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網上刷到求助帖後，我發現自己和大小姐撞爸了。

 

「大一馬上開學了，爸爸說每個月給我一百生活費，我想問下大家夠用嗎？」

 

我正打算分享我的窮活指南。

 

萬萬沒想到，人家的生活費是以萬為單位。

 

我點進大小姐的主頁。

 

好家伙，置頂照片上的人竟然是我爸。

 

1

 

不是，這年頭撞衫就算了，怎麼還撞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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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對啊！

 

我爸已經過世十年了。

 

2

 

我把大小姐置頂的照片保存下來，放大，一比一對照我手機裡保存的我爸的遺像。

 

我有九成把握，大小姐照片上的人是我爸。

 

如果隻是相似的人，不至於連臉上的痣都長在一模一樣的位置。

 

我心頭煩悶，覺也睡不明白了。

 

充電器一插就是一晚上。

 

我全方位視奸了大小姐的生活。

 

大小姐最早的一條視頻是五年前。

 

他們一家三口在豪華遊輪上度假。

 

就是那種小說女主能在遊輪上迷路，五步一顧總，十步一傅總，越跑越有盼頭的豪華遊輪。

 

我都不敢想，在這裡撿一晚上垃圾，能有多富。

 

天S的，他們過的是爽文生活，就我生活在餘華老師的《活著》裡嗎？

 

我越想越氣，兩眼一睜又一睜。

 

逐帧看完大小姐發的每一條視頻，並把視頻中出現的疑似我爸的人截圖保存。

 

最後，我得出一些基本結論。

 

大小姐生活優渥，父母獨寵，人生順遂，即使不去奮鬥，也能過上安逸而有退路的生活。

 

我被生活壓斷脊梁的時候。

 

大小姐坐在豪車裡曬著剛買的奢侈品包包。

 

她還在視頻中分享了她價值上億的豪宅以及她媽對她說的話。

 

「我和你爸又不指望你賺錢養家，你是我們的女兒，生來就是享福的。」

 

這條視頻，百萬點贊，幾十萬轉發，數十萬條評論。

 

【學會上網後，窮得越來越具體了。】

 

【看來我的手機爹比我還想入豪門，別推了，我富了第一件事就是換掉你。】

 

【我說這個世界上的人，到底誰在幸福，原來是你。】

 

【本人浙獨女，名下八套房無貸，35 歲了，沒人催婚，創業次次失敗，現在在家全職啃老，每天睡到十點，我媽會把早餐送到我床邊，對了，我爸告訴我，我家明年又有套房要拆了。】

 

【我也杭的，不起床，飯喂嘴裡，家裡存款不多，也就千多個，但是工作還是要找的，雖然我已經幾年沒上過班。】

 

【我是蘇蘇獨三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都非常愛我，從小到大吃過最大的苦就是冰美式。】

 

其中有條被作者贊過並回復的評論。

 

【今天看到有人說江浙滬獨生女回家哭一哭，家裡隨隨便便就給兩千萬零花錢，大小姐，這是真的嗎？】

 

——【嘻嘻，我不是個做生意的料，每次用零花錢創業都是虧，還好有疼我愛我的父母給我兜底。】

 

她嘻嘻。

 

我不嘻嘻。

 

3

 

這條視頻發布的時間。

 

是四年前的暑假，那時的我剛初中畢業。

 

為了攢高中的生活費，我謊報年齡去飯店後廚洗盤子。

 

可惜時運不佳，飯店遇到市場監管局臨檢。

 

因為僱佣未成年人，飯店被罰款。

 

朦朧的雨幕中，我攥著經理給的兩百塊錢，站在餐廳門口，不停地朝他道歉。

 

「對不起，陳叔，我不該騙你的，我隻是……」

 

他打斷了我的話，嘆了口氣：「算我倒霉，你回去吧，以後別來了，你這麼一鬧，我不僅被罰款，還要停業整頓……」

 

我的眼淚和鼻涕不斷湧出，與雨水一同滑落。

 

我也是後來才了解到，陳叔的妻子患病急需用錢。

 

可我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再也沒有任何能補償他的。

 

當天夜裡，我發起了高燒。

 

我意識模糊地從床上爬起，翻遍抽屜也隻找到一片過期的感冒藥。

 

我沒舍得丟，燒開水還費電。

 

我索性就著自來水，把感冒藥往喉嚨裡咽，往地上一躺。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燒也退了。

 

不知道是感冒藥起的作用，還是冰冷的地板給我降的溫。

 

我在地板上坐了好久，才緩過勁。

 

我苦中作樂。

 

就當是給自己放半天假。

 

我煮了鍋稀粥，配上幾根榨菜，一天又被我對付過去。

 

那段時間，各個行業都在嚴抓僱用童工的違法行為。

 

找不到工作的我，隻能拎著撿來的尿素袋子，出沒在各大商場廣場的垃圾桶旁。

 

有狗搶我瓶子，我硬生生追了它八條街。

 

等我停下的時候。

 

我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偏僻的地方。

 

小白狗蹭了蹭我的褲腿，用嘴咬著我的鞋帶，帶著我往廢棄的垃圾場走。

 

在這裡，我看到一個用礦泉水瓶堆起來的小山。

 

還有一隻嗷嗷待哺的小奶狗。

 

當事狗叼著那隻和它同樣毛色的小白狗丟我腳下，汪了兩聲。

 

「汪！汪！」

 

我累極了，往地上一坐，便開始汪著哭。

 

