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獲山河

第1章

重生後,嫡妹搶先嫁給了破落商戶,把我送進了定遠侯府。

 

她以為我不知道,侯府獨子是個一心修仙的小道士,嫁入侯府就等於守活寡。

 

上一世,嫡妹因私通下人被趕出侯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而我嫁的商戶一躍成為皇商,我的兒子連中三元,連我也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嫡妹心中嫉恨,在我兒狀元及第那天,將一把利刃送入我的胸口。

 

再一睜眼,又回到兩家同時提親之日。

 

她搶過商戶聘書,朝我冷笑:「好姐姐,侯府這潑天富貴就讓給你了,你可要接住啊。」

 

我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人世苦,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

 

修仙難道不比做人好嗎?

 

1

 

嫡妹跪在父母面前鬧著要嫁給城南的破落商戶時,我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繼母偏心,向來要把最好的給她,這回卻大惑不解,擠眉弄眼地拿話點她。

 

「菁菁,那定遠侯世子可是侯府獨子,你嫁過去便是當家主母,難道你要讓給旁人?」

 

我就是那個「旁人」,三歲喪母,五歲雖未喪父實則形同喪父,一如野草般長大的連府嫡長女。

 

父親難得嚴肅,對她也不再像平日裡一般予取予求。

 

「一介商戶如何與侯府相比?你可不要犯糊塗。」

 

嫡妹抓著父親的朝服下擺,泫然欲泣,二老立刻心疼了。

 

「張家家世清白,將來未必沒有發達之日。而那定遠侯世子盡人皆知是個怪胎,不入朝堂反去求神問道,恐怕是個腦子有毛病的!」

 

父親仍舊搖頭。

 

「可張家家底不豐,說是商戶,也就比普通人家強上一些。你向來錦衣玉食慣了,嫁過去如何受得了?」

 

嫡妹不管不顧。

 

「我瞧那張百萬龍章鳳姿,有貴人之相,將來必定鯉躍龍門!」

 

「我不管,我要嫁給他!那勞什子侯府誰愛嫁誰嫁,反正我不嫁!」

 

繼母氣得捶胸口,恨鐵不成鋼道:「小祖宗啊!你知不知道這侯府的親事是怎麼來的?這可是祖宗顯靈了,天上掉餡餅的美事!過了這村沒這店,你居然不要,真真氣S我了!」

 

原來她也知道啊,我低頭隱去了面上的鄙夷之色,心中冷笑。

 

侯府何等門第,豈是我家一個五品小官高攀得起的?若不是我母親當年與侯府夫人交好,襁褓中便定下娃娃親,今日侯府怎會屈尊纡貴上門提親?

 

他們如今在我面前,談論著本該屬於我的親事,卻絲毫不覺有愧,不過是因為我是連家女,未出嫁前便可隨意拿捏。

 

嫡妹淚眼婆娑,又恢復成一朵小白花的模樣。

 

「母親想想,就算金尊玉貴,嫁過去便是守活寡。沒有子嗣傍身,你們想過我將來老了會如何嗎?」

 

繼母臉色變了,嫡妹趁熱打鐵,哭得梨花帶雨。

 

「你們當真忍心我將來老了無人依仗,再被掃地出門?」

 

繼母與父親交換了眼色,隨即眼珠一轉,換了一副面孔,笑眯眯地將我引到身前。

 

「萋萋,姐姐疼你,連侯府這樣的好人家都肯讓給你。你可要記著她的好,將來好回報她。」

 

我低眉順眼,點頭稱是。

 

明明是嫡妹搶了我的親事,如今他們卻居高臨下,仿佛施舍。

 

我抬頭,頭一回如此真心誠意地對他們說:「妹妹喜歡,那便讓給她吧。」

 

2

 

前世,嫡妹一心嫁入高門,爹娘使了銀子、賣了面子,尋盡門路也不過給她找了個三品大員的二房庶子。為了給她湊嫁妝撐門面,這才從上門求親的人家裡選中了一戶聘禮頗豐的商戶,想犧牲我來成全他們的寶貝女兒。

 

