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離去,無有歸期

第2章

就連我身邊的丫鬟也看出了不對:

「她一個表小姐,暫住而已,哪來的這麼多東西,把夫人的位置都佔去了。

 

「而且首飾、衣服,都是上等的料子,不是說她是從小地方剛來皇城,哪來這麼多錢買?」

 

哪來這麼多錢?

 

都是林時聿為她買來的。

 

下人幫宋纖月收拾東西時,不小心打翻了箱子。

 

掉出一隻墜滿珍珠,流光溢彩的蟲草頭面。

 

我俯身撿了起來。

 

珍寶閣鍛造的頭面,隻有這一隻。

 

當日拍賣時我也看見了,當日我難得撒嬌,求林時聿幫我拍下來。

 

林時聿神色很淡:「秦妤你有那麼多首飾珍寶,還缺這一隻頭面嗎?

 

「我俸祿不多,何必浪費錢?」

 

他揶揄帶著諷刺,看了我一眼:

 

「秦家不是家大業大?秦小姐沒必要求人,你喜歡,可以自己買下來。」

 

林時聿最終還是買下了這隻頭面,隻是沒有送給我而已!

 

指尖顫抖了一下。

 

像是被頭面上耀眼的光芒割傷了。

 

八年的夫妻,完全隻是一場笑話。

 

我撿起那隻頭面,不動聲色又放回了匣子裡。

 

馬上就要離開了。

 

連他也不要了,又何苦在乎一個頭面?

 

6

 

宋纖月入府那天。

 

沙漏的倒計時,即將見底。

 

一排紅字跳出來提醒我。

 

【即將安排假S離開,請做好準備!】

 

護送宋纖月來林家的馬車停在一片樹蔭下面。

 

馬車搖晃了很久,才停下。

 

宋纖月雙腿發軟,被林時聿抱著走下馬車。

 

她雙頰緋紅,似一朵被採擷蹂躪過的海棠花。

 

嘴唇也紅腫著,眼眸也似能滴出水來。

 

「林大人,你太過火了,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欺負我?

 

「待會兒見了夫人,夫人會怎麼想我!」

 

林時聿低沉笑著,低下頭,又情不自禁,吻上她紅腫的嘴唇。

 

「這樣不刺激嗎?你不喜歡?

 

「明明剛才你攀在我肩頭,一聲聲叫我『林大人,慢一些』。」

 

林時聿大概想到了我,抱她的手緊了緊,眸光冷了下去。

 

「放心,有我在。

 

「我不會讓別人看到你這副模樣。

 

「月兒動人的模樣,隻能由我欣賞,你也別想再從我身邊離開……」

 

我站在閣樓上,一動不動站著,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彈幕眼花繚亂地閃爍。

 

【來了來了,車來了!還是男主會玩!年齡差,年上權貴,強取豪奪,簡直是仙品!】

 

【果然不能帶三觀看,我還是感覺對原配好殘忍,原配姐姐嫁他八年,付出了那麼多,女兒也S了!這不是婚內出軌嗎?】

 

【抱歉我三觀太正,先退了,男女主太無恥了。】

 

【不怪男女主啊,誰讓病秧子原配還不S,還不讓出位置!等她S了,女主也就名正言順了,別擋著我們看車好嘛!】

 

【代入不了一點!我如果是原配,非得創S這對渣男賤女,病S什麼的太便宜他們了。我要S,也要S得轟轟烈烈,讓他們永世難忘!】

 

【S不了男女主哦,別想了……這個世界是因為男女主才存在。】

 

我眸光停留在滾動的彈幕上。

 

耳邊突然響起倒計時。

 

【假S開啟,接下來將會屏蔽疼痛,請盡快選擇一個S亡方式。】

 

我站在閣樓最高的地方,閉上眼睛。

 

心中默數著,林時聿抱著懷中的女子,還有幾步將從這裡經過。

 

配角必S的結局。

 

不如S在他的面前。

 

讓他在愧疚中度過餘生。

 

讓他永世難忘!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我的天!】

 

【她要做什麼啊?】

 

【女配發什麼瘋!按照情節,她不是該病S嗎?】

 

7

 

按照書中情節,我應該安安靜靜,因為女兒的離世,悲痛過度S在無人注意的小院裡。

 

