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一個得罪她的已經被送進去了。」

此時的我擋在夏依依面前，留給她一個背影：「你記住了。」

 

「身為職工，你就隻管做好本職工作。」

 

「維護與行業公司關系，那是高管該操心的事情。」

 

這一刻，顧月終於回想起來了，當年顧氏集團承辦的大學生創業大賽中——

 

被瘋批支配的恐懼。

 

10

 

大學時期我參加過一次創業大賽，卻發現比賽中的黑幕，我的作品得到了不公正壓分，於是，我便依據規則進行了申訴。

 

評審們卻不以為意地相視一笑，作為過錯方，反而開始以長輩的姿態教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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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你就太年輕了，見識得少。」

 

「既然是顧氏集團承辦，顧家千金若是不能奪冠，那企業的臉面何在？」

 

「叔叔給你上一課，沒事就仔細品品，咀嚼一番，對你的人生有好處。」

 

「到了社會你就發現，這種事情多的是。」

 

於是在領獎臺上，我微笑著表示想要說兩句，順利接過了主持人的麥克風，當著媒體的面，按下了錄音播放鍵，然後開始長達十分鍾的辱罵：

 

「評委，我嗶——」

 

「口口口口，口口口！」

 

「*****！」

 

由於足夠勁爆，媒體長槍短炮紛紛對準我這，當時臺下的評委臉都綠了，主持人更是一邊追著我，一邊瘋狂暗示有什麼事私下解決。

 

「叔叔，既然你們說社會都這樣，那麼——」

 

「為什麼會怕大家知道呢？」

 

眾目睽睽之下，這場鬧劇被直播了出去，處於風暴中心的顧月不得不出國躲避風頭。

 

當時我的學長裴離，正好作為優秀畢業生回校演講，他問：「你不怕被行業封S嗎？」

 

我說：「大不了就轉行唄，總之他們敢玩黑幕讓我不爽，那就別想好過。」

 

「太慫了，不像你。」

 

陽光下裴離肆意張揚，淺笑著向我發出邀約：「要不要一起創業？我看好你。」

 

「我們一起，肅清這汙濁的風氣。」

 

11

 

宴會上，一身狼狽的顧月，此時露出陰謀得逞的表情：

 

「你囂張不過是因為公司離不開你。」

 

「但我告訴你。」

 

「我這次回國是與你們總裁談聯姻的。」

 

「試問你的分量又如何比得過老板娘？」

 

竟然是聯姻？

 

怪不得之前總看見他在和顧氏夫妻接觸，談笑風生。

 

我的心髒有種說不清的酸脹感，無名的怒火更是燒了起來。

 

顧月晃悠悠地站起身，楚楚可憐地一個跺腳，朝遠處叫了一聲：「裴離，你看看她！」

 

總裁走了過來：「這是怎麼了？」

 

夏依依也急了，連忙站出來：「總裁，你別聽她胡說八道！」

 

顧月的眼神裡滿是挑釁，似乎篤定了我會就此低聲下氣討好她：「你剛剛囂張的態度去哪了？」

 

不愧是所謂的白月光，竟然能讓總裁打破原則，但是盡管如此，隻要有我在，公司的底線就不容打破。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攥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但還是用力把它潑到總裁的臉上：「這麼說，她欺負我司員工是你縱容的？」

 

「你為了利益而賣屁股我管不著。」

 

「但請拴好你的狗！」

 

顧月完全沒想到我居然敢對總裁發難，嚇了一跳，臉色蒼白。

 

總裁更是眸色陰沉，渾身散發著低氣壓，他盯著我許久，而後睥睨全場，開口道：

 

「你們，誰給她灌酒了？」

 

12

 

方才顧月在為難夏依依時，負責人身為秩序的維護者視而不見，心裡想著，隻要那個小員工識趣一點，忍氣吞聲，大家就能相安無事。

 

