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惜，早就承受過一波的我，對此早就不痛不痒了。

況且我從記事起就在孤兒院長大。

 

家裡人活著還是S了，根本無所謂。

 

如此這般。

 

有過往劇組的人，把電話打到了我這裡。

 

隻有一兩部劇說可以把錢補給我，還主動提出補償我精神損失費，隻需要我在網上配合他們澄清。

 

但絕大多數劇組，依舊叫囂著要給我一個好看。

 

對於這些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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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一例外全部錄音，然後發到了網上。

 

來啊，誰拍誰！

 

我這回就是要猛猛勇闖天涯！

 

23

 

事態一再擴大。

 

至此，終於有其它跟我一樣，在圈內耕耘數年且有作品在手的無名編劇，參與進了這場網絡大戰中。

 

大家仿佛商量好了似的。

 

一個接一個。

 

將自己嘔心瀝血寫出，卻被別人掛名的劇本，一一帶著證據發到網上。

 

向那些竊取他們勞動成果的劇組討要說話。

 

一場有我引發的娛樂圈地震。

 

在所有苦主的一致推動下，最終引發了滔天海嘯。

 

「編劇小馬：八年編劇生涯，我自問勤勤懇懇，從未做過任何有愧於心的事情，時至今日方知意味忍耐退讓，並不能為自己求來公平。」

 

「馮醬還在努力：從業五年，我見過無數過凌晨 4 點的夜空，卻從未獲得過哪怕一次走入陽光的機會。」

 

「編劇陳芸芸：禹禹獨行多年，原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光落在我身上，現在，我見到了我的光。」

 

涓涓細流可匯江海。

 

星星之火也可燎原。

 

身為圈內無名無姓的底層，我們所能做的。

 

也唯有破釜沉舟般地放手一搏。

 

24

 

加入的編劇越來越多。

 

甚至還有幾位，如今已經身為圈層大佬的著名編劇公開下場。

 

其中一位大佬改用了希逋先生的一段話。

 

「我吃過的鹽比他們吃過的面還要多，自謂已經達到了「悲歡離合總無情」的境界。然而，今天，我眼睜睜看著這樣多的年輕人，前赴後繼奔赴這場看似終將被歷史洪流淹沒的戰場，才知，何為——熱血未涼。」

 

我看到這段話時。

 

剛掛了一通來電人不是那些劇方找的人，就是哪位明星的粉絲，不說別的，隻用詞不帶重樣的對我進行著花式辱罵。

 

同時，又刷到另一位頗有名望編劇前輩發的微博，同樣改編自名家。

 

「他們在荒漠上用自己所書文字築起孤城。」

 

同樣的。

 

從決定爆發的那一刻起，我也自認為已經達到「悲歡離合總無情」的境界。

 

可直至突然看到這兩條並列在一起的微博。

 

未涼的熱血化作濤濤眼淚，從眼眶中倏然滑落。

 

而這場由我引發，數十位無名編劇下場，後又引來圈內大佬發生的事件。

 

最終，被編劇協會發出一條微博，將整件事徹底推向了高潮。

 

「國家編劇協會 V：一丘之貉，引人作嘔！現請《秦·帝國》、《天子守國門》、《寒江》、《長安花》、《我與你的煙火季》、《風雲同舟》、《惟有暗香來》、《我們的甜蜜時光》、《生活就該有點甜》等劇組，立刻歸還編劇@騎著掃把去打怪 褚染先生的著作與署名權，否則，整個編劇協會，將會與褚先生一起，為所有無名之輩討一個公道！」

 

25

 

「牛逼……」

 

「還得是編劇協會啊！居然直接點名！」

 

「請被點名以及還沒被點名的劇組，立刻歸還褚先生的著作權與署名權！」

 

「沒想到啊，萬年軟柿子的編劇協會竟然也有這麼剛的時候！」

 

「盆友們快去看啊！文化部也下場了！」

 

「臥槽臥槽臥槽！這事兒走向越來越魔幻了，我雞皮疙瘩都下不去了！」

 

看網友的適時通報，我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點開文化部的官方微博。

 

果不其然看到兩條微博。

 

一條是轉發作家協會。

 

「文化部 V：滑天下之大稽！責令所有劇組立刻歸還包括@騎著掃把去打怪 褚染先生在內所有真正編劇的著作權與署名權！並立刻歸還所有稿酬，並對褚先生以及所有編劇予以補償！」

 

另一條，則是一則言辭激烈的聲明。

 

「文化部 V：即日起，有關部門將徹查所有影視劇，如有劇方仍明知故犯S性不改，一經發現立刻下架該劇，並對所有涉事人員進行嚴厲處罰！絕不姑息！」

 

這條微博還連帶著一張圖片，上面是所有已經被核實曾仗勢欺人搞真假編劇那一套的涉事劇組，包括導演、制片人、署名編劇，全部赫然在列。

 

一時間，各大官博紛紛上線轉發該微博。

 

