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我成仙

第3章

我知道,他在等我消氣。

 

我不在乎他的惺惺作態,在府裡念經祈福,與世無爭。

 

趁著顧武不在,晚晚珠光寶氣的來向我請安,看來被許了不少好處。

 

這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她。

 

果然是個出類拔萃的美人,身嬌體軟。

 

隻是眼神就像粹了毒一樣:

 

「姐姐,這些年還真要謝謝姐姐,幫我照顧顧哥哥。」

 

「你我眼睛這樣相似,難怪顧哥哥一眼便認出我了。」

 

「姐姐,你說如今正品回來了,赝品該怎麼辦呢?」

 

若是往常,我也許聽著這些話,會心如刀割。

 

可如今我的心湖如一潭S水。

 

直到看見晚晚手腕上戴著的佛珠。

 

才又起了漣漪。

 

上面熟悉的花紋纏繞,分明是我送給顧武的佛珠,隻求護他平安,免受災厄。

 

我的心突的一跳,就像被麻繩擰住了心肺,傳來窒息的悶痛。

 

她帶著挑釁的神色,嬌柔的美人面,如今用惡意滿滿的神情炫耀道:

 

「我孕期睡夢常常驚醒,幸好將軍將姐姐送的佛珠,借與我才能安枕,還要好好謝謝姐姐呢。」

 

這些話就像鉤子一樣,一句一句讓我鑽心的疼。

 

顧武,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過分。

 

佛珠是我修行多年的貼身之物。

 

當初寄託著我的一腔痴念送於顧武。

 

如今卻被拿來討好他人。

 

我不發一言,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間。

 

翻著經書,一遍一遍誦讀。

 

仿佛這樣就能麻痺自己的心,不再有細細密密的痛處。

 

可紙張揉皺,還是未得平靜。

 

怎麼能不怨呢?

 

我本想一刀兩斷,與他們劃清界限,幹幹淨淨的走。

 

可他們S了我心中的顧武,卻還逼著我原諒,看他們琴瑟和鳴。

 

心痛到極致,我就格外的清醒。

 

顧武,這份孽緣,總要有人背負代價的。

 

12、

 

他日日寫些討饒的書信,我視若無睹,照樣鐵石心腸。

 

顧武遠處看我時透著小心翼翼,對我有幾分躲閃。

 

聽說他醒來後,就沒去見過晚晚,一心睡在書房。

 

下人們看著都有些心疼,紛紛來勸我。

 

我知道他們受了指示,故意在幫他賣慘。

 

我當做沒聽到,繼續抄我的經書。

 

想過幾天安生日子。

 

可平靜總是用來打破的。

 

晚晚突然中毒了,昨日就開始上吐下瀉。

 

中毒的原因是因為一碗木薯羹,而下藥的小丫鬟,是我院子裡的婢女。

 

顧武晚上急匆匆的上我院子裡搜查。

 

從我房間的瓷瓶中,找到一包毒物。

 

顧武拿著藥,看我的目光中全是失望。

 

我站在院子裡,隻覺得無比荒謬:

 

「你以為我會做這種事?」

 

他的語氣冷冷的,目光充滿審視:

 

「嵐兒,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氣,但一切衝我來,你竟然對孩子下手,你怎麼變成這樣的人了?」

 

傷天害理,謀害性命,他真這麼想我的?

 

我氣到渾身顫抖:

 

「我···你覺得我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我在你眼裡,居然是這種人嗎?」

 

他氣得將毒物狠狠摔在地上:

 

「你屋裡的翠娥已經招供自盡了,你還要演到什麼時候?你是說她拿命誣陷你嗎?」

 

我低下眉眼,悽楚地自嘲道:

 

「若能知道今日局面,早知當年就不該與你成親……」

 

顧武對此反應格外大:

 

「當年,當年,又是當年,你總在提當年的事情。」

 

「我知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日日都耳提面命!」

 

「十年來我那一次沒有順你的意,謾罵嘲諷,那一次沒有替你擋?」

 

「這還不夠嗎?沒有孩子,被族老指著脊梁骨罵,你何時理解過我啊?」

 

「你隻想著自己,你看朝中那位夫人做的與你一般啊?」

 

聽著這些刺耳的話語,我腦子裡嗡的一聲,開口的聲音格外艱澀:

 

「原來十年來,你都是這麼想的啊?」

 

「有這麼多怨言……憋了這麼久。」

 