如今看鬧得越來越大，負責人才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們工作失誤。」

 

於是指揮著讓服務員把我手中的酒換成可樂。

 

酒桌文化本質不過是權力的彰顯，當你身居高位，酒自然可以換成想喝的任何東西——某牌子的可樂除外。

 

我怔怔地看著手中某牌子的可樂，發出尖銳爆鳴聲：「你們怎麼可以給我遞潔廁水？」

 

一句話，讓現場又是一片兵荒馬亂。

 

眼前的畫面與十年前重疊，第一次在宴會被為難的時候，慌亂的是我們。

 

「對不起，我不喝酒。」

 

——假的，我其實能喝，隻是酒量不大。

 

那時的公司才剛起步，我並沒有底氣叫囂，於是便想起書中的一句話：

 

【一屋子人，你想開個窗，大家都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頂掀了，別人也就同意你開窗了。

 

——魯迅】

 

完美，我到時候再假裝勉為其難地喝兩口就能圓了場面。

 

那時的裴離，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威嚴，甚至還透露出濃鬱的中二氣息。

 

他一把拉著我，開始哭天搶地：「你居然喝酒，不要命了嗎？」

 

我：「？」

 

感覺手臂被他輕輕掐了一下。

 

「醫生明明叮囑過你的……」

 

我悟了，他想以酒精過敏為借口，幫我推掉酒局。

 

合作商的員工一愣：「這樣啊，要不就以茶代酒——」

 

「唉！」合作商是一個老氣橫秋的老板，作為人精，一臉看透了的眼神，「喝一點酒沒事的。」

 

「你該不會，不給我面子吧？」

 

老板在飯桌上總是言語輕佻地說著黃色笑話，此時，他油膩的眼神打量著我，也不過是想欣賞女生的醉態。

 

我很討厭這種場合，並非因為我沒見過，而是恰恰相反，父母會帶我去酒局，想教我社會的規則，要開得起玩笑，要學會諂媚，即便聽到不想聽的話也要笑臉相迎，不然就是讀書讀傻了。

 

年幼的我昂起頭問道：「心裡不開心卻還要笑，這不就是扭曲嗎？」

 

如果說唯有變得扭曲，才能適應這個社會，那麼隻能說明這裡就是畸形的。

 

我的心被烏雲籠罩，總裁手上隱隱有青筋暴起，然而，我們的情緒無人在意。

 

我對著總裁搖了搖頭，說道：「算了。」

 

在大學的時候，我沒什麼可以失去的。

 

但跟著公司一路風雨飄搖，我也逐漸有了軟肋與盔甲，或許我也要學會戴上假面。

 

老板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雖然我的精神病一觸即發，但我相信自己還是能控制住的。」

 

「退一萬步來說，我就算犯法了，也不會坐牢，所以不用怕。」

 

總裁的眼眸中倒映出我做作的表情，他立馬更做作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可是，你上次就差點S人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一個哥笑容勉強地問：「哈……哈，裴總怕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嗎？」他指著合作老板面前那瓶酒瓶，「那時的兇器就長這樣，把人腦袋都開瓢了！」

 

我吼回去：「我都已經出院了！」

 

「我要證明給你看沒事的！」

 

於是，我如瘋狗般竄到那個老板面前，就要拿起酒瓶開炫。

 

老板驚恐地掠過酒瓶，用粗粝的嗓音尖叫到變聲：「快攔住她！」

 

「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看，我的演技比開始的時候還要浮誇，但是一旦危及自身，老板就賭不起了。

 

無論我說什麼，老板始終沒再讓我喝一滴酒，一直客客氣氣的，生怕我暴起。

 

後來，我便履行了一個守法公民應盡的義務：舉報了他醉駕。

 

現如今，我們都變得成熟穩重，學會為了利益而妥協，我的心有過絲絲悲傷：「所以，為什麼佔據高位之後，卻反而更加畏手畏腳了呢？」

 