隻是誰也沒想到,定遠侯府如此守信,不過是當年閨閣裡的口頭約,老夫人竟真的在我及笄這年派人上門提親了。

 

聽上門的媒人說,定遠侯要為他們唯一的嫡子求娶連家女,繼母大喜過望,顧不得主母的體面,跪在地上哭著呼喊「菩薩顯靈」。

 

父親也火速推拒了之前的親事,連哄帶騙地與侯府議起了親。

 

繼母說:「萋萋年幼喪母,怕是福薄克親,嫁入侯府恐生不祥。」

 

父親也說:「城南張家願出五十臺聘禮,另良田百畝、白銀千兩,足見誠意。」

 

沒有人過問我的意見,他們迫不及待地將嫡妹塞進了侯府,又生怕我礙事,同一日將我打發給張家的小兒子張百萬。

 

隻可惜,嫡妹後來守了十八年活寡。世子常年雲遊在外,據說一年也見不著一回。公婆怪她無用,對她苛待,連侯府下人都敢隨意欺侮她。

 

若非日子難挨,她也不會铤而走險,私通外人想給自己生個兒子傍身,卻不料被當場揭發掃地出門,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而我嫁的商戶一朝發達,營私鹽,做皇商,炊金馔玉享之不盡,朝堂內外皆有往來。

 

我的兒子年僅十六歲便狀元及第,騎馬遊街的那天,張家慶賀的流水席從城南擺到了城西。

 

宴席間隙,嫡妹狀似瘋魔地闖入我的院子,嘴裡大喊:「憑什麼你過得比我好?明明是我先選的!」

 

「我不服!我不甘心!」

 

她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利刃,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插入了我的胸膛。

 

「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前世那雙赤紅狠厲的可怕眼睛還歷歷在目,眼見她如今興高採烈地要搶先嫁入張家,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好妹妹,拿魚目當珍珠,棄璞玉如敝屣,那就祝你好運了!

 

3

 

成親當日,我見到了定遠侯世子。

 

他果然如傳聞中一樣不食人間煙火,冷冰冰得像寺廟裡玉雕的觀音。

 

不過我也不在意,畢竟我是活過一世的人了。

 

我一把摘掉蓋頭,朝著他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連磕三個響頭。

 

「世子殿下,求您收我為徒吧!」

 

眼前的男子明顯一怔,雲淡風輕的臉上露出一絲呆滯,顯得他有人情味了許多。

 

「你……這是什麼套路?」

 

「小女一心向道,奈何身在深閨無人教導。自從得知世子殿下您修為高深,小女欣喜若狂,隻盼能早日嫁入侯府,隨您修道。」

 

我說的句句發自肺腑。

 

做人太苦了,有機會修仙誰還願意做人啊?!

 

世子認真打量了我一番,點點頭。

 

「沒想到你倒是個有慧根的。」

 

「明日開始,你便隨我打坐修行吧。」

 

我興奮地搓搓手,連聲稱好,隨即爬起來殷勤地為師父大人添茶遞水。

 

嫁入侯府,我是有備而來的。

 

隻因前世裡,我是見過他的。

 

那時我已經失血過多,彌留之際看到一個滿身光華的人影。

 

他對我說:「陰差陽錯,半世因果。」

 

「既然如此,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我S了,滿身瘡痍。夫君和兒子在人前慟哭,做足姿態,轉頭便將我拋至腦後,一切如常。

 

我的魂魄在人間遊走,渾渾噩噩,不知來路,沒有歸途。

 

他一聲輕嘆,指尖一道白色神光,送我入了輪回。

 

不知為何,再一睜眼,回到出嫁之前,我還是連萋萋。

 

我未入輪回,而他卻似乎不再是他。

 

4

 

三日回門,嫡妹粉面含春,挽著新婚宴爾的夫君趾高氣揚地斜睨我。

 

我瞧瞧張百萬那張最多算中人之姿的大臉,再看看我身邊眉目如畫的世子李玄,不禁搖頭。

 

大概是久旱逢甘霖了,但她還真的是不挑啊!