「竟然如此,為什麼我們還要互相忍受,何必還要苦苦糾纏。」

 

我閉上眼,咽下湧上喉頭的苦澀:

 

「索性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吧。」

 

離心離德,萬劫不復。

 

定情的玉簪我珍重了十年。

 

今日被我砸落在地,清脆的一聲後,碎成數瓣。

 

怒意滔天的顧武,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嵐兒……」

 

「將軍,姨娘醒了,哭著喊著要見您呢。」下人匆匆來報。

 

他胸腔怒意還未消,臨出門還回頭看我一樣,眼中有些掙扎。

 

卻獨自走遠。

 

今夜難眠,晚晚保住了孩子。

 

而我卻對顧武徹底心寒。

 

他口口聲聲說愛我,但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給我。

 

好像不知何時開始,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13、

 

我依舊被禁在府裡。

 

顧武如何去關懷晚晚,我已經不關心了。

 

隻想他們不要來礙我的眼。

 

幽禁了小半個月,下人已經極力勸我寬心,反復說顧武是愛我的。

 

平日最活潑的丫頭,想盡法子逗樂。

 

我也依舊鬱鬱寡歡,整日盯著經書出神。

 

胡亦聽了消息,找渠道聯系了我。

 

我忽然有了解脫的念頭。

 

向她通了氣,用藥迷暈了門房。

 

趁將軍府混亂之際,騎著馬往遠離京城的方向疾馳。

 

我想逃走,在顧府裡再待一刻我都覺得惡心。

 

離他們遠遠,再找機會了卻因果。

 

我一路驚魂未定,看著城牆離我漸漸遠去,才逐漸放下心來。

 

世事無常,我和顧武十年情深,竟然落到這種難堪的地步。

 

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我騎著馬疾馳在山上的官道,卻聽見了遠處傳來熟悉的馬蹄聲。

 

一瞬間我隻覺得心髒被一個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趕緊策馬揚鞭,加速往更險峻的小路上逃去。

 

可沒過多久,我還是聽見了顧武的呼喚:

 

「嵐兒,停下,你逃不掉的。」

 

「我錯了,你跟我回去,我們好好過日子。」

 

他言辭懇切,在我聽來卻無比刺耳。

 

破鏡難重圓,心被狠狠地撕開過,要怎麼縫合,才能既往不咎。

 

我想快點甩開他。

 

可普通的烈馬哪裡比得過千裡良駒。

 

他的手從旁伸出,拉我到他的馬背上時。

 

我極其恐慌,十分抗拒,掙扎得不行。

 

他帶著我疾馳,雙手緊緊的箍住我的身體,氣息就噴灑在我的頸邊。

 

「嵐兒,你不能拋下我。」

 

「你怎麼不明白,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啊!」

 

「我絕不允許有人來帶走你,神也不可以。」

 

我又要被抓回那個籠子裡去了嗎?

 

不,我不願意。

 

我咬牙一個翻身,就向側面摔下馬去。

 

下面是看不到頭的山崖陡坡。

 

顧武此刻立馬撲上來,緊緊護著我的頭,陪我一頭栽下。

 

他的手緊緊的護著我的後腦,用自己的背做緩衝。

 

下一刻,我們一同滾落坡底,被無數石子與尖銳的樹枝劃傷。

 

他護著我翻滾了很多圈,一陣頭暈目眩回神後。

 

我就看到顧武躺在我身邊氣息奄奄。

 

他頭撞到尖石上,流了很多血,身上數不盡的劃傷。

 

右手因為護著我,血肉模糊了。

 

可他還努力的笑著,試圖用手擦去我的眼淚,隻是伸到一半就昏迷不醒。

 

我抱著他的頭,強忍淚意,幫他止血。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我心中酸楚逐漸釋然,緩緩的笑了。

 

天道為公,因果算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舍身救我,我就明白了:

 

「顧武,你不欠我什麼了。」

 

「但我也不會原諒你。」

 

明明愛我愛得連命都不要了。

 

卻又舍得讓我這麼難過。

 

他總是自私的。

 

那我也可以是自私的。

 

14、

 

顧武的傷,比看上去還要嚴重許多。

 

昏迷不醒,好幾次都到了鬼門關邊緣。

 

這消息根本瞞不住,婆母紅著眼,衝進來給了我一巴掌。

 

「你這個喪門星,生不出孩子,還要害S我的武兒!」

 

「他造了什麼孽啊,要娶你回來。」

 

晚晚站在一旁,哭的幾乎背過氣去,下人忍不住對她抱有同情的眼光。

 

可她眼裡濃厚的惡意與恨意,我瞧得分明。

 

我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反正我做什麼他們都不會滿意,索性就回了院子。

 

如今因果已了,我也沒什麼在乎的了。

 

在人間的事情做個了結,我就能轉世重修。

 

反正逃不掉,S也是一種解脫。

 

可惜不知,他們會作何反應?

