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車禍後，我腦袋受了傷，我告訴大家我失憶了，誰都不記得了。

 

其實，是我不想記得任何人了。

 

也果然。

 

我引以為傲的老公陸星野，遞來一份離婚協議書。

 

「顧棠，你失憶前，我們正在談離婚，你籤字吧，我給你一大筆補償……」

 

我看著旁邊支票上的一大串數字，立馬搶過。

 

「好，一言為定，我籤。」

 

我能明顯感覺到，我落下筆，陸星野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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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想擺脫我了。

 

他離開，我揉了揉明顯腫脹的後腦勺。

 

醫生說，我小腦上有個膨脹的瘤子，治不好了。

 

眼淚無聲落下。

 

當晚，我就收拾行李，離開了北城。

 

公車上，陸氏大樓，放了一大束煙花。

 

不知是慶祝離婚快樂，還是慶祝寧小婉的回城。

 

我在公車上，哈了一口氣。

 

畫了幾筆。

 

後來有路人回憶說，我寫的是：

 

「再見，陸星野。」

 

1

 

車子失速，撞向石墩時，我腦子裡什麼都來不及反應了。

 

隨之，砰的一聲。

 

我的座位被擠壓，腦袋上有血淌出來，染了整個車座。

 

我再次醒來，周遭一片煞白。

 

原來是在醫院裡。

 

床邊，站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

 

「醒了？醒了就好。」

 

「棠棠，想吃什麼，陸媽媽回去做。」

 

我目光渙散，瞧了瞧圍著床邊的幾人。

 

2

 

「失憶？」

 

「怎麼會失憶？」

 

「是腦子裡的血塊，沒有化是吧？」

 

陸媽媽緊張地詢問著醫生。

 

醫生點點頭。

 

「等血塊化了，就好了。」

 

我躺在床上，默默地看著輸入體內的流食管。

 

我目光微微側，看向站在一旁高大但面無表情的陸星野。

 

隻是一眼，我們就對上了。

 

我收回目光，垂眸。

 

我試了幾下，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陸……媽媽，爸……爸，你們回家吧，醫院有人照顧我。」

 

我用著極其不習慣的口吻，喊著二人。

 

他們離開前囑託著，陸星野哪都不準去，必須在醫院守著我。

 

3

 

「我們，我們是夫妻？」

 

我打破病房的安靜，看向陸星野。

 

他皺眉，顯然對我這個提問很煩躁。

 

我識趣地閉嘴，抿了抿唇角。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隻指了旁邊的水杯。

 

「要喝水嗎？」

 

我的唇確實很幹澀。

 

我點點頭。

 

他倒了水，遞過來。

 

我渾身都沒什麼力氣，更別說手上了。

 

可他就是這樣遞過來，分明沒有要喂我一下的意思。

 

我幹咳了一下，顫抖地接過。

 

喝完了水，我再次打開話匣子。

 

「我們感情很不好嗎？你厭惡我？」

 

他擱回杯子，冷哼了一聲。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他坐回了位置，寧願看手機，也不看我。

 

房間的氣氛很怪異。

 

我呆滯地看了一會兒電視，還是忍不住開口。

 

「你知道，我是怎麼出車禍的嗎？」

 

問到這個問題，他手上卻顫了一下，抬起了頭。

 

「先好好休息吧，才做了手術，多休息。」

 

「噢。」

 

睡了一覺醒來。他在隔壁的床上，但手指還在滑動屏幕辦公。

 

我翻了一個身，痴痴地看著他。

 

「睡不著？」

 

他依舊是沒什麼感情地發問。

 

我點頭。

 

「嗯，可以陪我聊會兒天嗎？」

 

他手上的動作不停，隻輕哼了一聲。

 

「我們感情這麼差？為什麼還會結婚啊？」

 

他擰了一下眉。

 

「那得問你自己了，全天下這麼多男人，偏偏纏著我一個人不放。」

 

「可陸媽媽說，我們是青梅竹馬啊，兩家從小就覺得我們會結婚的。」

 

「如果全天下裝乖賣巧的笨蛋，都是為了找一個救贖她的人，那恭喜你，成功了。」

 

他重重敲下鍵盤。

 

我的胸口，劇烈一滯。

 