 

嫡妹尋了個時機與我說話,故意掩嘴輕笑,陰陽怪氣地問:「姐姐,世子殿下待你如何?」

 

我想了想,認真答道:「世子對我頗為嚴格。」

 

日日督促,言傳身教,世子不愧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純粹的修真高手。

 

嫡妹一副了然神情,忍不住又追問:「獨守空閨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淡淡一笑,真誠道:「一般一般,自然比不得妹夫熱情似火。」

 

嫡妹聽了果然快意,花枝招展地笑出聲來。

 

「唉,沒想到夫君身體如此之好,真真讓人吃不消。還是姐姐好,想來不會有這樣的煩惱。」

 

她一邊說,一邊用一種憐憫混雜嫉恨的眼神望著我。

 

我想了想,還是勸她:「夫君再好,也要節制喲。」

 

她聽了不高興,柳眉倒豎,不客氣道:「什麼話!你自己睡不到世子,便見不得我們夫妻日日和諧嗎?有的人,他可能不行。但我夫君,確實天賦異稟!」

 

我不說話了。算了,好心當作驢肝肺。

 

雖然我確實沒睡到世子,但不代表我是懷抱著這種低俗的想法嫁入侯府的。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而她大概覺得我在暗自神傷,殊不知我有多麼感激上蒼。

 

畢竟,身體太好也是種煩惱,我快意地想。

 

等他見一個睡一個最後再回來把髒病傳給你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作「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

 

5

 

嫡妹嫁人後不過月餘便請了大夫,爹娘得知後欣喜若狂,親自登門照料,回來的時候卻臉黑如炭。

 

他們以為嫡妹身懷有孕,卻沒想到嫡妹是得了髒病。

 

髒病的源頭自然是張百萬。此人熱愛秦樓楚館,京城內外的每座青樓他都有所涉獵。

 

表面上,他不納妾,也不養外室,逛逛花樓也算不得什麼大的汙點。實際上,他時常在外得了髒病又帶回家來,多年來靠各路偏方才勉強維持著。

 

繼母心疼嫡妹,說她糊塗,好好的侯夫人不當,偏要做商戶娘子,平白換來一身病。

 

嫡妹恨得牙痒痒,卻依然挺著脖子冷笑。

 

「那連萋萋又能有什麼好日子?她連男人的滋味都嘗不到,更不要提老了沒兒子送終。」

 

「等張家發達了,什麼神醫找不到。個把小病,我忍得了。」

 

繼母想了想,便也罷休。

 

「但願如你所說,否則我們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心氣不順,便特地繞道來看我,想看看侯府如何給我立規矩。

 

剛一進門,婆母親自引她來我住的院子,一路眉開眼笑,對我很是滿意。

 

「親家母,可太感謝你們了。」

 

「世子從前不近女色,可愁壞了我和老爺。沒想到,他對萋萋甚是滿意,兩個人日日形影不離,我這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繼母臉色忽白忽紅,一時如鲠在喉。

 

她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忍不住開口道:「這樣才好,食髓知味嘛。不如趁熱打鐵,給世子多納幾房美妾,好為侯府開枝散葉。」

 

婆母臉色黑了。

 

「我們侯府沒有納妾的規矩。」

 

繼母悻悻而歸,回家後捶胸頓足,氣得小病了一場。

 

6

 

前世,嫡妹獨守空閨,無人問津,便故作大度地為世子張羅納妾。結果,世子本就不滿這門親事,這下更覺得後宅吵鬧,索性離家雲遊去了,一年半載也不見人影。

 

侯夫人思念兒子,便把氣都撒在嫡妹身上,每日裡叫她五更便起來請安伺候,風雨無阻。

 

除此之外,侯夫人平日裡穿衣、讀書、喝茶、飲食,要她親自一一過手,連慣用的丫鬟也不常使喚了,直把她當作半個下人。

 

更不用說每逢時令、節氣和侯爺、夫人、世子的生辰,她都得跪在神壇前為李家抄經祈福,徹夜不休。

 

如此種種,日日磋磨。

 

嫡妹沒過兩年便蒼老得如同老妪,這下更不招人待見了。

 

重來一世,世子有了一同修行的伙伴,他安心在家,我樂得輕松,公婆反而看我處處順眼,這便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畢竟,我的真正目的是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