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

第1章

小師妹S在了所有人最愛她的時候。

 

指腹為婚的師兄要我用命贖罪,親手養大的小師弟提劍要S我。

 

他們不知道,小師妹還活著。

 

快S的那個人,是我。

 

我在S前寫下取消婚約的書信,砸了小師弟送的玉佩,連根拔了二師弟送的花。

 

可我S後,全宗門都瘋了。

 

1

 

思過崖底潮湿陰冷,昏暗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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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

 

一劍刺破結界,重重斬下。

 

「我今日定要S了你這毒婦,為小師妹報仇!」

 

那個滿眼恨意,提劍取我性命的男子,是我平日裡最疼愛的小師弟。

 

我拖著重傷之軀,踉跄躲避,「胤沅是自己尋S的……」

 

「你住嘴!」

 

「小師妹最怕疼了,怎麼可能主動S在那兇獸掌下?」

 

提起那人,他雙眼一紅,「她那麼愛美,最後卻連個全屍都沒留下……都怪你!」

 

長劍刺向我胸口,裹挾著無盡的恨意。

 

而我再沒力氣去躲。

 

劍鋒擦著衣角,刺入肩頭。

 

疼得揪心。

 

而小師弟錯愕的神情像極了他幼時犯錯,打碎師傅最愛的琉璃盞。

 

我不忍見他受罰,便主動扛下罪責,被罰在雪地裡跪了一日。

 

「大師姐……」

 

他聲音發顫。

 

可頃刻間又恢復了冷漠,他咬牙喝道,「是你害S了小師妹,你活該!」

 

「S的人為什麼不是你?」

 

小師弟走了。

 

思過崖底再次歸於平靜。

 

舊疾添新傷,我再撐不住,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所有人都將小師妹的S歸咎到我身上。

 

可他們還不知。

 

我也病入膏肓,活不長了。

 

2

 

我是宗門裡最廢物的大師姐。

 

天賦平庸,修為低下。

 

但入門最早,師尊四處遊歷的十幾年間,是我拉扯大了幾位師弟師妹。

 

兩年前,我在山腳下撿到重傷昏迷的胤沅,帶她回宗門,收為了小師妹。

 

她溫柔天真,與人和善,所有人都疼她。

 

包括我。

 

三日前,我與她一同出任務,在天山之巔遇了兇獸窮奇。

 

我拼盡全力救她,吼她快逃時,她卻朝我笑了笑。

 

「師姐,你猜……我S後,你最疼的師弟們會不會恨你怨你,甚至S了你為我報仇?」

 

我來不及細想話中含義,胤沅已走到窮奇面前。

 

她是主動尋S。

 

可我看的真楚,她隻隕了肉身,魂魄卻飛快逃了。

 

至今仍沒有下落。

 

修仙之人,肉身本就是一載物,隻要魂魄不滅,就能再生。

 

可我卻中了蠱毒。

 

窮奇以蠱毒為食,毒性之強,可蝕魂魄。

 

若我S了。

 

便真是魂飛魄散,再無還陽的可能。

 

3

 

我倚著石壁,咬牙處理著肩上的傷。

 

傷口不算深。

 

但格外疼。

 

宗門上下,我最疼的便是這個小師弟。

 

他本是山下一乞兒,靠乞討為生,每日與野狗爭食,身上全是烈犬咬傷的尖銳齒痕。

 

我見他有靈根,便破格帶他上山,跪了一天一夜師尊才松口同意收他。

 

憐他童年悲慘,我總是待他更寬容些。

 

卻不曾想,十年疼惜養出個白眼狼。

 

……

 

有人來了思過崖。

 

那人半蹲在我面前,聲音溫潤,「疼嗎?」

 

我緩緩抬頭,所有委屈都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傾瀉,「大師兄……」

 

我與師兄胤禛自幼指腹為婚,感情向來很好,隻等師尊這次遊歷回來,便要舉行婚事。

 

他將帶來的藥放在我腳邊,又將我凌亂的發理去耳後。

 

可一開口,卻讓我如墜冰窟。

 

他問。

 

「胤樂,你把小師妹的魂魄藏去哪了?」

 

4

 

我怔住。

 

肩頭的傷口似在寸寸崩裂。

 

「大師兄,你也不信我?」

 

我解釋過無數次,小師妹是自己尋S。

 

但無人信我。

 

隻因出任務前,小師妹私下裡偷偷尋人哭訴:

 

「師姐說我搶了她的風頭,要好生教訓我,我好怕。」

 

「若我沒能回來……」

 

而她便真沒能活著回來。

 

所有人篤定了我是兇手。

 

包括大師兄。

 

他覆手看我,嘆道,「我知你忌她天資出眾,妒她受眾人疼愛,但胤樂,你不該做出這種事。」

 