有網友激情留言。

 

「褚編爽沒爽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爽了！」

 

「我願稱此為：901 事變！」

 

沽名釣譽之輩一律嚴肅處理，被壓迫被剝削的全部予以補償。

 

陰雲密布的天，終於被扯出細細一條縫隙，使得我們總算能窺見一絲天光。

 

我們這些沒名沒姓編劇遭遇的事情，如何能不讓大眾感同身受。

 

都是勤勤懇懇打工人，都有或多或少被欺負被壓迫，卻隻能打落牙齒活血吞的悲楚時刻。

 

隻是現實殘酷，為了種種緣由，人們大多數時候隻能選擇隱忍不發。

 

這次的事件。

 

剛巧就能讓感同身受的打工人們，在那些與自己毫不相關的資本身上好好發泄一通。

 

沒人再給我打電話了。

 

估計都已經被編劇協會和文化部，以及所有官方的轉載和發表擊穿了頭腦。

 

期間，在編劇協會和文化部的撐腰下，陸陸續續有編劇像我一樣，發出被威脅被恐嚇的錄音，還勇敢在微博上艾特了對方。

 

網友怒火中燒，罵得一個又一個圈內知名人士關閉微博評論甚至注銷賬號。

 

或許需要罵的劇組太多了。

 

《秦·帝國》遭受的罵聲反而減弱不少。

 

但我會放任劇組就此美美隱身嗎？

 

那必不可能。

 

26

 

眾網友討伐之際。

 

終於有水軍開始攪混水。

 

其中，他們叫囂最甚的一條，無疑就是，雖然被搶奪了劇本署名權。

 

但我寫的劇本錯漏百出，扭曲歷史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們揪住這點，意欲鼓動網友重新對我發起詰難。

 

不等他們將節奏帶起。

 

我立刻發微博陳明了自己這樣做的理由。

 

「這是我能想到的，用來抗爭不公待遇的唯一途徑。」

 

至此。

 

《秦·帝國》徹底被網友釘上了恥辱柱。

 

事情鬧得越來越大。

 

廣大網友按照文化部出示的那份名單，逐一前去問候了那些劇組官微、導演、制片以及憑借對劇本的署名，而早已經轉了個盆滿缽滿的那些掛名編劇。

 

這下，包括《秦·帝國》在內，足足二十七個劇組，以及相關人員的數十個微博賬號，徹底成為了網友們的主要攻擊目標。

 

沒過多久。

 

另一部古裝權謀大劇的導演，實名下場發文，將連帶《秦·帝國》在內的所有劇組從上到下懟了個遍。

 

作為圈內說話極有分量的老牌導演。

 

對方怒斥《秦·帝國》等劇組無恥下作，毫無底線，罵他們老鼠屎壞了整鍋湯，所有劇組上下都該立刻收拾包袱滾出劇圈。

 

有了這位導演帶頭，劇圈各路人馬紛紛上線予以呼應。

 

27

 

事發第二十五天。

 

某官博忽然發布了一則，央臺某高層因貪汙受賄被逮捕的通告。

 

緊接著。

 

裝S將近一個月的《秦·帝國》，終於低下了它高貴的頭顱。

 

「《秦·帝國》V：在此，特向@騎著掃把去打怪 褚先生致以全劇組上下最誠摯的歉意，劇方毫無道德底線竊取褚先生的創作成果，並在褚先生後續維權過程中，自以為是厚顏無恥地對褚先生進行了一系列嚴重侵犯公民權利的錯誤舉措。劇組鄭重承諾，將會在三天內補齊褚先生創作應得的所有報酬，並再次向所有被《秦·帝國》傷害到精神、情感的觀眾朋友，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就此，所有參與電視劇拍攝的導演、演員，以及所有幕後制片人等相關人員，紛紛上線開啟道歉之路。

 

有了《秦·帝國》的率先低頭，其它劇組哪還有敢繼續裝S的，紛紛上線先道歉，再承諾將盡快歸還所欠稿酬與著作署名權。

 

當初那位曾親口對我說出：

 

「你個小年輕不懂，對於一部成功的電視劇，劇本才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的導演，應該已經明白。

 

縱使蚍蜉再微弱，也終有撼樹之能。

 

隨著一則則道歉聲音的發布。

 

各家投資商，也陸續以劇組嚴重違約為由，要求劇組予以退款和賠償。

 

早先那些劇組已經不可追。

 

但曾在開拍前得意洋洋說他們招到幾十家商的《秦·帝國》，終於迎來了他們的毀滅時刻。

 

28

 

因為影響實在惡劣，所有啟用陰陽編劇的電視劇，一夜之間全部慘遭下架。

 

無名無姓的編劇們也逐一發出錢款到賬的截圖。

 

稿酬、賠償，悉數到賬。

 

這場轟轟烈烈的編劇之戰，總算臨近尾聲。

 

朋友再次打來電話。

 

