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

第1章

我是個靠做夢卜算未來的國師。


 


但我最近失眠了。


 


大夫說我是陰陽不調。


 


為了治病,我不得不尋找一個世間至陰之人。


 


比如,皇帝蕭元晟。


 


1


 


我是個神機妙算的國師,今年是我為皇家服務的第九年。


 


我的特長是會做夢,隻要夢過的都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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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這個即將晉升十年老員工的緊要關頭,我失眠了。


 


我嘗試了包括但不限於喝酒、數羊、爬山、撞牆等各類型的方法。


 


但都沒用。


 


我想我需要一個專業的醫生。


 


為了保住飯碗,我沒有找太醫。


 


而是戴著面紗親自尋訪了一位宮外的名醫。


 


名醫號了脈,又問:


 


「最近飲食怎麼樣?


 


「心情怎麼樣?


 


「排便呢?排便通暢嗎?」


 


在我給出「一切正常」的回復後,名醫皺起了眉。


 


「那你,那方面怎麼樣?」


 


我湊近:「哪方面?」


 


「就是,」名醫左右看了看,壓低嗓音,「男女那方面。」


 


我長嘶一聲:「不能說是很多……」


 


名醫面露驚奇。


 


「隻能說是沒有。」


 


名醫認為,這就是造成我失眠的主要原因:


 


「你這陰陽不調時間太久,生病也是正常的。」


 


我潸然淚下,求問何法可醫。


 


名醫擺手:「這很簡單,缺什麼補什麼,調了就好。」


 


缺什麼補什麼。


 


莫不是說我太過陽光開朗,缺少了一些腹黑陰暗?


 


那我可得找個天下至陰的人好好調上一調。


 


我帶著思緒,在早朝的大殿上看了一圈。


 


一回身,對上了蕭元晟審視的目光。


 


2


 


蕭元晟是個陰暗批,世人皆知的那種。


 


這廝少年登基,借著權臣之力鏟除了兩大藩王,又啟用新官,削弱了世家之權。


 


雖然這其中不乏我的幫襯,但事總歸是他拿的主意。


 


至陰這個稱呼,他絕配。


 


隻是蕭元晟年過弱冠已久,後宮中連個妃嫔都沒有。


 


我很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幫我調理的能力。


 


「今日國師縱觀群臣,可是又有新的預言了?」


 


散朝後,蕭元晟把我叫到御書房問話。


 


預言這事兒不提還好,一提我便有些心虛。


 


「臣是觀諸位同僚面相,盡為可用之才,實是我朝之幸,萬民之幸啊!」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蕭元晟點點頭:「國師辛苦了。


 


「隻是近來,朕還想看看未來國運如何。」蕭元晟一轉話鋒,「還請國師速速預言吧。」


 


我傻了。


 


「陛下,臣之預言須得入夢……」


 


蕭元晟指了指一旁的躺椅。


 


我摸著脖子:「臣,臣可能,有些認床……」


 


「那可要朕派人去國師府上將床也搬來?」


 


蕭元晟皺了皺眉,「國師今日舉動,還真甚是奇怪。」


 


我慫了,火速躺倒閉眼。


 


……


 


然而我是真的睡不著啊!


 


躺著糾結了一刻鍾後,我翻身跪倒,老實交代了我失眠的事實。


 


我本以為蕭元晟要盛怒著治我個欺君大罪,卻看這廝微微一笑:


 


「果然。」


 


果然?合著你就在這兒詐我呢?


 


陰吧,誰能陰得過你啊。


 


3


 


既然失眠的事情被蕭元晟發現了,我想著不如直接告訴他治病的方法。


 


可是怎麼說呢?


 


總不能說臣要欺君吧?


 


許是我便秘般的表情太過矚目,蕭元晟忍不住開口:「國師可是還有何想說的?」


 


我斟酌,我賠笑:「陛下,若是有一個法子,有望能治好臣的失眠,您想不想聽聽?」


 


蕭元晟笑如春風:「不想。」


 


我愣。


 


這廝又垮起個臉,「知道法子就去治,朕又不是太醫。」


 


好好好,活該你小子沒老婆。


 


我正要帶著滿身的怨氣與失望離開御書房這個傷心地,蕭元晟又來了句「等等」。


 


哦我英明神武的陛下,您終於聽見臣的心聲準備獻身了嗎?


 


「國師失眠,若教有心人得知,也是一樁麻煩事。」


 


蕭元晟嘆氣,「即日起,便在朕身邊隨侍,待痊愈過後,再回府中吧。」


 


4


 


讓我陪著蕭元晟讀書吃飯批奏折也就罷了。


 


居然還讓我陪他睡覺。


 


難道,他真的能讀懂我的心?