原來，在他的心裡，對我的厭惡，已經超越了一切。

 

我輕輕翻過了身。

 

眼淚無法控制般，落了下來。

 

一道藍光照過來，停了幾秒。

 

我輕顫的肩膀，立馬止住。

 

「頭有點疼，我不熬夜了，先睡了。」

 

4

 

次日。

 

查完房，我呆滯地看著牆上的電視。

 

他一直在忙。

 

不是在處理郵件，就是在接電話。

 

陸氏的規模，早已讓他沒有太多個人的時間。

 

我突然出聲。

 

「我還有朋友嗎？可以讓我朋友來陪陪我嗎？」

 

他愣一瞬，想起了一個人。

 

「有一個。」

 

說到一個時，他有些譏諷，大意是我這樣的人，真的很失敗。

 

連朋友都少得可憐。

 

他打了一通電話，轉頭。

 

「她半小時後過來，正好我有個會，需要去公司一趟。」

 

我點點頭：「嗯。」

 

說完，他收拾電腦離開。

 

我明顯感覺，他離開時腳步都是快步的。

 

這個病房，讓他很厭惡。

 

5

 

許薇一來，就抱住了我。

 

「終於醒了，傻瓜，嚇S我了。」

 

我昏迷時，許薇也來看過我。

 

她抱我抱得很緊。

 

我卻輕輕掙開，茫然地看著她。

 

「你是，你是誰呀？」

 

許薇僵住，激動道：

 

「顧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許薇，我們從小玩到大，我小時還穿過你的褲……」

 

我打斷她：

 

「我知道了，你就是我的那個朋友，謝謝你願意來看我。」

 

「就是我，我腦子受傷了，忘了很多人。」

 

我指了指腦袋。

 

許薇刷地哭了。

 

那天下午，她霸道地拉著我，講了許多我們過往的事情。

 

她說，記不起來了沒關系。

 

她幫我回憶。

 

不過，我卻盯著她微微起伏的肚子。

 

「懷孕了嗎？」

 

「嗯嗯，一個月。」

 

說到此，她又垮下了臉。

 

原來，駱川要帶她去國外養胎了，可是我又失憶了。

 

她放心不下我。

 

「去吧，我失憶而已，在國外生了再回來，我做孩子的幹媽。」

 

駱川來接她離開時，她再次回來，抱了抱我。

 

而我也輕輕緊了緊她。

 

無聲道：微微，你可一定要幸福。

 

6

 

陸星野晚上很晚才來醫院，身上還帶著點點酒味。

 

他去了浴室，我撿起地上的錢包。

 

等他出來。

 

我手上正捏著一張寸照：「她是誰？」

 

陸星野愣了一瞬。

 

「你真的想知道，她是誰？」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

 

僵在空中的手，也頓住。

 

他長臂伸來，拿回了照片，重新放入了皮夾裡。

 

甚至沒有任何的掩飾。

 

我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

 

他解開了浴巾，上了床。

 

我下床，走到窗戶邊，推開了一扇窗，任憑冷風吹在臉上。

 

窗戶是被他拽上的：「作S不是你這麼作的！」

 

我回身，坐到沙發上。

 

「你做什麼，還不睡？」

 

他握了握拳，有些煩躁。

 

「你先睡吧，我餓了，點個外賣。」

 

他愣了一瞬。

 

很快，外賣來了，我點了一大份炒飯。

 

埋頭，一勺一勺喂進了嘴裡。

 

「有這麼好吃？你的胃，根本吃不了這麼硬的飯。」

 

「可是很好吃，我都吃了多少天的白粥了。」

 

他要過來的動作，頓住。

 

我又塞了一勺在嘴裡，這會兒的我，一定很狼狽，嘴角還掛了飯粒。

 

「陸星野，我問你，如果我和那女生一起面臨危險，你會救誰？」

 

他愣住，隨之是皺眉。

 

後來是長久的平靜。

 

「你回答不上來？」

 

「那意思是，你會救她咯？」

 

他隻拿出火機，打算點根煙。

 

我卻仰了仰頭：「我都猜到了，有什麼好不回答的。」

 

隨之，我起身去浴室。

 

隻是離開時，我拿下了手上的镯子，輕輕擱在了臺面上。

 

