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天才劍修結契那日。

 

我送了他一塊玉佩。

 

他的小師妹笑得直不起腰：

 

「真寒酸，這種東西也拿得出手。」

 

後來，宗門大比，眾人又嘲笑我送的劍穗廉價。

 

而傅乘雲就站在一旁，任由劍穗落在地面。

 

我撿起劍穗，走向旁邊樹下的高大身影。

 

那是隔壁宗門最強的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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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劍穗送給你。」

 

「你可以幫我拿回玉佩嗎？」

 

我在心裡想，就算拿不回來也沒關系。

 

傅乘雲和玉佩，我都不要了。

 

1

 

宗門大比那日。

 

全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宗門全都來了。

 

我握緊劍穗，正好看見傅乘雲的小師妹打開盒子：

 

「師兄，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靈寶，你帶上它這次肯定奪得大比第一。」

 

那是一個護腕，金燦燦的，光芒閃得我眼睛疼。

 

輪到我時，我有些躊躇，還是鼓起勇氣上前。

 

當劍穗露出來的那一刻，眾人哄堂大笑：

 

「我以為什麼呢，原來是個破劍穗。」

 

「不會是街上買的吧，嘖，一點靈力都沒有。」

 

「也是，她區區一介凡人，能送什麼好東西。」

 

不是街上買的，我在心裡大聲反駁。

 

看守靈植園每月二十靈幣的報酬。

 

我攢了好久，才下山買的最好的材料熬夜編成的。

 

小師妹捂著嘴笑：「就算不送靈寶，也送些靈藥吧，區區一個劍穗也太廉價。」

 

她說話的語氣和曾經記憶中嘲笑我時重合。

 

那年我與傅乘雲結道侶契時。

 

我送了他一塊玉佩。

 

她也是這樣，笑得直不起腰：

 

「真寒酸，這種東西也拿得出手。」

 

當時傅乘雲是什麼反應呢？

 

好像也是這樣，冷淡地站在一旁。

 

直到大家說得越來越過分，才淡聲開口制止。

 

他看向我，清冷的眼中映不出任何人影：「何必做這些無用功。」

 

他這樣說。

 

2

 

等到眾人散去，隻剩我站在原地。

 

傷心嗎？難過嗎？

 

好像之前是難過的。

 

當時因為傅乘雲的袖手旁觀。

 

回去哭了整整一夜，甚至夢裡都是眾人嘲笑的聲音。

 

但現在，或許是習慣了這些冷言冷語。

 

我蹲下身，撿起粘上塵土的劍穗。

 

心裡卻在想，我得把我的玉佩要回來。

 

3

 

我撿起劍穗，走向旁邊樹下的高大身影。

 

那是祁晏，隔壁宗門最強的劍修。

 

「打擾了，我想把劍穗送給你。」

 

聽到我的話，祁晏睜開眼睛看我。

 

半晌，才淡淡開口：「我修的無情道。」

 

我一愣，反應過來後臉頰開始發燙。

 

在修真界，劍穗還有另一重含義。

 

如果你對一個人有情，就送上劍穗作為定情信物。

 

我慌張地解釋：

 

「不，我隻是想請你幫我拿回玉佩。」

 

其實我之前是要過的，自從小師妹說玉佩寒酸後。

 

但傅乘雲隻是不耐煩地訓斥我：

 

「又鬧什麼？白靈不是跟你道歉了嗎？你心胸怎麼如此狹隘。」

 

白靈，他的小師妹，確實跟我道歉了。

 

她穿著華貴的靈衣，故作驚訝：

 

「我看慣了好東西，才覺得那玉佩寒酸，你該不會怪我吧。」

 

後來再嘗試要了幾次，傅乘雲都是不耐煩地拒絕。

 

幾次之後，我便S心了。

 

傅乘雲是有名的修真天才，隻有祁晏和他有一戰之力。

 

「他就掛在脖頸間，很容易看到。」

 

我不明白傅乘雲為什麼明明嫌棄，還每日隨身攜帶。

 

但我也不願去想了，我垂著頭，等待祁晏的回答。

 

心裡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但沒想到祁晏接過了我的劍穗：「可以。」

 

對上我驚訝的目光。

 

祁晏指了指空蕩蕩的劍柄：「剛好我沒有，你別多想。」

 

他又重復強調了一遍：「我修的無情道。」

 

我：「好哦。」

 

我暈乎乎地想，原來無情道都是大好人。

 

4

 

為了感謝祁晏，我做了我最愛的梨花糕送給他。

 

掀起蓋子那一刻，我突然反應過來：

 

「啊對不起，我忘了你們修煉需要闢谷的。」

 

但祁晏已經拿起咬了一口，他奇怪地看我：

 

「那又如何，吃顆化谷丹便好。」

 

祁晏木著一張臉，倒吃得很快。

 

和他告別之後，我回到房間有些發怔。

 

