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

 

鹹陽，位於今日陝西省鹹陽市。

 

不同於現代隨處可見的古風改造景區，城中離宮別館、亭臺樓閣，連綿復壓三百餘裡，隔離天日。

 

各宮之間又以復道、甬道相連接，是戰國時最繁華的大都市。

 

驚嘆之餘，沒容得我仔細地觀光，一行人就來到了秦宮，被安排在外國使者招待所，稍作休息，待第二天秦王接見。

 

夜晚，我喚秦舞陽前來，自出發時一見之後並無機會交談，準備商量下明日殿上之事。

 

他五大三粗地坐下，眼神透露著一股熟悉的雞賊。我敲點著桌子，組織了下語言。

 

「舞陽，明日兇多吉少，我知道你也是被迫加入，家中還有老母，明日……」我話還沒說完，秦舞陽突然一拍桌子，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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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荊轲……不你……你是……」

 

呆傻就算了，還是個口吃，我宣布太子丹為這場失敗的刺S負全責。

 

「你……你是不是穿越來的！

 

「王淺淺！」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我呆若木雞，恍如隔世。

 

然而下一句帶給我的震撼，不亞於一個驚雷，把我炸醒。

 

「我是陸一鳴啊！我陸一鳴……」他拍著胸脯「嗚嗚」地哭起來。

 

我瞬間出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的鬼叫引來門口的看守。

 

一個大大的「臥槽」。

 

親們，誰能想到，我和平時相看兩相厭的領導，竟然在兩千多年前，相遇在了同一個送S小隊，這是何等的緣分？我呸。

 

「你怎麼知道是我？」我萬念俱灰地望著他。

 

「你的小習慣，我可太熟悉了。」他還挺得意，平時真沒少壓迫我。

 

「那你怎麼也會穿越？」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麼神秘的力量在操控？

 

「我有天晚上看了篇史記，講戰國的，我就上頭了……反正第二天醒來，我就……」得，和我一個損色，歷史愛好者。

 

瀉藥隻有一顆，我吃了，陸一鳴怎麼辦？他一定會S。

 

我猶豫了，看著陸一鳴，我心裡一糾。

 

但如果我能向秦王獻策，討得些許欣賞，也許我還有生的希望。我思考片刻，做出決定。

 

「領導，想必您對這段歷史也是耳熟能詳，為了您的安全，我計劃明天早上給您吃下一顆小小瀉藥，您在殿上恰巧會發作，便可用拉褲子的理由，合理申請去茅廁，屆時，會有我的人接應，將您安全地送出宮。」

 

沉默了一會兒，陸科長發話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一定要留給始皇這麼不體面的形象嗎？

 

「有沒有可以優雅地離去的法子？

 

「還有，你怎麼辦？」

 

我將他推出了門，吵到我的眼睛了。

 

領導不需要知道全部細節，隻要知道，我能搞定，就行了。

 

我決定轉變想法，放棄等靠要思想，靠自己奪得一線生機，一夜未眠。

 

第二天太陽如約升起，也有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升起。我收拾好家伙什，前去面皇。

 

9

 

我倆跟著侍者走進了一個黑壓壓的殿堂，和影視作品裡拍的差不多。

 

殿上兩旁站著百官，但不同於劇裡輝煌肅穆的氣氛，千年不變的是早八人的怨氣，各位父母官都垂著頭，看著很莊嚴，其實人走了有一會兒了。

 

殿上坐著的，赫然是千古名帝，嬴政。他生性多疑，為杜絕被手下叛變刺S的風險，將所有帶刀武士逐於殿外待命。

 

一位公公接過「秦舞陽」手上的盒子，打開給王看了一眼，王微點下颌。

 

「傳燕國使者二人，上前……」一位宦官拉長了嗓音通報。

 

我看了看身邊的「秦舞陽」，此刻的他面色沉靜，儀態大方，按理說藥效該發作了，上身卻穩如老狗，不愧是領導。

 

往下看去，一雙粗壯的雙腿因為內急已變為內八，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就快抖如篩糠。得，是時候退場了，我用胳膊搗了搗他。