「牛逼牛逼，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跟我打聽你電話，說想跟你合作嗎！怎麼樣？要不別退圈了，經此一役，你可就算徹底火了！」

 

其實，早在他這通電話打來前，我也曾猶豫過究竟還要不要退圈。

 

但深思熟慮幾天後，我依舊維持了最初的決定。

 

「不了。」

 

我拒絕了他的提議。

 

「為什麼？」朋友震驚發問。

 

我無聲地勾了下嘴角。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朋友沉默片刻，才遲疑著開口：「你是擔心，自己有朝一日也變成王泳枚那樣的人？」

 

雖然不願意承認。

 

但是人就有欲望、就有私心，更何況，我如今身處之地，本就是個格外光怪陸離、處處充斥著金錢和欲望的圈子。

 

現在我能保持清醒和理智，無非隻是因為自己處於弱勢。

 

我實在無法保證。

 

當有一天，我擁有跟王泳枚一樣的權利和地位後，有沒有可能今時之他就是彼時之我。

 

朋友訕訕道：「你活得也太清醒了，那些跟著你發微博的小編劇，這會兒都不知道接了個多少個本子了，就你，世外高人似的，誰都聯系不著你。」

 

「不是清醒，」我平靜地說：「是恐懼。」

 

恐懼任何一分會變成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可能。

 

29

 

歷時三十天。　

 

道歉，賠償，補償。

 

曾肆無忌憚欺辱、打壓過我的所有劇組，也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代價。

 

全劇上下，但凡有名有姓者全都黑料被扒。

 

就連八百年前的口嗨也要被翻出來，被網友指點一番。

 

有人遭不住選擇注銷賬號。

 

還有更脆弱些的，索性發布了退圈聲明。

 

剩下那些心理素質過硬的。

 

經此一遭, 也注定要面對辛辛苦苦多少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境況。

 

至於那些被投資商們追著要求賠償的制片人，有細心網友發現，因為被索賠金額巨大，那些制片人不僅得掏空積蓄, 還有人甚至得賣房賣車都還不清這筆賬。

 

哦對，還有我之前工作的整航劇本工作室，聽說老板連工資都發不出來，眼看著就要倒閉。

 

把老板從黑名單拖出來，發了條恭喜的短信過去。

 

沒給他回復我的機會，短信一發完，我就又把他放進了黑名單。

 

一時間，圈內破產者人數之多, 達到前無古人，後恐怕也不會有來著的地步。

 

但這些不過是他們應得的的。

 

「真要退了？」

 

打過電話的朋友還不S心, 索性找到了我家來。

 

我收拾邊收拾行李邊應付他。

 

「對, 不僅要退圈，我還要提前退休回老家養老。」

 

朋友試探：「你這回攏共拿了多少錢？」

 

挑了下眉，我拿起手機，打開銀行 APP，點開餘額頁面推到他面前。

 

不到一秒，朋友原地倒吸一口涼氣。

 

「九位數？」

 

「很好, 我酸了。」

 

30

 

事情有始就得有終。

 

跟成天追問我是不是真要退圈，又被我存款酸走的朋友一樣。

 

我的微博下面，每天都有網友催我寫新劇本。

 

「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大大的下部劇了！」

 

「大大, 餓餓, 飯飯」

 

總算把六十集劇本，一集不落全都加上了 bug。

 

「咱雖」「雖然劇組不做人，但大大寫的劇是真好看啊！」

 

「啊這, 那種喪良心劇組拍的劇，還是別上架了吧」

 

「衷心祝那些傻逼導演、編劇、制片人拍攝的所有影視劇，拍一部黃一部，全部發爛發臭！」

 

該說不說。

 

我要是哪天心情不好了, 看看網友留言都能開心不少。

 

但可惜吶, 我終究要讓他們失望了。

 

低頭看了眼身邊兩個大大的行李箱，隨即打開微博，發布早就在存稿箱的微博。

 

「三十個日夜, 多謝大家一路陪伴、維護, 沒什麼好說的，那就祝在座各位有生之年全都能一往無前快樂順遂早日暴富吧。

 

朋友們, 江湖不見。[揮手]」

 

然後退出微博, 打車前往機場。

 

直到在候機樓坐下, 才又打開微博看了眼已經突破五位數的評論區。

 

「什麼？（發出破喉嚨尖叫）」

 

「此時此刻，一個小女孩輕輕的碎了」

 

「不！！！！大大！！！別走！！！！！！」

 

「好的, 這下我的天塌了！」

 

「寫過的劇全部下線, 並且不會再寫新劇, 大大，你好狠的心！」

 

「我的心現在比在大潤發S過十年魚的刀都冷！」

 

「我哭得好大聲！！！！」

 

忍不住笑出聲時。

 

廣播裡響起登機通知。

 

深深吐出一口氣，將手機息屏裝進口袋, 走向登機口。

 

再見啦可愛的網友們。

 

雖然很遺憾，但我今後的確不會再做編劇了。

 

咱們天高海闊，各自珍重吧。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