑容。

 

年輕的少女挽著遲暮的老人落落大方地任由病房裡眾人的眼光審判。

 

兩人的勇氣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刃插țų₇入我的胸膛，我落荒而逃。

 

一瞬間，身體仿佛被抽盡所有力氣，不知所措。

 

「林絮，我看你身體沒有事，那就早點出院，回家我有事給你說。」

 

陸星沉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捏緊了二十塊錢買的上衣的衣角，說了聲「好」。

 

沒人注意到我眼中閃著細碎的淚花。

 

陸星沉啊，他到醫院這麼久絲毫沒有問過我怎樣了。

 

一路上兩人在前邊走，秦歲歲時不時跳起來打鬧，陸星沉看著她露出寵溺的笑容。

 

看著兩人的行為，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反胃之感。

 

我想起與陸星沉相見的那一年，他是大學裡有名的天才漫畫家，畫風清Ṫů⁼新細膩。

 

他的筆下是各式各樣活潑生動的少女，那是十八歲飽滿鮮活的秦歲歲。

 

後來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退學了。

 

在一次親戚安排的相親中，我才知道我的相親對象是他。

 

他變得形容邋遢，再也沒有當初的意氣風發。

 

我居然鬼使神差走上去說，我很喜歡你畫的每一個少女，他的眼睛「噌」地一下子亮了。

 

在父母的催促下，訂婚，領證仿佛一切都是那麼地順其自然。

 

可是當我說要辦一場婚禮的時候，他卻落寞地低下頭對我說，「絮絮，對不起，我現在沒有什麼錢，這場婚禮我們以後補辦吧。」

 

看著他難受的樣子，我善解人意說了聲「好」，於是，到現在我也沒等來那場我期待已久的婚禮。

 

「林絮，你好，我是秦歲歲。」秦歲歲朝我伸出了手，她的手白嫩細膩，與我做慣了粗活粗糙的手不一樣。

 

「說起來也許會很匪夷所思，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說的是一切是真的。

 

「我是阿沉的初戀，我消失這麼多年是因為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綁定了一個攻略系統需要攻略阿沉。

 

「當好感度滿了的時候，我被系統強制剝離，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在另一個世界找了好多方法才回到阿沉身邊。」

 

我看著秦歲歲的嘴一張一合，說出的每句話都讓我潰不成軍。

 

我嘶啞著嗓子問出了：「所以呢？」

 

03

 

我沒料到秦歲歲突然跪下，梨花帶雨地拉著哭腔朝我哭著說：「你可不可以把阿沉還給我啊。

 

「林絮，阿沉已經不年輕了，求求你了，你把他還給我吧，讓我陪他度過這最後的日子吧。」

 

秦歲歲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看得陸星沉嘴角動了動，一副動容的模樣。

 

我依然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我已經不年輕了，不能像秦歲歲這樣的小姑娘隨心所欲了。

 

雖然她說的話很荒唐，但是我仍然相信，ŧŭₚ因為我在陸星沉的錢包裡看到過那張泛黃的照片。

 

「秦小姐，雖然我很相信你，可是陸星沉他不僅是我的老公，他也是我兩個孩子的父親，你讓我怎麼還給你。」

 

我平靜地敘述這件事，可是這些話仍然仿佛是利箭扎進秦歲歲的心裡，她臉色蒼白，嘴唇咬緊。

 

一副倔強的模樣，可是身體的踉跄還是出賣了她不平靜的內心，陸星沉趕忙扶上她。

 

「林絮，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我隻是想跟歲歲相守這最後的日子！

 

「我陪了你這麼多年！你應該知足！我已經七十歲了，我能跟歲歲在一起多久？！

 

「你能不能不要小氣？！」七十歲早已白發蒼蒼的陸星沉仍然梗著脖子，怒氣衝衝地教訓我。

 

他說的每句話都讓我感到心悸，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不斷地抽搐著，感覺快要窒息。

 

陸星沉看到我這副樣子，滿臉的厭惡：「林絮，你能不能別裝了？！

 

「你以為你還是十八歲的小姑娘，還在用這些幼稚手段！」

 

我再也忍不住，用盡全部的力氣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你給我閉嘴！」

 

隨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了一地，渾身上下變得冰涼。

 

那一瞬間我哭得像個孩子，我沒想到我已經六十歲了，還要受到這種巨大的侮辱。

 

我的自尊被赤裸裸地撕碎扔在地上。

 

我氣得手指不斷地顫抖，憑什麼我不讓就是我自私。

 

陸星沉，你是我林絮的合法丈夫，為什麼要讓我拱手讓給別人。

 

陸星沉許是終於看出我的不對，終於顫顫巍巍地朝我伸出了手：「林絮，你沒事吧？」

 

我抬起頭，逼著將眼淚流回去，我有屬於自己的倔強。

 

我沒想到這時候兒子女兒帶著孫子外孫女都回來了。

 

「媽，你怎麼坐在地上？」女兒的關心讓我心裡終於有了點欣慰。

 

「媽，是爸爸叫我們回來的。」女兒向我解釋了回家的原因。

 

兒子卻忍不住開口指責道：「媽，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們還要上班，為了你，我們一群人都要請假！我們請假不賺錢，誰來養你？！」

 

04

 

「你能不能別給我們添麻煩了！

 

「爸，已經跟我們說了這件事，爸已經七十歲了，沒有多少時間了，你讓他追求他的愛情怎麼了！

 

「初戀隻有一次，我想你也不想爸帶著遺憾走吧！

 

