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黃毛,我愛校花

第3章

程橙父母在外人眼裡向來和藹可親,自然不會說什麼。

 

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是莊威陪著程橙熬過來的。

 

是他一次又一次發現他企圖自S,是他想方設法讓他吃東西,逼她走路,迫她說話。

 

甚至在高考出成績後,也是他會同程橙父母,替程橙填的志願。

 

不是醫學,因為他的精神狀態不合適,換成了另一個大學的計算機系。

 

跟他就讀的大學在同一個城市。

 

四年時間,他一點一滴走進她心裡。

 

畢業之後,他們一起留在那座城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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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穩定後,他向程橙求了婚。

 

程橙不想要婚禮,她恐懼在婚禮現場看到自己逃離四年的父母。

 

但是莊威極力勸誘,他需要一場盛大的婚禮,來為自己多年的苦澀暗戀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程橙滿足了她,盡管在婚禮現場她面對父母,僵硬得同手同腳,被司儀取笑,說她高興得不會走路了。

 

婚後,他屢次抱怨,程橙對他冷淡客氣,一點也不像當年對我那樣熱情。

 

我很奇怪,他當年喜歡的,不就是程橙這份高冷禁欲的風格嗎?為什麼現在又不喜歡了呢?

 

他也見到了程橙的另一面。

 

那天程橙接了父親電話,她父親在電話裡批評她做人失敗,在公司這麼久都無法升職,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業績,就算想跳槽都沒有獵頭感興趣。

 

哪怕隔著電話線,她身子都不斷發抖,掛了電話後,她像個孩子一樣,捂著臉蹲下去,淚水從指縫間流出來。

 

莊威出來看見,大吃一驚,脫口道:「這麼大人了,怎麼突然哭了?」

 

盡管他立刻為自己的話道歉,非常誠懇地道歉,而且晚上再一次道歉,第二天也道歉。

 

可是我知道,那一整天,程橙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我熟悉這樣的她,那是她在拼盡全力,控制自己哭泣的欲望。

 

從那以後,她真的不哭了。

 

我S後的若幹年,我的無淚症轉移到了她身上。

 

再然後,就是他們結婚的第八年,莊威一直要求備孕,但程橙告訴她,她對孩子沒有興趣,他們可以做一對丁克夫妻。

 

如果莊威對未來沒有信心,她可以去做結扎,不可逆那種。

 

可莊威不願意,他喜歡小孩,他想要至少兩個程橙的孩子。

 

為了這件事,他們發生爭執。

 

莊威鬱悶之下,跑到書房,無意發現一個塵封已久的鐵盒。

 

他把鐵盒從抽屜最深處拿出來。

 

在打開盒子之前,他已經猜出裡面是什麼。

 

他沒有猜錯。

 

那裡存著我和程橙的所有過往。

 

給彼此的寫滿傻傻情話的紙條,一起看過的電影票,畫了愛心的奶茶店小票,計劃看的書單,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莊威不知道那是什麼號碼,隨手放下。

 

我卻在旁邊發呆,整個靈魂都開始灼燒,酸熱。

 

我記得那個號碼。

 

那是高二的寒假,有一次她跟父母一起路過我們小區門口。

 

想見我的渴望壓倒一切,卻又無法脫身,她這個社恐居然鼓起勇氣,找一個路過的大媽借電話。

 

用那個陌生號碼打給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帶著鼻音的低聲哭泣,「小白,我好想你。」

 

莊威翻到最後,發現一張紙。

 

他捏著它,手開始顫抖。

 

那是我和程橙列好的人生清單。

 

一起考大學。

 

一起出國。

 

一起坐郵輪環遊世界。

 

一起生一個孩子。

 

最後一個願望讓他徹底崩潰。

 

程橙正好回來,看到這一幕。

 

她站在門口,發了好久的呆,甚至忘了安慰哭得狼狽的莊威。

 

其實,那個盒子她很久沒有取出來過了。

 

自從他們結婚,程橙就禁止自己翻閱過去的記憶。

 