「我答應你,若你交出師妹魂魄,我會同長老求情,饒你性命。」

 

往日溫潤如玉的人。

 

曾握著我的手,許下定不負卿誓言的人。

 

此刻語氣卻涼薄。

 

他仍是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高高在上的姿態。

 

「胤樂,若小師妹魂魄再出些什麼事,我會親自動手,執行門規。」

 

我默了良久,嗤笑一聲。

 

所謂門規——

 

我殘害同門,應剔除靈根,廢除修為。

 

斷手斷腳,扔下山門。

 

情緒牽動蠱毒,滲滲地疼。

 

我仰頭看他,指甲在粗糙地面摳出血痕,臉上卻是笑著的。

 

「你們都想知道她魂魄的下落?好啊,放了我。」

 

「你去稟告長老,誰若再動我半分,我立馬讓你們的小師妹魂飛魄散,挫骨揚……」

 

最後一字還未出口,他的手便已掐上我脖頸。

 

幾近窒息時,他才緩過神。

 

胤禛將略微發顫的手覆去身後。

 

深吸一口氣。

 

「胤樂,我對你太失望了。」

 

「你便在這好好思過一翻,何時想通,何時再出去。」

 

5

 

思過崖底寂寥,昏暗。

 

卻有一道小身影跌跌撞撞穿過峰巒,笨手笨腳。

 

「大師姐,快吃!」

 

那人塞進我手裡一樣東西,展開層層油紙,露出一隻油汪汪的雞腿。

 

尚還溫熱。

 

他甚至都不是我師弟。

 

宗如。

 

十歲出頭的小男生,身子尚且孱弱,本是山下某富裕人家的家丁,奈何跟了個驕縱跋扈的主子,隻因犯了點小錯便被下令杖斃。

 

被我路過救下。

 

他身無靈根,無法修煉,隻能收在門中做一僕從。

 

平日裡膽小寡言,卻不想這會竟敢翻下峰巒偷來見我。

 

「大師姐?」

 

他小心地扯了扯我袖口,「快吃吧。」

 

「很香的。」

 

雞腿被他遞到我嘴邊,我僵硬地咬了一口。

 

的確很香。

 

他一屁股坐在我身邊,恨聲道,

 

「我一直覺著宗門中人都是要成仙的大人物,個個看著仙風道骨,怎麼還都是非不分呢?」

 

「大師姐這樣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害人。」

 

「再說,誰會傻到在害人之前先大張旗鼓地告訴她,讓她有時間去四處宣揚?」

 

他吸吸鼻子,罵,「真蠢。」

 

我在他頭頂揉了揉。

 

想開口,卻又哽咽。

 

連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那些修煉多年的人卻辨不清。

 

6

 

小師妹魂魄至今沒有下落。

 

師尊遊歷未歸,幾位長老一致決定——

 

在查明真相前,收回我在宗門所有權利,暫貶為僕從,做些伺候人的粗活。

 

宗門上下,哪個人不曾受過我照拂?

 

可如今,我拖著掃把,費力地掃著院子時,耳邊盡是譏諷聲。

 

「過去還當她是個老好人,呸,我真是瞎了眼!可惜小師姐了……」

 

「定是妒忌小師姐比她天賦高,又比她人緣好,長老們沒S了這毒婦都是格外開恩了。」

 

……

 

聲聲奚落,很是刺耳。

 

而我根本沒力氣再去辯駁。

 

掃了院落,又要去擔水,半人高的水桶打滿,再運去各位弟子院中。

 

往復十數次。

 

擔到第九桶時,雙手已紅腫麻木。

 

再怎麼咬牙撐著,還是沒能邁過小師弟院門那高高的門檻。

 

寒冬臘月的天,寒意順著湿透的衣擺直往裡鑽。

 

有人踏著積水走到我面前。

 

是小師弟,胤珩。

 

他將一把劍重重扔在了我面前。

 

「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是小師妹提前為你準備的生辰禮物!」

 

他鼻音濃重,「這是我在小師妹房中翻到的,她為大家提前準備的生辰禮物,給大師兄親手織的金縷衣,為我日夜打磨的菩提串,還有,為你準備的玄鐵劍。」

 

「可這些禮物,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送就……」

 

我盯著地上那黝黑的劍身,有些想笑。

 

「是嗎?」

 

「那你的小師妹倒是貼心,明知我用不了劍,還為我精心打造。」

 

唇角勾了勾,我忍不住譏諷,

 

「她還能預知我要S她,不躲不逃,還貼心為眾人備好今年的生辰禮物。」

 

「確是貼心。」

 

他一臉失望的看著我,冷笑連連,「到了此刻,你竟還沒有悔改之心。」

 

「看著這把玄鐵劍,你就不覺著愧疚嗎?」

 