 


我對著那孤零零的一床被褥,極力掩飾自己上揚的嘴角:「陛下,這不合適吧?」


 


「合適。」蕭元晟躺在床上悠悠道,「反正國師也睡不著,把你放在別處朕又不放心,不如就在這兒替朕守夜。」


 


看得見吃不著,我很憤怒。


 


我懷疑蕭元晟這是在故意搞我心態。


 


他搞我,我也搞他!


 


我的報復方法很簡單,就是每過一刻,便來他問一聲:「陛下,您睡著了沒?」


 


很簡單,很賤,也很管用。


 


在我問過第三聲後,蕭元晟深提了一口氣,聲音裡有一種平靜的崩潰和淡淡的S感:「沒睡著,不睡了。」


 


我笑了:「原來陛下也睡不著,好巧。」


 


蕭元晟沒理我。


 


但這漫漫長夜,隻靠幹瞪眼是很難熬過的。


 


於是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說是聊天,其實就是我單方面和他講講京中的見聞,比如誰家丟了雞,誰家少了狗,誰家夫妻愛吵架,誰家小孩最調皮。


 


蕭元晟一向話少,很多時候都是已聽不回。


 


講到最後,我也不知他到底是睡沒睡著。


 


「蕭元晟,如果,我是說如果哦。」


 


我背靠著蕭元晟的龍床邊,默默抱緊了膝蓋。


 


「如果我的能力再也回不來了,你也會丟掉我嗎?」


 


「不會。」


 


默聲了很久的蕭元晟,在我提問的第一時間回答了我。


 


他伸出那隻我們拉鉤的手,「我說過的,無論何時何事,永遠不會拋棄你,姜旖。」


 


5


 


我是被蕭元晟撿來的國師。


 


十歲那一年,我的娘親也是在某一日後突然失去了能力,再不能幫襯父親的生意。


 


父親表面上說著無妨,卻在某一天夜裡將娘親迷暈,推下山崖。


 


目睹了一切的我連夜逃出家門。


 


我在娘親被推下的山崖底走了很久很久,我想找到她。


 


可終究是徒勞。


 


飢寒交迫中,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和我拉鉤約定:「姜旖,我會保護你的。」


 


睜開眼時,那個少年正坐在我的面前,我嚇了一跳。


 


那是因為不得先皇寵愛,被送往行宮中自生自滅的蕭元晟。


 


他在進山撿柴的路上撿到了我。


 


我向蕭元晟講了我的故事,懇求他收留我。


 


蕭元晟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帶著朝霞向我跑來。


 


「我想了很久,或許,我們可以試著相依為命。


 


「無論何時何事,我永遠都不會拋棄你。姜旖,我會保護你的。」


 


年少的蕭元晟在朝陽中紅了臉,「你若不信,我們可以拉鉤。」


 


他對我伸出手。


 


世界仿佛傳來清脆的一聲「叮」。


 


夢,成真了。


 


6


 


很怪。


 


這種恍若昏迷般的久違的感覺。


 


很像是睡了個好覺。


 


等等,睡覺?


 


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眼一睜,竟是在蕭元晟的床上。


 


一旁的小宮女急忙來看:「國師大人醒了?」


 


我極是震驚:「我睡著了?」


 


「是啊,您都睡了好幾個時辰了,陛下說不必打擾您。」


 


原來治療失眠,就這麼簡單?


 


然而待我仔細回憶後,又發覺了不對勁——


 


我睡是睡著了,可是沒做夢啊!


 


淦!一定是還沒調理到位!


 


老娘昨天就該假裝鬼上身生撲了蕭元晟!


 


雖說今天也行,但今天用什麼方法呢?


 


我正急得在地上轉圈,蕭元晟走進來,面色不虞地提起了我的後衣領。


 


「睡迷糊了?鞋也不知道穿。」


 


我乖乖坐在床上穿鞋,心想人家話本裡不都是要抱著回來的嗎?


 


偏他像拎白菜一樣,沒風情。


 


沒待我開口,蕭元晟便道:「既然沒了失眠的毛病,就回國師府吧。」


 


「可是我還沒做夢呢。」我小聲嘀咕。


 


「什麼?」


 


「我是說,陛下這寢宮甚好,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再借宿兩天?」


 


蕭元晟帶著些笑意,挑了挑眉:「不能。」


 


「為什麼?」


 


「近日翰國來使,事情繁多,要是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不知道要搬空我多少東西。」


 


小肚雞腸的男人!