如果莊威足夠冷靜,他應該能發現盒子上堆積的灰塵。

 

如果程橙有心,也很容易解釋清楚這樁誤會。

 

可是,他們倆都沒有開口。

 

莊威是有教養的人,很注重自己的姿態。

 

很快,他擦幹眼淚,站起來,盡量鎮定地說:「你爸媽來了,我們去機場接他們。」

 

程橙的身體條件反射地僵硬了一瞬,但是看著莊威哭紅了的眼睛,她默默點頭。

 

程橙父母是莊威邀請來的,他希望在要孩子這件事上,他們能夠當面說服程橙。

 

去機場的路上,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莊威開始提到我。

 

那個禁忌的,被封印了將近八年的名字,從他嘴裡幽靈般溜出來。

 

「你知道嗎?高考前那晚,小白本來想約你出去。但我不希望他影響你高考,所以沒把紙條給你。」

 

我想撲過去掩住他的嘴,我想關上程橙的耳朵,但是我沒有形體,我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原本專心開車的程橙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扭過頭來,像個大腦喪失功能的精神病人一樣。

 

語氣很天真地問他:「你說什麼?我沒聽明白。」

 

莊威已經嚇得尖叫起來,「你看路,程橙,專心開車,你在幹什麼?」

 

程橙仍然問他:「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沒有把他的紙條交給你。程橙,這事已經過去八年了,小白早已經成灰了,你理智一點。」

 

「原來是這樣。」程橙點點頭,茫然地轉過頭,口中呢喃有詞。

 

我飄過去聽。

 

她說的是「小白啊,小白,我好想你,好想你。」

 

下一刻,我親眼看見她冷靜地打轉方向盤,踩下油門。

 

車輛在過江大橋上甩出一條詭異的曲線,撞破護欄,朝江面凌空飛去。

 

不要,程橙,我不要你這樣做!

 

我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

 

我尖叫著,俯衝過去,想要抬起車子,想要把程橙推開,想要打開車門,可是我什麼也做不到。

 

最終,我停在半空,發著抖,放聲大哭。

 

程橙,我不需要你這樣做啊!

 

你跟莊威結婚也沒關系。

 

你們生很多個小孩也沒關系。

 

你完全忘記我,也沒關系。

 

我隻要你好好活著,替我哭,替我笑,替我感受愛與被愛,替我好好對待這世界,就好。

 

可是我哭得再大聲,叫得再悽厲,也依然沒有人知道。

 

直到車輛完全沉入水面十來分鍾後,我身周的空間發生波動。

 

電光火石的剎那,我和莊威,一起回到了高考前。

 

我也終於知道,我為什麼不能轉世,不能投胎了。

 

今世,故事真正開始。

 

這一次,他不會再出手挽救程橙的命運,他要冷眼旁觀,看著程橙和我走向瘋狂與毀滅。

 

8

 

今天這個高考電視節目,就是重生後他送給我們的第一道大禮。

 

當程橙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如同高二那年她第一次來我家一樣,蒼白而破碎。

 

我打開門的一瞬間,她已經緊緊抱住我。

 

那麼用力,那麼兇狠,我甚至感覺到肋骨隱隱作痛。

 

她很快放開我,打開背包,裡面放著他的身份證,學生證。

 

她看著我,輕聲說:

 

「我爸要我跟你分手,他讓我滾到黑屋子裡去,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這一次我沒有屈服,我跟他打了一架,小白。」

 

難怪她臉上有血痕,嘴角青腫。

 

我伸手撫摸,她吃痛,偏開頭。

 

隔了一會兒,她又湊過來,用沒有受傷那半邊臉在我掌心裡輕輕磨蹭。

 

像一條無家可歸的小狗。

 

她喃喃說:「你男孩子,你敢跟你爸爸對打。雖然我是女孩子,但我也不能被你比下去。」

 

我撲哧一笑,「我可不是普通男孩子,我是黃毛,是流氓。」

 

程橙不能長期在我家住,我跟她商量了一下,幹脆趁這個時候,出門旅遊。

 