「你汪個屁啊汪！你搶我瓶子就算了，你還找我接盤，我自己連飯都吃不起了，我拿什麼養你的崽。」

 

「汪！汪！汪！」

 

小白狗的汪嗚聲越來越低。

 

我回頭一看，它就躺在離我不遠處的瓶山上，嘴裡還叼著一個瓶子。

 

它咽了氣。

 

我哭得更大聲了。

 

「你個狗東西，離了你誰還把我當大人啊！

 

「你丫的就是故意的，街上衣著光鮮的有錢人那麼多，你偏偏拿我當冤種。」

 

我一邊哭一邊挖坑。

 

埋了小白狗，我把礦泉水瓶子踩扁丟進尿素袋子，裝好瓶子，我拔腿就跑。

 

可小白狗微弱的嗚咽聲卻一聲聲地傳到我的耳朵裡。

 

我發覺自己的雙腿像是被注了鉛，怎麼都邁不動步子。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丟下尿素袋子。

 

我脫下外套，把小奶狗放進外套裡，打了個結，往脖子上一掛。

 

礦泉水瓶子賣了六十塊。

 

我給小白狗取名六十塊。

 

一罐羊奶粉五十五，喂奶的針管一塊錢一支。

 

回去的路上，我用剩下的錢又買了三個饅頭，一包榨菜，算是我收養六十塊的報酬。

 

路過小賣部的時候。

 

我發現一袋生了蟲的十公斤大米，隻要十塊。

 

我咬咬牙，大氣地買了兩袋。

 

4

 

天快亮的時候。

 

我稍稍眯了一會兒。

 

等我醒來。

 

趴在我腳邊發呆的六十塊，起身蹭了蹭我的手。

 

我順手摸了一把它的腦袋，以示回應。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上午八點了。

 

就在一分鍾前，大小姐新發了一條博文。

 

【是奈寶呀：有沒有成京大學的大一新生，拜託拜託，小小路痴急需一位向導！】

 

成京大學？

 

巧了不是。

 

我剛懷疑自己或許是大小姐的姐妹。

 

老天奶便給了我塊踏腳石。

 

我立即給大小姐發私信。

 

大小姐過了快一小時才回復我的消息。

 

我們互加了微信。

 

她給我發了條定位，說半小時後會到。

 

我到達指定的位置，這才發現自己的破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我當時急著出門，忘了帶充電寶。

 

我咬咬牙，去附近的便利店，找店員幫忙租了充電寶。

 

順利給手機充上電。

 

我第一時間打開微信。

 

可惜並沒有收到大小姐的回復。

 

我斟酌了片刻還是決定給她發信息。

 

【同學，我到了，你到了嗎？】

 

杳無音訊。

 

下午三點的時候，我才收到大小姐的回復。

 

【抱歉啦，同學，我上午的時候提前到了，現在已經在教室和新同學見面了，你不會還在等我吧？】

 

我氣急了，給她發了個「？」。

 

回復我的是一個碩大的紅色感嘆號。

 

我被拉黑了？

 

不是？

 

她在故意捉弄我嗎？

 

我怕和她錯過，頂著焦灼的熱氣，從上午十點等到下午三點。

 

她卻說，已經提前到校。

 

整整五個小時，她是一分一秒都沒有想過可能還在等她的我。

 

我兼職五小時還能賺一百嘞！

 

我這人吧，小心眼又記仇。

 

不管我和她存不存在血緣關系。

 

我們注定是無法成為朋友了。

 

我找到為我辦理休學手續的導員周芳。

 

我旁推側敲，可算是知道了大小姐的全名。

 

她叫凌奈，是凌氏集團的千金。

 

我掃了一眼凌奈的資料，記下了她的電話以及她家長的名字。

 

凌奈的母親叫凌涵疏，父親叫周士鈞。

 

我不相信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

 

長相一樣就算了，連名字也一樣？

 

周芳見我發呆，拍了拍我的肩膀。

 

「凌綺，你還有其他事嗎？」

 

我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導員，我想轉到藝術系。」

 

周芳疑惑地看著我：「藝術系？恐怕沒那麼容易。」

 

我指著凌奈的檔案，開始打親情牌。

 

「周姨，轉系麻煩的話，那就幫我轉個宿舍吧！」

 

我，非常迫切地想要和凌奈大小姐成為室友。

 

5

 

傍晚，我拎著行李來到 A 棟 306 宿舍。

 

聽到動靜，有人探出腦袋看了我一眼。

 

僅僅是一眼，她又縮回床上，拉上床簾。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著。

 

簡單的白 T，洗得發白的破洞牛仔褲。

 

一看就是從貧民窟出來的。

 

不受歡迎也是正常的。

 

我倒是無所謂，依舊熱情地和她們打招呼。

 

「你們好，我是凌綺。」

 

陽臺走進來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

 

她走過來和我打招呼：「你好呀，我叫方依玲，你原先是哪個床位呢？」

 

我掃了一眼，最後指著已經掛了床簾的床位。

 

方依玲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說：「這床位現在是凌奈大小姐的，她現在正在休息，我們小點聲，對了，那張床位住的是房瑩瑩。」

 

四人宿舍，現在隻剩下一張最靠近廁所的床位。

 

我笑著說：「沒關系，我睡哪張都行。」

 

方依玲點點頭：「那就好，我還擔心……」

 

後面的話她沒往下說，隻是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

 

我放好行李，從包裡拿出手機加了方依玲的微信。

 

房瑩瑩並沒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索性越過她，直接走到凌奈的床位前。

 

我也不說話，就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