原來，原來隻要吃顆化谷丹就好。

 

阿娘撿到傷痕累累的傅乘雲時。

 

費盡心思給他做滋補藥膳，這梨花糕也在其中。

 

後來阿娘去世，傅乘雲也恢復記憶。

 

我被傅乘雲帶回宗門。

 

他性子沉默，對我也一向冷淡。

 

為了緩和關系，我學著阿娘教的方法努力做出梨花糕。

 

但傅乘雲連目光都未曾分我一絲：

 

「修真之人不需進食，別做無用功。」

 

別做無用功，別做無用功。

 

這五個字仿佛是我的噩夢。

 

貫穿了從我認識傅乘雲以來的無數春秋。

 

後來為了開解自己。

 

傅乘雲每說一次，我就在心裡反駁：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而此刻，想起傅乘雲那冰冷的五個字。

 

我第一反應竟然是：「但祁晏喜歡。」

 

我使勁晃了晃頭，使勁默念。

 

無情道無情道他是無情道。

 

還沒念幾遍，就睡了過去。

 

5

 

再一次給祁晏送糕點時，我鼓起勇氣請求：

 

「我能不能留在這裡，等宗門大比後就走。」

 

我來時看見祁晏的住處還有好多空房子。

 

應該能分出一間收留我。

 

我攥緊拳頭，心髒跳得不行。

 

怕祁晏拒絕，我已經做好了找借口的準備。

 

但祁晏根本沒問，幹脆帶我去選房間。

 

我就這樣在這裡住下了。

 

祁晏為人孤僻，隻終日與劍為伍。

 

這裡沒多少人來，很安靜。

 

我換著法地給祁晏做好吃的。

 

祁晏雖然話少，但點評起來倒很認真：

 

「五香雞，好吃。」

 

「慄子糕，也好吃。」

 

「糖醋魚，更好吃。」

 

我被逗笑了，整天心情都很好。

 

我早晨採來最新鮮的花，傍晚託著下巴看祁晏練劍。

 

這是我自從阿娘走後最快樂的日子。

 

直到一道劍氣劈碎了木桌。

 

6

 

我認得那把劍。

 

劍有劍靈，世間罕見。

 

但劍的主人不喜歡我，他的劍靈也不喜歡我。

 

我抬起頭，果然是身姿挺直的傅乘雲。

 

他還是那樣冷淡，高高在上。

 

見我的第一句就是冰冷的斥責：

 

「違反門規，夜不歸宿，你可知錯？」

 

傅乘雲總是這樣，對我從來隻是斥責。

 

從來不願意問我為什麼不想回去。

 

我正要回答，就被一把劍推到了身後。

 

不容置喙的力道，卻顯得很柔和。

 

那劍柄甚至安撫般蹭了蹭我的手腕。

 

我一抬頭，果然是祁晏。

 

他一襲黑衣，一人一劍擋在了我身前。

 

看到這個場景，傅乘雲難得有些怔楞。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猛地拔出劍指向祁晏，眼神嘲諷：

 

「祁晏，這是做什麼？」

 

「你不知道你身後的人是誰嗎？」

 

「是我的道侶。」

 

7

 

我攔住了祁晏，搖了搖頭。

 

祁晏是個好人，我並不想他為了我起衝突。

 

我隔著很長的距離，沉默地跟在傅乘雲身後。

 

「你為什麼會認識祁晏？」

 

我沒想到，是傅乘雲先開了口，他語氣沉沉：

 

「他不是你能接近的人，離他遠一點。」

 

「你若是覺得無聊，可以來找......」

 

去找誰，找他那群看不起我的師妹師弟。

 

還是去找和我住在一起卻暗地裡抱團排擠我的那些弟子？

 

傅乘雲突然頓住了，很久才說：

 

「可以來找我，隻要你安靜一點，不妨礙我修行......」

 

「你知道我在外門一直受欺負嗎？」

 

我突然打斷傅乘雲的話，低頭看著腳尖。

 

「門規限制，他們並不會真的傷害你。」

 

良久，我聽到傅乘雲這樣說。

 

我有些想笑，笑著笑著莫名眼淚就落下了。

 

我是宗門唯一的凡人，又與傅乘雲結了契。

 

那些人瞧不起我，又嫉妒我好命。

 

剛開始還收斂些，看到傅乘雲不管後，就開始肆無忌憚。

 

我一直以為傅乘雲不知道的。

 

我也咬著牙忍受，不願意求助，維護著僅剩的一點自尊。

 

可沒想到傅乘雲是知道的。

 

也是，他修為那麼高，有什麼能瞞住他呢？

 

我抹掉眼淚，故作輕松：

 

「那我可以搬去你的山峰嗎？我在外門的考核快結束了。」

 

新進宗門的弟子都需要在外門待夠三年時間。

 

或許他隻是想要磨煉我的心性，才會對我不聞不問。

 