年輕的時候，總想要整頓職場，奈何人微言輕，隻能憤憤不平。

 

年歲增長後，終於身居高位，卻早已融入了社會，回憶起往昔隻會批判：

 

「我當時就是太年輕，想法實在幼稚。」

 

如果人人如此，那誰來改變世界呢？

 

13

 

總裁臉上還散發著酒香，他語氣委屈得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你誤會了，我沒變。」

 

「當初，我就是不想聯姻才跑出來創業的。」

 

「現在同樣不會答應。」

 

「什麼？」顧月被服務員帶下去換衣服後，回來就聽到這句話，她不可置信，「裴離，你瘋了嗎？」

 

「你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麼嗎？」

 

迎娶顧氏集團千金，即意味著獲得顧氏集團的注資，是多少企業夢寐以求的機會。

 

夏依依在一旁默默地接上：「是天神的愛，他背叛所有神靈去愛你。」

 

一句冷笑話，讓劍拔弩張的氛圍瞬間冷卻。

 

方才還憤怒的顧月瞬間噎住，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醞釀起情緒。

 

「笑S，你真的很裝！」顧月惱羞成怒，掏出手機給父母打電話，「你等著瞧，到時候不要求我！」

 

「顧小姐，我勸你不要將私人恩怨帶入公事。」

 

總裁眼眸微冷，平心而論，盡管我司早已取代顧氏成為新秀，但是兩相對壘還是有一些棘手的。

 

然而，顧月並沒有囂張到最後，不一會兒，她的手機從掌心滑落——

 

「小姐你好，顧氏夫婦涉嫌侵犯盜取商業機密，現人贓俱獲，正在接受調查。」

 

她的嘴裡一直喃喃著：「不可能，你們是在騙我，這不可能，不可能……」

 

沒有人能馬上接受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

 

她狀若癲狂，再也顧不上引以為傲的高貴姿態，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跑。

 

總裁也一臉愕然：「怎麼會……」

 

他一直都在嘗試努力抓顧氏的犯罪證據，但無功而返。

 

我吹了聲口哨：「Surprise！」

 

14

 

我們早就懷疑公司內有顧氏的商業間諜，否則，曹主任身為顧氏的親屬，放著好好的皇親國戚不當，為何非要來我們這？

 

但他本人是清白的，估計他自己也不知道被當成了顧氏的廢子，還在肆意作威作福，氣哭了前臺小姐姐好多次。

 

為此，HR 讓前臺小姐姐去歐洲十日遊，以此療愈身心。

 

「你認為是在樹一個靶子，掩人耳目？」

 

我隨意地坐在總裁的位置上：「對的，畢竟說到顧氏在搗鬼，第一反應隻會想到那個顯眼包。」

 

「可惜對於我而言，這更像是掩耳盜鈴。」

 

「是是是。」總裁早就習以為常，修長的手從冰箱拿出一罐可口可樂放在我面前，「大佬，喝冰可樂。」

 

可惜一直抓不到誰是間諜，原因並非他過於狡猾，而是壓根沒機會——

 

在技術部門嚴防S守之下，高管的電腦根本無懈可擊。

 

總裁曾經抓狂地找過技術總監：「你們就不能賣個破綻，引他上鉤嗎？」

 

「不好意思，保護公司網絡安全是我們的職責。」

 

技術總監是業內大牛，六年前，因說話太直得罪前任公司領導而被排擠，這才讓我們撿了漏。

 

「稍微靈活變通一下啊！」

 

「我的天吶！」技術總監捏著嗓子，一隻手捂嘴，另一隻手打電話給人力資源部，「你好，我要舉報總裁不遵守公司規章制度——」

 

「快掛掉！有話好好說，別衝動！」

 

雖然已過去許久，但回憶起來，總裁還是抹了一把辛酸淚。

 

總裁忍不住問我：「所以，你是如何辦到的？」

 