男女主得知之後,假惺惺為我流了幾滴眼淚。

 

可是,我S在了林時聿的面前。

 

那般猝不及防。

 

血從我身下蔓延開來,浸透了身上的錦裙,像是枝頭嫣紅的木棉花墜了滿地,燙傷了眼睛。

 

我空洞的眼睛睜著,望著他們倆。

 

【我靠,女配自盡了!】

 

【賤不賤呀!把我嬌嬌軟軟的女主都嚇傻了,以後還怎麼做恨!】

 

【嘖嘖嘖,女配還真有心機,真會挑時間去S!】

 

幾滴血,飛濺在林時聿的側顏間。

 

他眼瞳失去焦距,茫然了一瞬。

 

「秦妤……」他薄唇翕動,聲音顫抖叫我的名字。

 

整個人仿佛置身在一場噩夢之中。

 

雙臂一軟。

 

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宋纖月摔在了地上。

 

宋纖月跌坐在我屍首面前。

 

裙裾染上我的血跡。

 

她嚇得小臉蒼白,連連往後退,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玉珠,不停地滾落。

 

「林大人,怎麼會這樣?」

 

「夫人她……」宋纖月朱唇顫抖,說不出完整的話,戰慄轉身,想要躲到林時聿的懷裡。

 

林時聿僵硬得如同塑像,煞白著一張臉,望著我的屍首,久久失神。

 

連柔弱不堪,如菟絲花一般的宋纖月,求他安撫,他也沒有一絲反應。

 

「管家!」

 

林時聿從漫長的噩夢中回過神,蹲下身子,聲嘶力竭叫著管事。

 

院子裡所有下人都被驚動了。

 

他們見到我的屍首後,無不錯愕又驚惶。

 

沒有人想到我會用這麼決絕的方式,突然離開,永遠將我的夫君和他強取豪奪來的外室,釘在恥辱柱上。

 

下人唏噓復雜的眸光從我破碎的屍首上抬起,落在了宋纖月錦裙下柔弱顫抖的身上。

 

宋纖月捏著裙角上那一團血跡,掛著惹人憐惜的淚珠兒,惶然搖頭:

 

「與我沒有關系……

 

「我不知道的,我隻是來林府暫住一段時間。

 

「我沒有想過,會出這種事。」

 

林府那些伺候我多年,由我從秦家帶來的老奴,紅著眼睛,朝她吐口水:

 

「剛才看見姑爺抱著她進來,她還敢說和姑爺沒關系,沒有逼S大夫人!

 

「下賤無恥!如果不是她突然住進林府,大夫人如何會想不開跳樓自盡?

 

「難怪這些天夫人一直在收拾自己的東西,給她騰出位置,原是夫人早就不想活了……」

 

「林大人……」宋纖月瑟瑟發抖,柔弱無辜地一聲聲叫著林時聿。

 

她想林時聿能看她一眼,幫她撐腰。

 

這種事,想來林時聿為她做過很多次。

 

隻要她想要的,林時聿都會為她買來。

 

隻要她哭一哭,林時聿的心便似要為她碎了。

 

唯有這一次,林時聿眼中隻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陪了他八年的正頭娘子。

 

我陪了他那麼多年,親手為他煮過羹湯,做過衣裳。

 

因為他對我無意。

 

我更加用心對他,照顧他,為他生下骨肉,想要住進他的心裡。

 

到S才換來,他駐足的這一眼。

 

管事急匆匆擠出人群,來到我屍首面前。

 

林時聿用一雙血紅的眸子望著他,一臉後知後覺的倉皇和恐懼,朝他嘶吼:

 

「快去請大夫!

 

「將全城最好的大夫,全部給我找來!」

 

管家應聲之後,趕緊去找大夫。

 

林時聿半跪下身體,兩隻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想擦去我唇邊的血。

 

血水染紅了他的指尖,怎麼也擦不幹淨。

 

他像是抱著布滿裂痕,無價的琉璃那樣,小心翼翼把我抱入懷裡,枕在他的膝上。

 

「秦妤……」他伸手拂過我散開的發髻,為我別在耳後,「為什麼要S?」

 

「為什麼!」他咬著齒根,形容猙獰,一聲聲質問我。

 

眼底的猩紅,要化為血滴在我冰冷的臉上。

 

又恨又悔。

 

8

 

管家找來的滿城大夫,擠在我的屍首身邊。

 

他們隻是掃過一眼,皆是搖頭嘆息。

 

「我們隻能醫治活人,救不了S人……」

 

「林大人,我們沒有回天之術,您節哀吧!」

 

「不會的!