 


不過他既不在,我一個人確實也沒用。


 


無奈,隻好遺憾離場,順便盤走蕭元晟的一對花瓶。


 


7


 


有一句不知道誰說的名言說得好,上天總是不會虧待努力的人。


 


就比如我這麼努力地想要得到的陰陽調和,終於迎來了轉機。


 


這日散朝,蕭元晟叫我到書房,遞了隻重重的匣子來:


 


「翰國使臣進貢的新鮮物什,送你了。」


 


我好奇打開:「星星村的都先生,朝陽的兒孫,獨自發光的鬼神仙……怎麼聽著都怪怪的?」


 


「聽說是翰國時興的話本,無聊時也可解解悶。」


 


我本想隨便翻兩頁做睡前讀物,然而這一翻就翻到了天光澄明。


 


第二日,我特地去驛館拜訪了翰國使臣司米達,熱烈交流了一番閱讀心得。


 


司大人倒也豪爽,又從箱底翻出一本他的獨家珍藏借我一觀,名叫回村的誘惑。


 


經過我的連夜苦讀,終於總結出了幾條能夠助我早日撲倒蕭元晟的妙計。


 


比如打掉奏章再反手一接啦,在他踩到石子時將他抱走啦,下雨天為他撐傘順便摟肩啦。


 


不過結果嘛,毫無例外地失敗了。


 


就在我詫異憂愁時,蕭元晟主動邀我吃了飯。


 


酒過三巡,他開口:「說吧。」


 


我大驚。雖然按套路是該表白了,但我還沒寫完稿啊!


 


蕭元晟嘆氣:「究竟是夢到了什麼不可解決的難題,值得你近來這般反常?」


 


我有些泄氣地託起腮:「確實很難,不過不是你的難題,是我的。」


 


蕭元晟反倒平靜:「說詳細些,我們一起想辦法。」


 


我正想著用什麼話術搪過去,卻看見蕭元晟極是關切地望著我,眼中有灼灼的光。


 


我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翰國的話本裡說,男女間對視十五個呼吸的時光,就會愛上彼此。


 


很顯然,我和蕭元晟失敗了。


 


因為在第十個呼吸開始時,蕭元晟吻了我的唇。


 


8


 


我逃了。


 


如果非要加幾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迅速的、狼狽的、抱頭鼠竄的。


 


司米達頗有些遺憾:「臨門一腳,就差臨門一腳啊。」


 


由於我在陰陽調和的路上屢屢受挫,故而聘請了司米達作為顧問,一對一指導。


 


我頹廢:「那現在還有機會挽救嗎?」


 


司米達想了想:「不如你直接攤牌說想和他睡個覺?直爽一點也未嘗不可嘛。」


 


B險起見,我沒有向司米達坦白自己失去了預知的能力,隻是說想和蕭元晟生米煮飯。


 


思索了好一陣,我還是找到了蕭元晟。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覺?」


 


蕭元晟嘴裡的茶將他嗆了個半S,白玉似的臉肉眼可見地紅起來。


 


可他還是點頭應下。


 


於是在這個初夏的夜裡,我和蕭元晟肩並肩躺在一處,嘗試入眠。


 


半個時辰後,我們頂著熬紅的雙眼,坐起來聊天。


 


「你最近很奇怪。」蕭元晟剝著花生,「真的沒什麼事瞞著我?」


 


我嗑著瓜子一笑:「我能有什麼事啊,頂多就是對你有點非分之想唄。」


 


場面忽地寂靜了片刻。


 


尷尬中,我先發制人:「既然說到這兒,你那天……怎麼突然親我?」


 


蕭元晟別過臉去一咳:「或許,一時鬼迷心竅了吧。」


 


我搖頭,調笑道:「你不誠實啊朋友,明明那天臉都紅了。不過我這麼美麗,對我動心也是很正常的嘛,來,大聲說出來!」


 


然而蕭元晟並沒當作玩笑,他正色看我,眼尾有淡淡的紅:「你確定要聽?」


 


9


 


真心是很覆水難收的東西。


 


這一刻,我忽然很怕聽到蕭元晟的真心。


 


於是我逃了,我又逃了。


 


我從蕭元晟的床上一躍而起,連夜回到了自己家。


 


第二日,我又來到驛館尋求司米達的指點。


 


司米達有些抓狂和費解,他不懂為什麼睡個覺的事會變得這麼復雜。


 


我長嘆一聲:「或許這就叫原生家庭的創傷吧。」


 


司米達不懂,但他還是奉獻出了一份終極大S器——暖情香。


 


我甚懷疑這是假藥,司米達神秘兮兮道:「宮中秘藥,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