 

我整理著我的東西,翻出了很久之前的婚書。

 

我看著上面的文字,呆立在桌前。

 

我想起當年我是如何的喜悅,懷著無限憧憬,親手磨出了每一個字。

 

如今看來,字字誅心。

 

15、

 

三日之後,顧武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我。

 

踉跄著腳步進來,頭上纏著紗布,衣著也未穿戴整齊。

 

面色蒼白,唇幹如紙。

 

見我待在院中,他執意上前牽我的手,我抽拉不開。

 

他語氣哽咽,整個人脆弱不堪的拉著我,就像拉著唯一的救命稻草。

 

「嵐兒,我錯了,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不要離開我。」

 

我木然的盯著他一會,伸出手觸摸他頭上的傷口:

 

「我不走了,疼嗎?」

 

他欣喜的看著我,想把我抱在懷裡,可被我抵擋住了。

 

「不疼,我皮糙肉厚,養兩天就好了,幸好你沒事。」

 

見我抗拒,他小心翼翼伸出的手又放下了,遲疑的說:

 

「嵐兒,你能不能原諒我,說的那些瘋話。」

 

「我當時氣昏了頭,我不是那樣想的。」

 

我垂下眼簾:

 

「那……要看你日後如何行事了。」

 

見我松口,他微微一怔,眉目舒展而開,俊逸的面容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柔和了表情,隱藏下眼裡流動著的深深惡意。

 

人間最痛是感情。

 

觸手可及的美好,到頭來一無所有。

 

顧武,就讓我用最後的時間,給你織一場虛偽的夢吧。

 

來報答你的負心薄幸。

 

16、

 

顧武還是把我禁足在院子裡。

 

出逃了一次,哪怕得了我的承諾,他也總是不放心。

 

我也不在乎,擺弄著我的經書和藥材。

 

顧武總往我這跑,也不敢放肆,隻是坐在一旁盯著我。

 

時不時試圖與我搭幾句話,語氣總是小心翼翼的,沒了往日的輕松。

 

我也不是常常理他,十句裡隻回一兩句。

 

無論什麼時候看向他,他都衝我笑著,看起來爽朗又直率。

 

和當年小將軍的笑容如出一轍。

 

那日我突然主動問他:

 

「你還記得我們在邊關的日子嗎?」

 

他受寵若驚一般,笑著回應我:

 

「那時你總忙著看診,我得空就給你帶吃的。」

 

「我記著李大嬸家的燒餅最好吃,城西的花糕是你最喜歡的。」

 

我陷入了回憶一般:

 

「那段日子雖然平淡清貧,但確實我做人時最舒心的日子。」

 

「我們兩人守在邊關抵御外敵,救助百姓,沒有家族的逼迫,沒有京城的爭鬥。」

 

「我曾以為成親後,那樣的日子會有很多……」

 

顧武望著我,眸色中滿是柔情:

 

「如今邊關也太平,若是想念,得空我帶嵐兒回去看看?」

 

我輕聲細語道,就像描繪一個柔軟的夢:

 

「在京城你我好像都不舒心,要是能遠離爾虞我詐,回到邊關生活就好了。」

 

「或者辭官之後,咱們過自己的日子,我帶著你遊歷百川,賞各處美景美食,還能去看你說的日照金山,海上日出。」

 

我說出了往日的妄想,我當然知道他不會同意。

 

果然,心中的一絲柔軟,最後隨著他的答案淪於平靜。

 

「不,不是這麼簡單的!」

 

「我如今位列三品,離封侯拜相隻差一步。」

 

「我們往後還有數十年,可以白頭之後再四處遊歷。」

 

「現在還有我的抱負和責任,不可辜負,嵐兒你是明白我的,對嗎?」

 

我看著他,溫婉地笑了:「我懂你。」

 

正因為我懂,我才覺得殘忍。

 

養花魁和生孩子都是出於他的責任。

 

而我的責任,好像就該要委屈求全。

 

懂他的不得已,忍受他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