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的成人禮，丈夫卻挽著別的女人致辭。

 

他們仨才像一家人。

 

看到我的禮服，他目光嫌棄：「露背裝？連女兒的風頭你也要搶？」

 

可他卻忽略了我腿上淋漓的鮮血，一步一個血腳印。

 

我退出成人禮，要去包扎腿上的傷。

 

賀易知不滿道：「非得現在去嗎？」

 

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平靜地回答他：「對，非得現在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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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前，我在化妝間陪安安試禮服。

 

她滿眼都是對陶儀的崇拜，不停地說著對她的喜愛。

 

目光轉向我時，就隻剩下鄙夷：「我的成人禮，你就穿成這樣嗎？」

 

我剛從公司趕過來，一身休闲西裝，的確不太適宜。

 

我小心翼翼地討好著她：「那安安，你覺得媽媽穿什麼好看？」

 

她眼珠一轉，指向衣架上掛的露背禮服：「就這件吧！」

 

「這件？」

 

這件禮服是安安的備選，因為背後裸露太多，我一直反對。

 

現在讓我穿的話，不僅不得體，也會搶了她的風頭。

 

我正猶豫，安安撇起了嘴：「我一輩子就這一次成人禮，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我？虧你還是我媽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為了女兒開心，我咬著牙也得換。

 

換好了禮服才發現，安安已經離開了，我原本的衣服和包被帶出去了，化妝間的門也反鎖了。

 

我不願把女兒想得那麼壞，隻以為是場意外。

 

可沒有手機，外面也沒人路過，我打不開門。

 

怕趕不上成人禮，我隻能砸碎二樓窗戶玻璃，笨手笨腳地爬了出去。

 

結果等我趕到會場時，看到的就是剛才那一幕。

 

我的丈夫挽著當紅女星陶儀，他們像是一對夫妻，共同為她致辭。

 

安安滿眼閃著星星，去迎接陶儀下臺，還說了一句「要是我媽消失，陶阿姨變成我媽就好了」。

 

那句話透過話筒傳遍了整個會場。

 

我附近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我，他們的眼神有八卦的，有憐憫的，有幸災樂禍的……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如今的局面，都是我作繭自縛。

 

這個家，其實早就沒我的位置了。

 

我轉身欲走，被保安叫住。

 

「賀太太，您的腿……」

 

我低頭，才意識到腿上的傷口在流血。

 

並淌到腳上，隨著我的步伐，在地毯上留下了一個個血腳印。

 

這才發現自己的腿被玻璃劃傷了。

 

抬手朝他擠出了一個笑容：「謝謝你，我……沒事。」

 

忍著每一步的痛楚，我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會場。

 

「薛蔓！」

 

身後傳來一聲呼喊，是我的丈夫賀易知。

 

2

 

他急匆匆追了出來，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掃了一圈，蹙起了眉。

 

「你穿的是什麼衣服？女兒的成人禮，你也要搶風頭？」

 

看著朝夕相處的丈夫，我隻覺得陌生，我從來不了解這個同床共枕十幾年的男人。

 

我被鎖在化妝間的時候，他有尋找過我嗎？

 

明明我腿上的鮮血還在汩汩流淌，鮮紅刺目，可他卻隻看見了我的禮服，指責我搶風頭。

 

心房如同被針扎，刺痛得我無法呼吸。

 

我臉上卻依舊掛著微笑，用冷靜的聲音回答他：「我被鎖在化妝間，衣服被拿走了，隻能穿這件禮服。」

 

「阿知。」

 

陶儀也追了出來，順手挽住了賀易知的手臂，帶著淺笑，以一副主人翁的姿態看向我：

 

「蔓姐，你怎麼穿成這樣？不太合適吧。」

 

賀易知熟稔地拍拍陶儀的手背，兩人就這樣親密地站著，仿佛我才是小三。

 

為了賀易知，我跟陶儀鬥了十幾年，現在才覺得，真沒意思。

 