 

「報……使者秦舞陽，因震撼於大王威儀，且水土不服，恐有腹瀉，為不玷汙王上感官，求前去如廁，小人惶恐。」

 

他說完便跪拜於地，我差點笑出聲來，如有幸穿越回去，夠我嘲笑他一年。

 

「諾，請荊轲上前……」我聽到陸一鳴小小地嘆了一口氣，他深深地望著我，如同那年疫情最嚴重時，派我去重災區支援一樣，我懂他的眼神，他在說。

 

「你保重，我就不去了。」

 

我謝謝你，領導。

 

他一陣小跑下去了。

 

此刻僅有我一人孤軍奮戰，看造化了，但轉念一想，古今有幾人能一睹秦王之風採呢。

 

10

 

我徐徐向前，隨著離王越來越近，他刀削般的面孔愈發清晰，我隻能說，歷史書上的嬴政形象，都是扯淡。

 

他明明是一個美男子，此時三十二歲的他，正值鼎盛時期，毛發旺盛，身材魁梧高大，劍眉星目，渾身散發著貴族的慵懶氣質，和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帥得我倒吸了一口氣，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王者之氣，愛了粉了。

 

我慢慢地在他面前坐下，他像看待宰的小兔子般玩味地凝視我，我感覺耳朵燒起來。按照流程，此刻我應該開始介紹督亢地圖，並且在圖窮時拿起匕首刺向他。

 

但這是歷史，而我，為了中華民族，為了不被誅S，要鬥膽創造新的歷史。

 

「稟秦王，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匯報。」

 

我邊說邊打開了竹簡，對，這個時代還沒有紙，我昨晚差人買來了大量竹簡，並連夜請當地人一一地用大篆寫下我的口述。

 

我，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告訴老祖宗。

 

雖然他可能不相信，仍然會誅S我於殿上，但我這一遭終究無悔。

 

嬴政本來慵懶地坐著，聽我一席話起了興趣，濃眉微皺，探起身子向竹簡瞧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我編纂的目錄，分為四章，分別為社會背景、主要建議、存在問題、下一步計劃。

 

「小人其實並不是燕國人，我是誰不重要，此次前來也並非大王所知意圖。眾所周知大王知人善任，唯才是舉，小人特此前來為大王獻策，希望助您成就霸業。」

 

秦王聽我一席話，一臉狐疑。

 

秦王：這人誰啊，他不是燕國人，我要不要喊武士進來？

 

11

 

首先，我向秦王詳細地介紹了當前戰國的情況。

 

從剩餘各國的兵馬部署、能人義士、策略詭計等方面做簡要分析。

 

隨後，我拋出治國建議，從建造溝渠和長城、廢分封制立郡縣制、統一車軌、度量衡、文字等方面做詳細匯報。

 

說完兩章，我停下來喝了口茶，瞥見了秦王一副「神人也」的表情。

 

沒想到吧，這些都是你的豐功偉績，是不是感覺和我心有靈犀。

 

接著我話鋒一轉，示意秦王看向地圖，我指向日本的位置，說：

 

「這裡是倭國，離燕國很近，人的心大大得壞，如果不收復於大王國土之下，恐日後其患無窮！」王輕輕地點頭。

 

最後我就下一步計劃展望了一下，向王描繪了一統天下的壯麗景象。

 

匯報完後，大堂裡長達十秒地沉默，隨後竟響起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大家都被震驚醒了。

 

王清了清嗓，威嚴的聲音響徹殿堂。

 

「大膽！你究竟是何人！」

 

完了，我嚇得一抖，想當場跪下給他唱個《徵服》。

 

是我說的內容超前了嗎？效果適得其反？

 

還沒等我說話，秦王發出一陣槓鈴般的爽朗笑聲。

 

「哈哈哈哈！竟如此明了寡人的心思！」

 

會看眼色的群臣突然全部跪拜在地，齊聲喊道：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收獲賢士一名！」

 

我松了口氣，今天應該不會被處S了。

 

還沒放松兩下，殿外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喊聲：

 