「你就不能忍忍嗎？！」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孫子外孫女被兒子突然的暴怒嚇得哭叫起來，女兒好不容易哄好他們。

 

女兒深深地嘆了口氣：「媽，不是我說你，你也知道爸愛的不是你。

 

「爸已經七十歲了，你就當作可憐可憐他吧。」

 

我看著居高臨下圍著我一圈的人，我止不住地顫抖害怕，那又誰來可憐我。

 

除了女兒問我一句怎麼坐在地上，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手扶我。

 

我看著每個人臉上都是猙獰不耐煩的樣子，仿佛我給他們帶來了天大的麻煩。

 

那一瞬間，我真的很絕望，胸膛像是被炙熱的火焰燃燒，又被凜冽刺骨的寒風刮卷，吹得我心疼。

 

我不敢相信這群與我針鋒相對的人曾是被我放在心裡珍愛的人。

 

我呆坐在地板上，我不明白我的一生，怎麼就這樣了，如此糟糕。

 

「啪嗒……」我的眼淚打湿了地板，每個人都等我快說出那句答案。

 

隻有孫子和小孫女拿起抽紙擦拭我的眼淚，奶聲奶氣地說道：「奶奶，你怎麼哭了，羞羞羞。」

 

我沉默著看了他們許久，輕嘆一聲：「陸星沉，我們離婚吧！」

 

我不要記得你們每個人，我要忘記你們。

 

「林絮，你夠了！有必要離婚嗎？！

 

「我們年齡都這麼大了，鬧出去離婚，你讓朋友怎麼看我！！

 

「我又不是不要你了！歲歲她隻是陪我度過最後的時光，你非要弄得大家都不開心嗎？！」

 

陸星沉戳著我的頭紅著臉指責我道。

 

連兒子也怒氣滿滿地說：「媽，你到底想怎麼樣？！六十歲的人了，居然還要跟爸離婚，傳出去外人不都笑掉了大牙！

 

「你要是敢離婚，我們就都不養你了！」

 

他一如既往用小時候不給他買玩具的手段那樣威脅我，想逼迫我妥協。

 

女兒搖了搖頭，秦歲歲拉著我的手哭著說：「姐姐，我並不是想搶走阿沉，我隻是想陪他度過最後的時光，你放心，我不會奪走他的。」

 

聽著眾人的話語，我的心裡充滿了疲憊：「離婚吧，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養我。

 

「想了想這麼多年，我打理家務，撫養孩子，照顧每個人的生活起居，繁瑣雜碎的活都落在我身上，沒有一個人能看見。」

 

我閉上了眼睛，「前半生當牛做馬地活著，我太累了。」

 

我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堅定地說道，「後半生，我想為自己而活。」

 

「媽，你別任性了，不是我說你，為自己而活，呵呵，你一個六十歲的老婦女，與社會脫軌這麼多年，沒有我們赡養你，你拿起什麼為自己而活？？」

 

兒子梗著脖子，青筋乍起，尖酸刻薄的模樣和他的父親如出一轍。

 

05

 

「那又怎樣，從今以後我們就斷絕母子關系吧，無論我餓S都與你無關！」

 

當我反抗的時候，我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叫著渴望得到自由。

 

我決定了，這份爛到泥裡的親情不要也罷。

 

「這不是你們想要的嗎？」

 

一個個逼迫我說離開的話，當我真的說出來又讓我不要走，靠他們的憐憫，我又能走多遠。

 

我收拾了幾件常穿的衣服，就決定離開，這個家裡的東西都是我置辦的，可是這裡的每一樣我都不想要了。

 

「離婚協議到時候我會寄給你。」

 

看了這個家最後一眼，我就毫不猶豫地走了，任憑他們如何挽留，我都不回頭。

 

留下這群人在風中面面相覷。

 

我找了個酒店，思考著我以後的生活。

 

人人都在否定六十歲老太太的存在價值，她們這一生仿佛就隻應該料理家務，照顧孩子，沒有自己的存在意義。

 

想到最近流行的短視頻軟件，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我可以做一個六十歲離異單身老太太實現價值的每一天系列視頻。

 

打定主意，我就開始學習智能手機的使用，學習剪視頻，因為阿爾茨海默病的緣故我的記憶退化。

 

每個步驟我都需要重復幾十遍，用紙寫下每天的任務，嘗試著剪輯。

 

終於過了很多天，我發出了我的第一條視頻，視頻上的我烹飪著美味可口的飯菜，都是我喜歡吃的。

 

做了這麼多年的飯菜，沒想到我終於可以做一次自己喜歡的人。

 

第一條視頻雖然隻有零星幾個贊，反響平平，但是對於我來說我已經邁出了一大步。

 

沒想到陸星沉他們仍然不肯放過我。

 

「林絮，我不會跟你離婚的，你S心吧！」電話裡的陸星沉依然是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仿佛一切都應該在他的掌控中。

 

我沒忍住還是出了聲：「陸星沉有意思嗎？！你已經七十歲了，你能不能有點骨氣？！不要這麼軟弱？！

 

「四十年前，你完全可以不和我結婚，守著你的白月光過一輩子。

 

「可是，你是個膽小鬼，你怕你的父母遺憾而終選擇了我，現在的你七十歲了還不敢坦然面對婚姻和出軌！

 

「如今你都七十歲了你害怕嘲笑，躲在女人身後，不覺得可笑嗎，她尋了你這麼多年，你還不願意給她名分嗎？

 

「你要是選擇和我離婚，我還能高看你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