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我留下。

……

 

當這個念頭在腦子裡出現時，我愣住了，接著便是不可置信。

 

一股強烈的念頭突然湧上來：

 

周琛是故意的。

 

8

 

混沌的大腦在這一刻清醒過來。

 

從分手那刻開始，他的每個行為都是為了故意挑起我的怒火。

 

周琛太聰明，也太了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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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我絕對不可能原諒他的欺騙，且會以最快的速度與他切割，徹底結束這段感情。

 

所以他沒有道歉，沒有挽留，而是先我一步，做出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成功地把我原本想要沉寂的心，引向了憤怒和不甘。

 

然後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顆甜棗。

 

我的不甘就化成了委屈，求著他來挽留我。

 

感情就像博弈，他是掌控棋局的人，我是那顆被他捻在手裡的棋子。

 

隻差一點，我就要放棄原則，任由他擺弄。

 

我像是胸口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悶悶地痛。

 

欺騙加算計。

 

真有意思。

 

現在才發現，我對這個認識了五年的男人，其實一點都不了解。

 

「葉含，你怎麼了？」

 

周琛最善於洞察人心，他不可能看不出我的轉變。

 

我忍住了，沒有拆穿，深吸了一口氣，順著他先前的話：

 

「賠錢吧。」

 

「什麼？」

 

「你不是問我想要你怎麼做？」

 

「那件被你女兒弄髒的婚紗，十三萬，我買下來了，把錢賠給我，我們就兩清了。」

 

他下颌緊繃，要來拉我。

 

我後退了一步：「身上錢不夠？沒關系，轉我卡裡吧，卡號你知道的。」

 

終於，他臉色徹底僵住。

 

9

 

周琛其實從來都沒有真的打算跟我分手。

 

剛進公司的時候，他教我，凡事要做兩手準備，說：

 

「如果 Plan A 失敗了，還有 B 計劃可以執行，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放棄。」

 

現在，他把這招用在了我的身上。

 

周一高層開會，大老板通知，公司新來了個合伙人，讓我們歡迎。

 

說完他又加了句：「其實也算是咱們的老朋友了。」

 

我心裡升起異樣的感覺。

 

果然，周琛在掌聲中走進會議室。

 

發言，敘舊。

 

越過滿室人，他的視線落在我臉上，有種狩獵者鎖定獵物的感覺。

 

我不自覺打了個寒戰，明白周琛是徹底不打算掩飾了。

 

以前無論他在商場上處事多麼果斷，面對我，卻永遠是溫和克制的。

 

現在這副充滿侵略性的樣子，讓我覺得陌生。

 

周琛再次成為我的直屬上司。

 

會議結束，我去了他辦公室，關上門，開口質問：

 

「不要告訴我，你突然回來跟我無關？」

 

他從椅背後轉過身，嘴角噙著一抹笑。

 

「當然跟你有關，當初我是為了跟你在一起而離開，現在也是因為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回來。」

 

我冷笑一聲：「沒用的，我不會跟你復合，更不會給人當後媽。」

 

「不需要你當，你隻要做好周太太就好，洛洛不會影響到我們的生活。」

 

「神經病！」

 

「……或許是吧。」

 

他從座椅上起身走到我身邊，勾起我一縷頭發繞在指尖。

 

「我知道你還愛我，我也是，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年少時無心犯下的錯，毀掉一段難得的感情？」

 

10

 

周琛又回到了當初追我的狀態。

 

隻是相較於以前的進退得當，這一次他要強勢得多。

 

我不知道他住哪兒。

 

但每天無論我什麼時間出門，他總能精準地等在外面。

 

我視若無睹，他便默默跟在後面。

 

甩都甩不掉。

 

在公司裡也一樣。

 

做到我們今天的位置，早就不怕別人說什麼了。

 

午飯的時候，他端著餐盤坐到我旁邊，旁若無人地往我盤子裡夾菜。

 

新來的實習生眼冒紅心，咬著筷子在我和他之間來回打量，八卦兮兮問道：

 

「含姐，你跟周總什麼關系呀？」

 

周琛眉眼溫柔地看著我：「我們交往兩年，就快要結婚了，到時歡迎你來參加。」

 

就這樣，在他的刻意引導下，沒過多久，全公司上上下下，連保潔阿姨都知道了我和他在談戀愛，並且即將結婚的消息。

 

這就是他的 Plan B——利用外界的壓力讓我屈服。

 

同事一波接著一波來我面前送祝福，誇我氣色好，肯定是因為好事將近。

 

除了齊宇。

 

我躲在天臺吹風時，這個大男孩雙手插著兜，慢悠悠出現在我背後。

 