「走水啦！走水啦！快去滅火！」

 

殿堂嘰嘰喳喳地亂作一團，我心想這群人沒搞過消防演練麼，竟如此驚慌。

 

有侍者上前，和王低語，我聽出是請求王速速離開，前往安全的寢宮。

 

王看了我一眼，點頭吩咐道：

 

「務必確保愛卿安全，寡人擇日與你，磋商國事。」說完便起身，在簇擁下離開。

 

12

 

「荊大人，這邊有請。」隨後，我便跟著一名宦官去往安排的住處。

 

路上我看到，遠處正濃煙滾滾，在夕陽下尤為壯觀。

 

在我還在思考古時消防滅火裝置時，突然兩個身影出現，打暈了前面的小宦官。

 

等我看清，竟然是高漸離，和「秦舞陽」（我領導）。

 

「淺淺，你還好吧！」他倆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不是讓你撤退了嗎？你…」

 

「我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逃命苟活！」陸一鳴看著我。

 

你這樣說，我覺得我倆有點曖昧了。

 

雖然很感謝，但這火放得有點晚，按照歷史劇情，這時候我已經被砍S了。

 

但看著兩人燻得黑乎乎的臉，還是感動得無以復加。

 

「領導，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如果能回去。

 

「我再也不和同事說你腳臭了。」

 

陸一鳴的臉更黑了。

 

我看向高漸離，雖然他的白袍已變成灰袍，來自藝術家的氣質依然超群。

 

突然，陸一鳴拉著我們要躲起來，此時秦王的士兵已經在尋找刺客，他們怎麼也想不通茅廁如何會走水，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有刺客故意放的火。

 

還有一撥人，不是在找刺客，而是在瘋狂地找我。

 

剛恭喜大王得到賢士，賢士就丟了，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一撥人要掉腦袋。

 

在這混亂的時刻，我們藏進一輛運貨的車裡，大氣不敢出，領導的腳臭味在密閉空間裡愈發濃香。

 

我感到窒息，將臉轉向高漸離，一縷香氛讓我重獲新生，我宣布，桂花香 YYDS。

 

突然，車動了，我心生不安。

 

「沒事，這是我安排的人，會帶我們出宮，出城。」高漸離用撫慰人心的語氣說著。

 

此刻陸一鳴冒著星星眼。

 

隨著馬車駛出鹹陽，我們徹底地松了口氣，車縫外隱約地滲入的紅日，如血如鴨蛋黃。

 

經歷這麼一場磨難，身體癱軟不已，卻又無比寧靜，仿佛以後沒有什麼事，值得再慌張。

 

我看著夕陽，不禁詩興大發：

 

「啊，我想起那天夕陽下地奔跑……

 

「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陸一鳴看著我，像看一個傻逼。

 

高漸離卻一臉認真地說：

 

「王姑娘，你真的很有才華。

 

「如果有機會，可以為我譜一首樂詞嗎？」

 

我想到了那天走調的孤勇者，不禁老臉一紅。

 

正當我想說什麼時，突然腦海裡響起一個聲音。

 

「歷史體驗即將終止，十、九、八……」

 

我下意識地看向陸一鳴，明顯地，他念著數字的嘴型告訴我，他也聽到了。

 

終於，要回去了。

 

突如其來的不舍擊中了我，我看向高漸離，此刻他像是預感到什麼，突然變得急切。

 

我趕快做最後的告別。

 

「我叫淺淺。

 

「王淺淺。

 

「再見。」

 

鏡頭逐漸地拉遠，我聽見他在喊我，但畫面逐漸地放慢，直到失去聲音和色彩，漸漸地離開。我暈了過去。

 

13

 

再一次醒來，入眼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我感到身處柔軟的床鋪。

 

耳邊有一隻喵星人，它正在舔舐我的臉。

 

反應了十秒，我猛地意識到，穿越之旅真的結束了。

 

我完好地回到了屬於我的時代。

 

我抱起小貓號啕大哭。

 

「王蛋蛋！你媽媽我終於回來了！嗚嗚……」

 