他彎身撿起劍,細細擦拭,動作很輕。

 

「你配不上小師妹的劍!」

 

我彎身去撿地上的空桶,輕聲笑了笑。

 

「悔嗎?的確是悔。」

 

「當初,我就該讓那山腳下的乞兒餓S在街頭,被野狗分食。」

 

我提著空桶轉身,緩緩離開。

 

「忘恩負義的東西,救來也是多此一舉。」

 

沿路被衣擺蹭出一連串水跡。

 

身後卻始終杳無聲息。

 

7

 

蠱毒擴散得愈發快了。

 

若是再不醫治,我怕是捱不到師尊回來。

 

可宗門內的丹藥,根本不是我一介僕從能用的。

 

為了活下去,我跪在了長老殿前求藥。

 

「求藥?」

 

大長老冷笑,「你殘害同門,罪大惡極,能留你一條性命已是開恩,怎還有膽子來求藥?」

 

「還有力氣來求藥,便是沒什麼大礙。」

 

他將我掃地出門,「你也不必裝那可憐模樣,等胤沅的事查明清楚,宗門定會秉公處理。」

 

被趕出殿門。

 

蠱毒再次發作,疼得我幾乎暈厥。

 

猶豫過後,我還是去尋了大師兄。

 

他手中有粒十轉回魂丹,可醫S人,肉白骨,若他肯給我服用,我還尚有一線生機。

 

抱有最後一絲期望。

 

我敲開了大師兄院門。

 

他正同兩位師弟在院中研討煉丹術,見了我,溫和神色不自覺地淡了幾分。

 

「有事?」

 

語氣冷漠。

 

我咬咬唇,「有。」

 

「大師兄,那日,我也中了窮奇的蠱毒,若再無醫治,蠱毒便要擴散全身了。」

 

「而且……一旦徹底毒發,便回天無力,連魂魄都要……」

 

都要一同湮滅飛灰。

 

可後半句話根本沒有說出來的機會。

 

我剛提及「魂魄」二字,師兄便瞬間變了臉色,「夠了!」

 

他冷著一張臉,眼底有著一閃而過的厭色。

 

「上月我練功走火入魔,傷及心脈,那時便將藥服用了。」

 

「藥沒了,你且回吧。」

 

他蹙眉道,「還有,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僕從沒有進內門弟子院落的資格。」

 

「再有下次,別怪我不念舊情。」

 

好一個不念舊情。

 

我聽的好笑。

 

幾年前,他下山除妖,重傷昏迷時,是我撐著重傷之軀回到宗門,又單槍匹馬去雪山之巔為他採藥。

 

九S一生救回的人。

 

如今口口聲聲同我提舊情。

 

我再沒說話,轉身離開。

 

然而。

 

踏出院門的那一刻,身後隱約傳來談話聲。

 

「大師兄,你什麼時候走火入魔了?」

 

「騙她的。」

 

那人語氣驟冷,「胤沅如今魂魄不知下落,她怎還敢扮柔弱推卸責任?」

 

「那藥是要留給小師妹的。」

 

「等尋到小師妹魂魄,我要用這丹藥為她重塑肉身。」

 

8

 

身子僵冷。

 

話音順著門縫再度傳出,是他的嘆息聲。

 

「胤樂做了錯事,我這是在替她贖罪。」

 

「這是她欠小師妹的。」

 

好一個贖罪。

 

我強忍下疼,緩步離開。

 

毒又發作了。

 

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我向這些至親之人解釋過無數次,我從沒害小師妹的心思,她的S也與我無關。

 

我也曾服軟說起我中了蠱毒,為自己討藥。

 

可無人相信。

 

人們永遠最相信S人。

 

拖著殘軀緩緩離開,我甚至有些惡趣味地在想——

 

若有一天我也S了。

 

他們又會如何?

 

會不會也開始回想當日待我的種種,然後幡然醒悟,悔不當初?

 

當真。

 

惡心啊。

 

9

 

毒意侵蝕著肺腑,至S方休。

 

我忍著疼,在房間裡收拾物件。

 

若能等到師父回宗,為我洗清冤屈,我便收拾行囊下山。

 

永不再上這山門。

 

若我等不到師父……

 

便將這些算作遺物好了。

 

有我親寫給大師兄的信件,寥寥數語,唯有一意。

 

解除婚約。

 

我摸出珍藏的玉佩。

 

這是三年前小師弟用積攢已久的靈石,為我換來的。

 

那時尚且稚嫩的少年郎將玉佩珍而重之的塞給我,言辭懇切,

 

「大師姐,胤珩這條命都是你救的,定用餘生報答師姐救命之恩。」

 

現在想想。

 

胤珩的餘生,竟就這麼幾年長。

 

我摸起地上幾拳大小的石塊,一下下砸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