我期盼地看向傅乘雲，卻聽到他嗤笑一聲：

 

「修為不夠不能進內門，你是想讓我徇私？」

 

可我作為他的伴侶，與他住在一起也算是徇私嗎？

 

傅乘雲說：

 

「你若是天賦出眾，誰會欺負你？」

 

「林楚，別隻想依靠我。」

 

「你最該怨恨你是個凡人，是個廢物。」

 

8

 

我一向知道傅乘雲看不起我的。

 

當年他恢復記憶後。

 

第一件事就是拿劍指著我，冷聲逼問。

 

他甚至不顧我的哀求，將我捆在柱子上整整一夜。

 

那是我們成親後的第二個月。

 

我不明白一向溫柔的夫君為什麼會這樣對我。

 

直到他的小師妹找來，親昵地拉他的胳膊。

 

他走之前，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輕描淡寫：

 

「她母親救過我，也算有恩。」

 

「她與我拜過堂，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一並帶回去吧。」

 

等到我進入宗門。

 

我這才知道傅乘雲也會有溫柔的一面。

 

隻是不是對我，是對他的小師妹。

 

他縱容著別人欺負我，又斥責我蠢笨不上進。

 

曾經那個對我小心體貼的人仿佛鏡花水月一般。

 

是傅乘雲，又好像不是他。

 

「解除道侶契約吧。」

 

我終於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欺騙自己多年後，我終於願意正視自己的內心。

 

傅乘雲不是他，不是我曾經的夫君。

 

茫茫天地，我終究孤身一人。

 

9

 

我離開宗門那天，傅乘雲眼神復雜：

 

「你當真想好了，你一個凡人在修真界......」

 

我搶先打斷他：「我一個凡人也能過得挺好。」

 

傅乘雲看著我灑脫的樣子，少見地失了神。

 

他遞過來一張靈符：「如果你以後遇到危險，就傳音......」

 

我又一次打斷他的話，笑著跟他擺手：

 

「放心，我不會麻煩你的。」

 

白靈搶先接過靈符，撒嬌般抱怨：「你給她這個不是浪費嗎？」

 

她又看向我，難得的和顏悅色：

 

「林楚，我一直以為你軟弱，沒想到還是挺有骨氣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很高興。

 

他們高興傅乘雲這樣的天之驕子終於擺脫了汙點。

 

也高興於我的知情識趣不多糾纏。

 

皆大歡喜。

 

隻有傅乘雲神情莫名地有絲迷茫，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我已經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10

 

沒想到在半途，我遇到了祁晏，他像是等了許久：

 

「你糕點做得很好吃。」

 

「編的劍穗也好看。」

 

「我可以付給你靈幣。」

 

我想了想，答應了。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加入了祁晏的宗門。

 

宗門大比的最後一場，是在一個新出現的秘境。

 

當時我正在廚房，祁晏走前說想吃小酥肉。

 

有匆忙的腳步聲凌亂地靠近：

 

「快點，快把祁晏抬進來。」

 

「去稟告長老，帶治療的藥過來。」

 

「那隻靈獸竟如此兇狠，S前竟還能再次反撲。」

 

祁晏在秘境遭遇不應該存在的高階靈獸。

 

兩人廝S了七天七夜。

 

靈獸S在祁晏劍下，但祁晏也深受重傷。

 

靈力盡失，丹田盡毀。

 

宗門在治療無果後，對祁晏的態度就變了。

 

一個月後，祁晏被剝奪首席弟子身份趕出宗門。

 

所有人都在唏噓著一代天才劍修的落幕。

 

帶著高高在上的憐憫和潛藏的竊喜。

 

茫茫大雪中。

 

隻有我拎起包裹。

 

跟在了祁晏身後，和他一起離開宗門。

 

11

 

祁晏傷太重，無法行走。

 

我就買了輛馬車，又買了厚厚的墊子墊上。

 

我看著天色，心中盼望雪快些停，天氣快點暖和。

 

但我剛行走不久就被一道劍光攔下。

 

那道劍光狠狠劈下，劈碎了車板。

 

也差點劈到坐在上面的我。

 

傅乘雲看著我灰頭土臉的樣子，片刻愣神。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譏笑道：

 

「離開我之後，你便過成這樣嗎？」

 

他的目光劃過我生了凍瘡的手腕。

 

劃過我身上破舊廉價的衣服。

 

最後落在我身後的馬車上。

 

「我隻知你蠢笨，沒想到找個下家也沒有眼光。」

 

「祁晏丹田毀了，此生都無法再修煉。」

 

傅乘雲微抬起下巴，是他一貫傲慢的樣子：

 

「林楚，你當真還要繼續跟著這個廢物？」

 

12

 

在傅乘雲這樣的人眼中。

 

什麼人才不算廢物呢？

 

或許隻有和他一起長大的天賦出眾的小師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