蛋蛋在我懷裡四腳朝天不斷地掙扎，一個「喵嗚」就跑掉了，據我對它的了解，它嘴裡罵得很髒。

 

我充滿感情地看著我的出租屋，它是如此溫馨，和安全。

 

突然，我一個機靈，抓起床邊的手機，顫抖著手撥出了微信語音。

 

「你是懶惰蟲，你是懶惰蟲，你的一身都是痛！」平時讓我無語的微信鈴聲，此刻卻讓我笑中帶淚。

 

「……淺淺？」聽到那個討厭聲音的一瞬間，我一屁股癱軟回了床上，從沒覺得如此親切。

 

我領導也平安地穿越回來了。

 

其實把他留在那裡我也沒意見。

 

誰也搞不清，這次穿越的原因。

 

但不管怎樣。

 

此次奇遇圓滿落幕。

 

我看向手機，還是穿越當天早上九點，戰國那七天度日如年，現實生活中時間卻沒有流失，可能真的隻是單向實現了穿越。

 

我翻看著手機，惴惴不安地檢查此次旅行是否對歷史造成了較大的變動。

 

秦王依舊於公元前 221 年建立了第一個統一的封建王朝，隻不過滅燕的速度更快了一點。

 

建國後，他修建了鄭國渠和長城，建立了郡縣制，統一了文字和度量衡，與我之前所知歷史吻合。

 

但據史書記載，他這一生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我，哦不，荊轲。

 

那日我消失後，秦王派了很多人, 將秦國翻了三遍，也沒有再找到荊轲這號人。

 

要不是我留下的竹簡是真實的, 秦王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吃了雲南菇子，犯了癔症。

 

我看著照片裡博物館展出的竹簡，不禁感嘆一句。

 

自己材料寫得是真好。

 

據野史揣測, 荊轲隻為天下不為名，在向秦王進獻了諸多超前策略後，就隱退江湖，再也無人尋見, 恐怕是做仙人去了！

 

荊轲也未在司馬遷撰著的刺客列傳中出現, 而是單獨列傳, 作為秦朝重要的賢士被記載留名。

 

我無從猜測真正的荊轲去了哪裡，隻知道他回歸田園，做回了無憂無慮的唱歌郎。

 

正當我欣慰時，突然意識到什麼, 趕緊打開了世界地圖。

 

赫然發現，日本群島的位置, 標注為：

 

日本省。

 

原來秦王嬴政在滅燕後，聽我的話順手打下了日本, 並派徐福率童男童女三千人前往日本定居, 生生不息直到今日。

 

新中國成立後, 從上海修建了一條超音速海底隧道，直通長崎, 隻需三小時即可到達日本省。

 

我不禁笑了，老嬴頭還挺聽勸。

 

而高漸離, 我看著百度裡的人物介紹，他沒有像歷史上一樣，陷入仇恨，走向S路。

 

天賦異稟的他, 將擊築發揚光大，開創了築派，留下數不清的樂譜和弟子，傳承永久，桃李天下。

 

平生最愛喝桂花釀，活到九十才壽終正寢。

 

他有一個女兒, 名叫——

 

高淺淺。

 

14

 

萬年不請假的我，請了下周五天的年休假。這次陸一鳴批得很爽快, 因為, 他也請了。

 

我們心照不宣地，一起定了西安之旅。

 

鹹陽。

 

讓你天天看穿越文，這下好了，真穿越了，編制沒了！

 

「我《」「秦始皇，是我，『荊轲』。

 

「謝謝你做的一切！」

 

行程最後一天，我前往西安郊外的一個公園, 這裡埋著故人, 高漸離。

 

我坐在鳥語花香的公園裡，仿佛在花叢中看見那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正目光含笑地看著我，與我對視穿越時空。

 

空氣中仿佛傳來擊築的樂聲。

 

我將一沓紙, 用石頭壓著放在墓前，說：

 

「給，答應你的樂詞。」

 

紙上是我用小篆臨摹的——

 

《孤勇者》全篇歌詞。

 

我笑著離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