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書

第4章

哪怕不止是為了攻略,我也希望他能在今天收到這份禮物。


 


我希望他能開心。


 


因為我的堅持,引渡使還是為我拉來了一艘擺渡船。


 


拒絕了他們要和我同去的好意,我點亮引路燈,劃著船槳駛入了波濤之中。


 


黃泉似乎在此刻擁有了生命,拼盡全力想將我推回岸邊。


 


水中亡魂留下的執念忽然紛紛冒出頭,多虧有伊希斯的創造權能,我生疏地利用這份神力,勉強抵擋住了執念的阻攔。


 


擺渡船終於到達了與人間的交匯處,我捧起花燈,在搖晃的船隻中艱難地收集著祝禱。


 


可就在花燈即將盈滿時,一個身影如履平地地踏在黃泉的浪尖之上,從人間的交匯處逆光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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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唯有一個存在,可以不靠擺渡船而直接接觸黃泉。


 


阿努比斯的手裡還端著那杯玩笑般的果汁,臉上卻是一片惝恍迷離的灰敗。


 


「為什麼,謝維拉,」他流著淚從黃泉一步步向我走來,「為什麼即便我沒有靠近你,你還是要再度將我拋棄?」


 


黃泉因為冥界之主的失控而暴動,河水倒灌化作天幕,將我和阿努比斯困在了黃泉之底。


 


那是個很奇特的狹小空間,我們頭上是激蕩的黃泉,周遭卻是S寂的空幽之地,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了我和阿努比斯兩個人。


 


他痛苦地彎下腰,抱住了自己的頭,一邊道歉一邊嗚嗚咽咽地掉著眼淚。


 


「對不起,謝維拉,我不想這樣的,可我控制不住。」


 


神明由念誕生,當他的執念過盛,神力便不再由意念操控。


 


這種失控的具象化,便是黃泉此刻的異樣。


 


阿努比斯哭得很傷心,明明突然被囚禁的人是我,但看起來受不了打擊的人卻是他。


 


我嘆了口氣,主動上前問道;


 


「阿努比斯,我沒有怪你。雖然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我不是為了離開冥界才來這裡。」


 


「但記得嗎,我曾告訴過你的,有什麼話你要說出來,不要自己憋在心裡。」


 


阿努比斯的泣音停滯,凌亂的黑發下,那雙含著水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我以為,以為謝維拉討厭我了,所以要像拋棄伊希斯那樣也拋棄我。」


 


不不不,那也不能叫拋棄吧。


 


我偏移了一瞬目光,而後立刻重新堅定:


 


「阿努比斯,我不會討厭你,百年前不會,百年後的現在更加不會。」


 


「所以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心願是什麼了嗎?」


 


執念深重得都能讓黃泉倒流了,要我信他無欲無求,不如信網友真是秦始皇。


 


16


 


我想過阿努比斯的願望,或許會是讓我一直留在冥界陪伴他。


 


又或是像伊希斯那樣,淨是些不能播的。


 


嗯,畢竟是乙遊男主哈。


 


可阿努比斯扭捏了半天。


 


最終,隻是噗地從頭頂冒出了一對胡狼耳朵。


 


那雙狼耳抖動平展,被阿努比斯小心翼翼地低頭遞到了我面前。


 


「謝維拉,請,摸摸我。」


 


……我日。


 


17


 


首先我不是福瑞控,中間忘了,後面也忘了,總之我嘬嘬嘬!


 


我咽了下口水,僵硬地把手輕放在了阿努比斯的頭頂。


 


感受到我的靠近,那對獸耳抖動得更加明顯了,絲毫沒有主人的內斂羞澀。


 


我動作輕緩地打理了一下獸耳附近凌亂的黑色長發。


 


任務書彈出,進度條上漲一截。


 


我碰了碰獸耳的尖端。


 


進度條又蹿了一截。


 


我心一橫,手掌將狼耳整個包裹住,一頓揉搓。


 


又韌又脆的手感,讓我拼盡全力才沒一口咬上去。


 


好可愛!好喜歡!


 


那對狼耳被我握在手心上下把玩,阿努比斯雙手捂著嘴,喉嚨裡卻不斷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是被揉搓到想要露肚皮的小狗。


 


進度條就這樣直衝終點,卻在即將到達終點前停了下來。


 


我想了一下,找到了症結。


 


我掏出了那盞,即便落水也被我護在衣服下的花燈。


 


「沒有騙你,今天來這裡本來是想給你準備一份驚喜,不是要離開冥界。」


 


「雖然有些弄巧成拙了,但幸好為時未晚,」我點了下花蕊,讓祝禱的聲音伴隨花燈的綻放傳到阿努比斯耳畔,「節日快樂呀,阿努比斯。」


 


一隻胳膊繞到我頸後,用力地將我擁進他懷中。


 


冰涼的液體落在我的後背,伴隨著埃及眾生真誠的祈禱與贊美,阿努比斯聲音發顫:


 


「謝謝你……謝維拉,我愛你。」


 


紫色的進度條衝過了終點線,在這一刻終於達成了圓滿。


 


18


 


黃泉平息,焦急的引渡使們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與阿努比斯十指相扣,過完了一個完整的奧利西斯節。


 


在進度條拉滿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裡多了一樣東西。


 


是阿努比斯S亡與毀滅的權柄。


 


系統也許沒有說實話,起碼沒有說全。


 


如果隻是單純的攻略遊戲,為什麼我能共享被攻略者的權柄?