我跟我那人渣爸簡單交代了一下,隻說是跟女同學出去。

 

在他的謾罵聲中,我面不改色地收拾行李出門。

 

他追著我出門,硬是往我褲兜裡塞了一張卡。

 

「你老子有錢,這卡上有五千塊,用完了就給我滾回來,總而言之,缺錢就跟你老子講,不準想些歪門邪道……」

 

趁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以前,我趕緊拉著箱子跑出宿舍區大院。

 

就這樣,跟前世不同,高考結束以後,程橙幾乎是被家裡掃地出門。

 

莊威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他很禮貌地問我,是否知道程橙的下落。

 

他說話的時候,刻意顯出漠不關心,掩蓋言語背後的幸災樂禍。

 

「不是我擔心她,隻是大家鄰居一場,我爸媽也很擔心。

 

「你也知道,她為了你,跟家裡鬧得有多僵。

 

「項伯父、項伯母隻有她一個女兒,程橙向來是他們的驕傲,突然瞞著家裡談男朋友,你家又是這麼個情況,老人家一時接受不了,也正常。」

 

我一根指頭戳開正在我脖子上啃咬的程橙,一本正經地回答。

 

「程橙現在很傷心,很自責,她想回去,又害怕她爸媽不肯原諒她。

 

「而且她總該對我負責吧?這一時半會兒的,我才不會放她回去呢。」

 

程橙悶哼一聲,從我身上翻身坐起來,黑琉璃一樣的眼珠子滿含不解,惱怒地看著我。

 

诶,沒辦法跟她解釋。

 

莊威這番重生,就是為了看她倒霉落魄,走投無路,看我下賤墮落,綠茶成婊。

 

對我的回答,莊威顯然十分滿意。

 

他的聲音輕快不少,以至於都缺乏必要的誠意了。

 

「伯父伯母那邊,我們這幫老鄰居都會幫著勸的,你讓她不用擔心。什麼時候想通了,就趕緊回去認個錯吧。」

 

他沒勸我,大約覺得不需要為我浪費唇舌。

 

也可能是希望我拉著程橙,墮落得更徹底才好。

 

高考錄取通知出來了。

 

跟前世一樣,莊威毫無懸念地被最好的大學錄取。

 

跟前世不一樣的是,程橙跟她不在一個城市。

 

這次,程橙沒有再讀計算機,而是選擇了國內新聞專業最好的大學。

 

很多人搖頭嘆息,認為以程橙的高分,報這個專業實在屈才。

 

莊威發了朋友圈,配圖是一條名貴犬跑去跟土狗搶食。

 

文字是:【各有因果,勿念勿擾。】

 

程橙在我手機裡看了一眼,不明所以,不知所雲。

 

隻有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在告誡自己,再也不要去大發善心,再也不要去幹擾他人因果。

 

既然程橙甘當土狗,他隻有尊重祝福。

 

評論區有人在拍馬屁:【學霸的參禪境界讓人高山仰止,凡人愚魯求點破。】

 

大約,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是他隱秘的知音,這麼想來,他也是可憐。

 

成功抽身,卻沒人知道。

 

脫離苦海,亦無人慶祝。

 

怎一個不甘了得?

 

9

 

我和程橙開始了虐狗的大學生活。

 

學業之餘,我依舊忙著寫文,稿費足夠支撐我的大學學費和住宿費。

 

程橙很倔強,家裡斷了支持,她咬咬牙,去了教輔機構。

 

一個學期下來,不僅賺到學費,還慢慢克服了社恐。

 

大學四年,我們相互扶持,彼此託底,在各自的學校和專業都拿到不俗的成績。

 

莊威也過得很充實。

 

朋友圈裡全是高大上的講座,黑白棕各色人種朋友,真正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他偶爾會打電話給我,裝作無意地探聽我和程橙的近況。

 

我當然是撿我和程橙生活中不如意的一面,加油添醋地告訴他,讓他時刻保持著一種「小白和程橙過得豬狗不如,正相互狗咬狗,彼此撕扯著奔向監獄」的感覺。

 

他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