 

「她不可能S!」

 

林時聿執著地重復,像是一隻踩中了獸夾,痛入骨髓,隻有通過咆哮來發泄受傷的困獸。

 

「我們成親了八年。

 

「膝下還有一個孩子。

 

「她就算對我寒了心,不能不在乎朝朝!」

 

他說起朝朝,說起我們唯一的骨肉,暗紅壓抑的瞳孔裡,聚起微弱的光彩。

 

像是墜入深淵的人,看見了頭頂一絲光亮。

 

他拼命想要抓住這一縷生機的光芒。

 

「朝朝呢?

 

「快去把小姐找過來!

 

「她不在乎我,總會在乎孩子,朝朝叫她的名字,一定還會有一線生機!」

 

他又急又嘶啞地下了命令。

 

握著我冰涼的手指,脖子上每一根青筋都連著脈搏心跳。

 

下人們沒有動。

 

他們彼此為難地對望了一眼。

 

林時聿察覺出他們的異樣,不耐煩催促地抬起猩紅的眉眼。

 

「我的吩咐,你們聽不見?去找朝朝過來,任何人敢耽擱,我要你們賠命!」

 

彈幕唏噓。

 

【傻狗還叫呢,你女兒已經下線了!連你女兒的棺材,都被你送出去葬貓了。】

 

【你陪在女主身邊,那麼爽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自己的老婆孩子?】

 

【女配S了,你愛了?】

 

宋纖月適時上前,宛若一朵解語花。

 

因為方才剛哭過,鼻尖和眼尾的薄紅,猶如塗了胭脂,更加楚楚動人。

 

「林大人,悲慟太過,會傷身。

 

「人S不能復生。

 

「雖然我也不知,夫人為何會突然尋S,不如早點讓夫人入土為安。

 

「夫人泉下有知,見大人如此難過,她的亡魂也不會安心。」

 

【女主小天使,愛了。】

 

【明明是裝無辜吧!女配怎麼S的,還不是劇情需要,給她讓路?】

 

9

 

林時聿握著我的手指,一直沒有松開。

 

他聲音低啞:「你不用陪我,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此事不是你的錯。

 

「是秦妤……我亦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突然離開。

 

「嚇到你了嗎?

 

「她若是恨我,想叫我永世難忘……」

 

他閉了閉眼眸,露出戲謔笑意。

 

「她做到了。」

 

話音落,他想到了遲遲沒有出現的朝朝。

 

林時聿霎時睜開眼:「小姐呢?

 

「朝朝她在哪兒?」

 

管家硬著頭皮,頂著他的怒意,結結巴巴開口:

 

「大人,小姐她早就……病逝了。

 

「夫人前不久去買了棺椁,已經將小姐下葬了。

 

「夫人說……大人不喜歡她生下的孩子,便沒有大張旗鼓為小姐操辦喪事,也沒有將小姐葬入林家的祖墳。」

 

他聽完之後,猛然SS攥緊我冰冷的手指。

 

眼瞳緊縮,面無人色。

 

仿佛被人推入了萬丈的冰池中。

 

凍徹全身,粉身碎骨。

 

「你說什麼?你胡說什麼!

 

「什麼叫朝朝病逝了!」

 

他拽住管事的衣襟,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不久前,她還拉著我的衣角,讓我幫她買糖葫蘆和襦裙……」

 

「大人,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管事畏懼又無奈。

 

「您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回過府邸。小姐病S在夫人懷裡,夫人抱著她在大雨裡,磕頭跪了一夜。

 

「雨水都被夫人額頭的血跡染紅了。」

 

說起那一夜,管事於心不忍。

 

林時聿仿佛聽不見聲音的樣子。

 

恍惚很久。

 

才問:「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們的孩子S了,她竟不告訴我!」

 

管事為我出聲道:

 

「夫人找了,在御史臺前等了好幾日,也沒有等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