「你猜我為什麼要調去前臺呢？」

 

「不是為了給歐洲旅遊的前臺頂班嗎？」

 

「……」

 

前臺的電腦並不像管理層那般被技術部重點看護，於是顧氏的間諜潛伏五年，直到今日終於完成了第一筆業績，被當場抓獲，有種曇花一現的美感。

 

我拍了拍總裁湿漉漉的狗頭說：「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沒事，你也該歸位了吧，副總大人。」

 

夏依依看著眼前的一幕，眼裡發出詭異的光。

 

15

 

本應復職的我，此時卻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公司大樓, 在這裡工作了十年，還真有點舍不得。

 

理由是一天前, 來自人力資源部的通知：「葉總，你濫用自身的權力將自己降級為前臺，涉嫌違反公司制度。」

 

鑑於戴罪立功, 且沒有造成後果，原本我隻用寫一千字檢討就完事了，但我偏不。

 

於是在據理力爭之下，我成功地把懲罰變為了停職一個月。

 

我熱淚盈眶, 直奔機場。

 

你知道我有多久沒休過年假了嗎？

 

馬爾代夫, 我來啦！

 

我都能想象到, 總裁看著因我離去而堆積成山的工作，那張發癲的臉。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後來總裁會追S過來。

 

至於做到這種地步嗎？

 

16

 

我不在的日子裡，公司一團亂麻, 而問題的根源便是夏依依。

 

她最近總是被破格提拔，當被問及經驗時, 她總是掏出一本秘籍：《霸道總裁愛上我之升職技巧》。

 

夏依依邪魅一笑：「我就知道，總裁對潑他咖啡的人無法拒絕。」

 

總裁向我哭訴道：「我為了不讓她繼續潑, 就讓她賠錢, 沒想到, 她利用下班時間賣我的西裝賺外快。」

 

「銷售能力迅速提升，一下子成了銷冠, 按照正常程序不得不提拔，大家更狂熱了。」

 

「你知道嗎？現在我上下班跟潑水節似的。」

 

「自從宴會後, 她就隻聽你話，所以，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我噗嗤一聲笑了：

 

「想阻止我度假？沒門！」

 

海邊一個帶露臺的五星級酒店內，我正在愜意地吹著清爽的海風。

 

這才終於體會到了千萬年薪的妙處。

 

果然, 錢隻有當花出去的時候，才真正屬於自己。

 

門鈴響了。

 

17

 

打開門，看見穿著睡衣露出腹肌的總裁。

 

位於高層的 5103 會議室，通常用來決策事關公司生S存亡的戰略。

 

「【風」我把門向門框用力撞去：「肯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

 

總裁迅速用手扒住門，頭卡在縫隙中對我說：「抓到你了！」

 

場面一度十分驚悚，我自暴自棄地繳械投降：「說吧，什麼事？」

 

總裁風騷地撩了一下頭發, 琥珀色的眼眸深情地看向我：「色誘你，我想請你——」

 

俊美而又不失油膩。

 

看著他雙開門大冰箱般的身材, 我咽了一下口水, 說不心動是假的，但是——

 

今天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讓我工作！

 

於是, 我趁機「啪」的一聲把門關上，聲響比沉默更加震耳欲聾：

 

「為了讓我工作你居然要犧牲色相？」

 

「你涉嫌權與色的交易，違反公司規章制度，我會向人力資源部舉報的！」

 

忘卻煩惱, 我走到露臺, 明媚的陽光伴隨著蔚藍的天際飄到我臉上，深吸了一口氣。

 

這美味，是自由的氣息！

 

「你誤會了！」

 

「倒是聽我說完再關啊！」

 

總裁拿著用來表白的鑽戒，在門外尖叫, 扭曲，陰暗得到處亂爬。

 

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風吹起了桌邊明信片的一角，露出清俊的手寫字體：

 

【致整頓職場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