他嫌棄道：「來不及換了，就這樣吧，薛蔓，跟我回去。」

 

我語氣冰涼：「我要去包扎腿上的傷。」

 

賀易知隻掃了一眼，就不滿道：「非得現在去嗎？一會兒都堅持不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

 

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隻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每動一下，都仿佛被重新刺透。

 

電光火石間，我想通了許多事情。

 

「堅持得住。」我淡淡看向他，「可我……不想堅持，這場成人禮，我不想參加了。」

 

賀易知臉上泛起怒氣：「薛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我扔下五個字，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賀易知在吼：「薛蔓，你敢走，就離婚！」

 

我身形微微一頓，想起過去十幾年，他提過無數次的離婚。

 

我嫌他對我冷淡，吵架時他說：「既然你不滿意，那就離婚。」

 

我緘口沉默，不敢再發表自己的不滿。

 

我照顧安安照顧不好時，他說：「你怎麼連個孩子都養不好？離婚吧。」

 

於是我連夜報了一個母嬰班，從頭學習怎麼照顧孩子。

 

我開會回家晚了，他說：「你的心都不在這裡，離婚。」

 

從此我再也不敢加班，甚至斷絕了自己的晉升通道……

 

他用兩個字，拿捏了我的十幾年。

 

現在，還想繼續拿捏下去。

 

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賀易知語氣輕松了幾分：「現在去更衣室，換一身衣服，把腿上的血擦一擦……」

 

沒等他說完，我重新邁開步子，把他遠遠甩在了後面。

 

賀易知大怒：「薛蔓！」

 

「算了，阿知……」陶儀的勸說聲中藏著無盡的喜色。

 

走到路邊，我招了一輛出租車，沒有回頭看一眼。

 

3

 

我去急診處理了傷口。

 

傷口裡還有一些碎玻璃渣，打了麻藥清理傷口，然後縫合。

 

整個過程我都面無表情，親眼看著醫生處理。

 

醫生都佩服了：「姐姐，你可真猛，這麼看著不怕留下心理陰影啊？」

 

留下陰影才好，我希望自己能記一輩子。

 

等一切處理完，我回到家，把打印出來並籤字的離婚協議書放在茶幾上，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華燈初上，外面的人回來了。

 

安安先開了門，看到客廳裡大包小包的行李箱，就叫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

 

門口的賀易知和陶儀聞聲也進來，兩人表情各異。

 

我沒廢話，看向賀易知：「離婚協議書在茶幾上，沒問題就籤字，回頭約個時間去辦手續，房子是你的，我搬出去。」

 

賀易知對我，一向都是不屑的表情，現在也是。

 

他說：「薛蔓，你鬧夠了沒有？」

 

安安叫了起來：「爸，讓她滾！正好給陶阿姨騰地兒！這樣無理取鬧又沒本事的媽我早就不想要了！」

 

她狠狠盯著我：「而且，我討厭『安安』這個名字，土S了！我有大名，我叫賀慧妮！」

 

如果說對賀易知的失望是日積月累，那安安的反應更像給了我一記重錘。

 

安安這個小名，是她滿月時得了肺炎住院，我拖著剛出月子的身體日夜陪護照顧她，生怕她出意外才起的。

 

寓意就是希望她以後的日子都平平安安。

 

原來，早就被她嫌棄了啊。

 

我輕輕嘆了一聲，自嘲地笑道：「既然這樣，這個小名我就收回了，十八歲生日快樂，賀慧妮。」

 

以前她發脾氣，我都是哄著的，從不會像今天這樣無視。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嘴唇嚅嚅兩下，沒有出聲。

 

我拖起行李箱，朝外走去。

 

陶儀攔住我，精致的妝容下，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蔓姐，離家出走鬧離婚這種把戲，我在劇裡都演過無數次了。」

 

她的話一出，有些緊張的賀易知父女倆，不約而同都放松了下來。

 

他們也認同陶儀的看法，認為我隻是胡攪蠻纏，想通過鬧離婚賺取更多的關注。

 