 


此刻,伊希斯的生命與創造,阿努比斯的S亡與毀滅,兩方完全對立相克的神力與權能,卻在我體內安然無恙地達成了平衡。


 


也正是因為權能的共享,我敏銳地察覺到黃泉的另一側忽然傳來了熟悉的氣息。


 


那氣息還在飛速接近。


 


阿努比斯神情一肅:「謝維拉,你先回神殿等我。」


 


然而已經晚了。


 


黃泉先前的動靜太大,瞞不過其他的神明。


 


而早就懷疑是阿努比斯拐走我的伊希斯,自然不會放過阿努比斯力量不穩的機會。


 


下一刻,藤蔓從冥界與人間的交匯處大量湧入,活生生撕開了一道可容一人進入的口子。


 


伊希斯緩步踏入,臉上的笑容依然那麼溫和,卻寒意徹骨。


 


「阿努比斯,」看清我們交握的手後,伊希斯連假笑都掛不住了,「堂堂冥界之主,為何要做卑劣的竊賊?」


 


19


 


雖然權柄對立,但生命之神與S神的關系曾經還算不錯。


 


曾經。


 


這份稱得上友好的關系,在此刻宣告破產。


 


兩位神明毫無收斂之意,在黃泉之上直接動起手來。


 


黃泉之水被對衝的神力炸起,再淅淅瀝瀝地化作雨水落下。


 


此情此景,我倒是很想衝出去,夾著嗓子大喊「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不過雖然擁有了S神的權能,但我的肉身畢竟還是活人,被黃泉水澆到容易 GG,所以我隻能老實地遠離戰場。


 


正當此時,我周遭的空氣忽然波動了一瞬。


 


遠處,伊希斯和阿努比斯越打越兇,誰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也因此,在我被偷走的時候,誰都沒能及時發現。


 


是的,偷走。


 


光明與智慧之神涅斐爾,從頭到腳一身白,連頭發和眼睫毛都是潔白的高冷神明。


 


就這麼一聲不吭的,絲毫不光明磊落地出現,然後趁亂把我給偷走了。


 


20


 


被拐到光明神域時,我人都是傻的。


 


司掌光明與智慧權柄的涅斐爾,本來是四位攻略對象中,對我最不感興趣的一個。


 


他既不像伊希斯那樣對我滿懷善意,也不像黑暗神那般惡意滿滿。


 


他對我是全然的無視。


 


因為司掌智慧權柄,他格外討厭笨蛋。


 


哈哈,特別巧呢,我剛好不那麼聰明。


 


作為光明神,涅斐爾本人如同光輝的化身,雪白的長發,雪白的睫毛,連瞳孔都是空無一物的銀白色,仿佛纖塵不染的高山澗雪。


 


嗯,性格也像一捧雪,高冷到了近乎傲慢的地步。


 


每次看我都像在看什麼髒東西。


 


但眾所周知,在攻略向遊戲中,高冷的角色都是最會自我攻略的,攻略難度一般不會很高。


 


於是我屁顛屁顛地跑來了光明神域,絲毫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一開始的我:「小小高冷美人,輕松拿捏。」


 


後來被涅斐爾抽飛無數次的我:「已老實,求放過。」


 


在涅斐爾線,他與玩家算是師徒關系。


 


伊希斯是玩家作為新生神明初降異世時的引路者;阿努比斯是玩家的同伴和力量支持。


 


而司掌智慧的涅斐爾,他是最嚴苛的老師。


 


不是,誰好人在乙女遊戲裡上課啊?


 


為什麼學習魔法要會算高數和天體物理啊,又為什麼真的會有限時考試題啊?!


 


連續十次考試不及格後,涅斐爾線不出意外地變成了地獄模式。


 


其實我有很多次都想放棄攻略他了。


 


但每次要刪檔前,涅斐爾那含著輕視的冷淡一瞥,還有伴隨立繪的那句語音:


 


「我無法認同你這樣的新生神。」


 


都能讓我立刻怒上心頭,再戰一百回合。


 


雖然在我不斷 SL,並刻苦學習背答案後,真的攻略下了涅斐爾。


 


但直到他的好感度拉滿,他對我也沒個笑模樣,最多是說了一句「你合格了」。


 


不像是滿好感的戀愛對象。


 


像我那個想方設法給平時分,把我期末成績拉到及格線的高數老師。


 


這樣萬事不過眼的涅斐爾,百年前我離開光明神域時,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多說的涅斐爾,現在竟然學會鷸蚌相爭漁翁偷人了。


 


涅斐爾,你人設崩了你知道嗎。


 


21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剛穿進遊戲時那個單純的我了。


 


有伊希斯和阿努比斯作為先例,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說出那句?「一個高冷面癱,就算黑化又能……」。


 


他肯定也黑化了!


 


我瞪大眼睛和涅斐爾四目相對,打算等他忍不住暴露出真面目。


 


曾經總打我手板的臭臉老師,也會哭著求我不要再拋棄他嗎?


 


要是那樣,诶嘿嘿嘿嘿……


 


「你在想什麼?」涅斐爾靠近,疑惑地抬起我的下巴,「為什麼突然笑得如此……詭異?」


 


我立刻擋住自己猥瑣的笑容,清了清嗓子:


 


「涅斐爾,你為什麼要把我拐來,你想幹什麼?」


 


說話時,我十分做作地抱緊了自己,故意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小白花德行。


 


如果是伊希斯在場,他會立刻抱起我安撫,但不需要多久安撫就會變了意味。


 


如果是阿努比斯,估計會立刻手足無措地道歉退後,然後哭唧唧地縮成角落裡的陰暗蘑菇。


 


而涅斐爾……


 


他甚少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的確出現了波動。


 


他皺緊了眉頭,語氣兇了不止一倍:「謝維拉,看看他們把你慣成了什麼樣子,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


 


我汗毛都炸起來了:「啊,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