「你怎麼樣？」

 

這一批實習生中，他大少爺心氣最高，但學習能力也最強，做事利落，我有意栽培，平時接觸也就多了。

 

我沒有跟下屬聊私事的愛好，可現在，很想找個人說話，於是拍拍身邊的位置：

 

「一起坐坐？」

 

11

 

「所以其實你們已經分手了，那他為什麼到處說你們要結婚了？」

 

我沒有回答。

 

「噢，懂了，他不同意，S纏爛打，逼良為——」

 

在我的眼神壓制下，他及時改了口：「妻。」

 

「這種情況，隻要你否認，事情不就解決了？」

 

當面拆穿周琛？

 

其實我也想過。

 

然而每次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感情不是做數學題，加減能算得清清楚楚。

 

五年時間，他對我的好，那些愛意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會因為他騙了我就全部消失，不復存在。

 

甚至現在這個，事業做得不錯，會愛會哭的葉含都是由他造就的。

 

我沒辦法，至少現在還沒辦法，眼看著他淪為別人的笑話。

 

以前周琛說我心軟。

 

我不承認。

 

現在看來，他比我更了解自己。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這麼肆無忌憚。

 

齊宇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不懂這些彎彎繞繞，語氣很不屑：

 

「愛就愛，不愛就分，搞這麼復雜。」

 

我笑了，少年人的愛恨就是如此直截了當。

 

他話頭一轉：「不如我幫你。」

 

我好笑地看著他：「你要怎麼幫？」

 

「你，假裝和我交往，讓他知難而退。」

 

這話像是臨時起意，然而，閃躲的眼神，以及微微泛紅的耳垂泄露了他的真實心意。

 

齊宇喜歡我，我早就看出來了，但一直沒有戳破。

 

尚且年輕的男孩對頻繁接觸的異性生出點好感太正常了。

 

這種喜歡容易發生，更容易消失，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過去有周琛在。

 

至於現在，已經夠亂的了，實在不適合再卷入另一段感情。

 

於是我一把拍在他肩上，用長輩的語氣說道：

 

「用一個矛盾解決另一個矛盾，換來的隻會是無盡的矛盾。

 

「建議不予採納，我會自己解決的。」

 

12

 

話雖然這麼說，我一時也沒想到什麼辦法。

 

周琛不僅是我職場上的前輩，也曾經是我為人處世的老師。

 

他教會我平和穩定，教會我即使心裡想把對方罵得狗血淋頭，表面上也要保持微笑。

 

在他的引導下，我學會克制。

 

而且他太了解我，知道我的容忍度在哪裡。

 

他所有針對我的行為緊密，卻又給我留了一點空間。

 

讓我惱火但不至於當眾跟他撕破臉。

 

我的行為邏輯依舊在他掌控之中。

 

這是最讓人無力的地方。

 

好在這時正好北海一個客戶的單子出了點問題，要出差幾天。

 

或許暫時脫離他的視線可以幫我理清紛亂的頭緒。

 

可我再一次低估了周琛的執著。

 

下了飛機，到酒店辦理入住的時候，工作人員告知我，我們原來訂的商務樓層已經被升級為豪華套房。

 

這個級別超出了出差預算，我讓助理查查怎麼回事。

 

周琛從電梯裡出來，手裡提著行李箱。

 

「我幫你們升的，出差辛苦，住得舒服點。」

 

一路風塵，他臉上看不出絲毫倦意，西裝上連個褶皺都沒有。

 

他很體面，我很氣憤。

 

「你怎麼會在這？」

 

跟蹤我？

 

「別想太多，我也是公事出差，碰巧而已。」

 

碰巧一個地方？碰巧一家酒店？

 

說實話，我不信，可接下來幾天，他確實沒有在我面前出現過，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最後一天，工作處理完，我給助理放了半天假，自己在酒店的觀景臺，點了吃的看風景。

 

非假期的時間點，人不多，除了我，隻有一家四口。

 

七八歲的女孩手裡拿著冰淇淋，在空曠的平臺上跟弟弟追逐。

 

在往我這邊跑的時候，她腳下一滑栽倒，手裡的冰淇淋呈拋物線飛到我腳邊，濺起的奶油沾到我裙擺上。

 

女孩爬起來，站在原地，表情很慌亂，但她最後還是跑過來跟我道歉。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把你裙子弄髒了，我可以賠你錢。」

 

我笑著搖搖頭：「沒關系，我回去洗幹淨就好了。」

 

跟我反復道歉，並確定不需要賠償後，女孩才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我想起了周琛的女兒洛洛。

 

這些日子，我很少去想她。

 