賀易知沉聲道：「薛蔓，現在道歉，我還可以原諒你，否則，我會通知律師去辦離婚。」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賀易知，不離你就是我孫子！」

 

4

 

當年我與賀易知的婚姻，算是一半相親一半商業聯姻。

 

隻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賀易知與陶儀戀愛了三年，卻因為陶儀出身普通，被他的父母棒打鴛鴦。

 

當時他萬念俱灰，早就對情愛無所追求。

 

我是他見的第一個相親對象。

 

見面時，他問賀母：「是不是挑不到滿意的，就要一直挑下去？」

 

賀母點頭：「對。」

 

於是賀易知指了指我：「就她了。」

 

被他指著，我心髒砰砰狂跳，不由自主地對上他的眼睛。

 

他眼眸清澈深邃，一眼萬年。

 

有種小小喜悅的情愫，在那一刻住進了我心裡。

 

他是我的初戀，我全心全意對他好，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我們的未來。

 

他風度翩翩，進退有度，無論我提什麼要求，都竭力滿足，隻是豐神俊朗的臉上，從來沒有什麼大喜大悲之色。

 

我一直以為他天生冷淡，直到有天，我在看電視，而看到屏幕上的陶儀時，賀易知驟然打碎了桌上的咖啡杯……

 

我才明白，原來他對我從容自若，隻是因為沒有動心。

 

可那時，我已經懷上安安了。

 

等安安出生後，我看著他抱著小小的嬰兒團子，笑得合不攏嘴，本想提離婚的心又軟了。

 

安安那麼可愛，我怎麼忍心讓她一出生就沒有爸爸？

 

我忍了。

 

一忍，就是近二十年。

 

……

 

我提著行李回了自己的房子。

 

休息了兩天，腿上的傷沒那麼疼了，我才專門去見了父母，告知他們我要離婚的消息。

 

我以為爸媽會對我的決定有所不滿，卻沒想到，他們隻是嘆息了一聲，說了一句：「離了也好。」

 

我疑惑：「爸、媽，你們不生氣嗎？」

 

媽媽嘆道：「蔓蔓，爸媽給你找門當戶對的結婚對象，是希望你以後能幸福，不是把你當聯姻工具的，既然過得不開心，那就離了吧。」

 

我喉嚨一梗，強撐著笑了笑，陪著母親看電視。

 

其實結婚二十年，我一直報喜不報憂，但賀易知和陶儀的緋聞滿天飛，爸媽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們不提，是顧及我的面子。

 

我轉移了話題，拿出手機給他們看：「媽，我今年資助的學生裡，有好幾個考上了名牌大學呢。」

 

「是嗎？安安呢？」

 

提到安安，我表情一斂，淡淡道：「賀慧妮成績一直不好，連高考都沒參加，不過她爸給她申請了國外的學校。」

 

母親聽懂了我語氣的疏離，她悵然點頭，沒有再問。

 

5

 

一個月後，民政局。

 

冷靜期結束，我跟賀易知過來籤字。

 

這一個月，是很艱難的戒斷期。

 

我無數次地想聯系賀易知和安安，但每次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就低頭看看腿上的傷疤。

 

疤痕和痛總能讓我最快恢復冷靜。

 

戒斷期熬過去之後，我仿佛卸下了重擔，重獲新生，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

 

現在再看到他們，我沒了那種抓心撓肺的思念，隻剩下唏噓與釋懷。

 

賀易知盯著我，說：「這一個月，你好像過得不錯。」

 

我淡淡道：「的確還行。」

 

我從原公司離職，回到了父親的公司，並開始承擔更多的責任。

 

工作忙碌起來，連生命力都跟著保鮮了，我的精神狀態很不錯，比之前振奮光鮮了很多。

 

賀易知倒是憔悴了幾分，向來注重儀表的他，下巴竟然有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跟他一起來的安安，眼底烏黑，也像是很久沒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