在知道周琛欺騙我的那一刻，我就斷了跟他繼續的可能，也就沒必要再去考慮他的女兒。

 

可現在面對同樣年紀的女孩，以及相似的場景，她不可避免地再次跳出來。

 

我和周洛僅有的一次接觸，很不愉快，但我並不討厭她。

 

或許是同類人吸引力法則。

 

我覺得她有點像幼年時的我，敏感、陰鬱，對外界的敵意大於善意，不是傳統意義上討人喜歡的孩子。

 

可這是我們的錯嗎？

 

小孩子是單向思維，外界賦予我們什麼，我們就反饋什麼。

 

我是因為有對不靠譜的父母，有段時間，世界觀糟糕得一塌糊塗。

 

那周洛那超越年紀的憤恨，源自什麼？

 

13

 

「在想什麼？」

 

消失了幾天的人，再次出現。

 

思緒被打斷，我有些不耐煩：「不要告訴我，又是湊巧？」

 

周琛很無奈：「你能好好跟我說話嗎？」

 

「如果你能正視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實，彼此當個普通人，說不定我的語氣就好了。」

 

他轉頭看著窗外，轉移話題：「葉含，你還記得這裡嗎？」

 

我抿了口咖啡。

 

當然記得，我第一次跟他一起出差，住的就是這家酒店。

 

我還知道他想說什麼。

 

有天晚上，為了幫他擋酒，我喝醉了，回酒店後不休息，鬧著要上天臺吹風。

 

周琛拿我沒辦法，最後隻能帶我來這個觀景臺。

 

夜色深沉，萬家燈火如星子，美極了。

 

我突然就哭了。

 

扒著欄杆告訴他，我第一次站得這麼高。

 

說我是父母酒後衝動的產物，他們都不愛我。

 

說我二十歲那年，被他們騙回家，差點嫁給一個S了老婆的有錢老頭。

 

說我為了賺學費，去酒吧賣酒。

 

我把自己所有的傷疤剖開來給他看，傷口流了一地血。

 

他耐心地聽著，輕輕拍我的背安撫。

 

「別害怕，以後有我在。」

 

我抬起頭，對上周琛的眼睛，仿佛現在和過去重合了。

 

他越過桌面，握住我的手：「當時你回我，說要我永遠不要離開你，你都記得對不對？」

 

是啊，那時候我們剛在一起不久，我被他感動得一塌糊塗，簡直不能想象沒有他會怎樣。

 

可時移世易。

 

我抽回手，笑了下。

 

「周琛，欲擒故縱你已經用過了，現在這算什麼？苦肉計嗎？

 

「喝醉酒說的話怎麼能信呢，光是『永遠』這兩個字就已經是悖論了。」

 

他刻意營造的溫情氛圍被我毫不留情戳破，臉色再次僵硬下來。

 

「那些過去不提還好，多年以後我們再想起來，還可以感慨至少曾經是美好的。

 

「可你現在說出來，隻會讓我覺得之前你對我所有的好，都是帶有目的的。」

 

14

 

我決定接受齊宇的建議。

 

出差回來我問過周琛的助理，他告訴我周琛去北海是私人行程，專門為了陪我。

 

說這話時，他助理一副「你是不是很感動」的表情。

 

我一點都不覺得感動。

 

他又一次騙了我。

 

原先我認為，周琛自尊心強，一廂情願的事，他做不久，我隻需要等到他這出獨角戲唱不下去的時候就好。

 

可現在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用各種手段，無孔不入地侵佔我的生活，讓我覺得煩極了。

 

咖啡廳裡，齊宇聽了我的話，咧開嘴，露出白晃晃的牙：

 

「早就該這樣了。」

 

把無辜的人拖進這攤爛局，我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不如我們就當交易吧，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可以告訴我。」

 

他略顯無語地翻了翻眼皮，拉起我就跑。

 

「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了。」

 

齊宇把我拉到了遊樂場。

 

很意外的地方。

 

「情侶約會必去場所。」

 

我提醒他：「我們是假的。」

 

「如果隻在他面前表演，那不是太刻意了。」

 

這話好像對，又好像不對。

 

我被齊宇繞進去了，任由他拿出手機，對著我們來了張自拍，然後發朋友圈。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遊樂場。

 

小時候，我的父母隻會帶我去牌桌，去路邊的蒼蠅酒館。

 

後來跟周琛談戀愛，我們去電影院、劇院。

 

這種激烈的項目，我從來沒有體驗過，但意外地很喜歡。

 

尤其享受當過山車從高處俯衝而下，我跟著大家一起失控尖叫的感覺。

 

好像那些積壓的情緒有了突破口，整個人都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