7

 

許薇要走了。

 

這會兒，她正在機場，可卻急著給我打來了電話。

 

「棠棠，寧小婉回來了，我在機場看到她了。」

 

「老公，我不出國了，這賤人又回來找棠棠事了，我得幫棠棠。」

 

「薇薇，別鬧，就是你之前給我說過，插足我和陸星野之間的小三吧？沒事的，我一個正室，還對付不了她了？」

 

「可是……」

 

「沒有可是，這次她再敢來搗亂，我一定大耳刮子扇她，你趕緊登機吧。」

 

機場已經響起了催促登機的聲音，我加大了音量：「駱川，在國外照顧好薇薇，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保重。」

 

落下兩字，我立即掛了電話。

 

隻是，眼淚已經，倏然糊了滿面。

 

沒想到，永遠堅定不移，站在我身邊的是許薇。

 

大學那會兒，我們就因為追求學校的兩大高嶺之花，用力很猛。

 

被笑稱為學校最舔的舔狗。

 

辦公室裡，我們一起被請老師。

 

老師指著我們的試卷，痛心疾首。

 

「顧棠，許薇，但凡你們把追學神的勇氣，用來學習，成績都不會吊車尾。」

 

一起寫檢討書。

 

那會兒的許薇，性子比我還急。

 

被同學嘲笑，她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我們的友誼，也是在大學時建立的。

 

8

 

很快，我又拿起手機聯系了一家報社。

 

報了地址。

 

傍晚，陸星野和寧小婉的照片，就衝上了熱搜。

 

「陸太太，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

 

掛了電話，我看著外面劃過一道閃電的夜空，緊了緊身子。

 

陸星野是十一點後趕來醫院的。

 

他還帶著一身的雨水，整個人裹著巨大的戾氣。

 

我睡在床上，並沒有驚醒。

 

但下一秒，他一個力氣，就把我提了起來。

 

「顧棠。」

 

我醒來，雙腳已經落在冰涼的地板上，面前是他怒不可遏的臉。

 

「怎麼了？你幹什麼，陸星野。」

 

他把筆電上的熱搜，甩在我跟前。

 

「我幹什麼？我倒是要問你幹了什麼？」

 

「又不想承認是吧，可惜，我已經調查清楚了，西南報社也承認了，是受你的指使拍的。」

 

高清的筆電屏，已經碎在了地上，他掐著我的喉嚨，抵在了床上。

 

我頓時呼吸不上來，手上的輸液架也被扯動，摔在了地上。

 

「咳……」

 

「陸總……」

 

有人闖進來，他厲喝：「滾出去。」

 

隨之再也沒人敢進來，他本就在北城可以隻手遮天，即使在醫院，也沒人敢阻攔他。

 

直到我喘不過氣來，真的以為自己被他掐S了，他才松開了手。

 

我癱在床上，抱緊了膝蓋，縮緊了自己。

 

可又突然猛咳了一下。

 

床單上盛開了一朵鮮豔的花兒。

 

他蹙眉，眯眼。

 

「你……」

 

我捂住嘴立即道：「我隻是生氣，你丟下我去接她，想讓大家知道，她是不要臉的小三。」

 

他過來的動作，立即頓住：「你這是承認了。」

 

我立即啞口。

 

他扯下湿漉漉的領帶，笑得冰冷。

 

「為什麼啊，她就那麼好嗎？我看她長得也就很普通啊，你喜歡她什麼呢？」

 

我這話，似乎又踩到了他的痛處。

 

「跟我討論起外貌來了？可惜，我們得先把你今天愚蠢的行為、造成的損失，算清楚了來。」

 

我拿紙，擦了嘴角：「損失了什麼？我可以賠。」

 

「賠，你賠得起？你知道明天開盤，陸氏的股票會跌多少嗎？」

 

我說不上來。

 

「那你要怎麼辦？」

 

他失笑：「那晚上你那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以為你是真的放下了。」

 

「沒想到，在背後謀劃呢。」

 

「我隻是好奇她而已。」

 

「還撒謊。」

 

「你知道嗎？你的骨子裡，從來都刻著心機二字，即使失憶了，但你身體裡還是流的這份骯髒的血。」

 

我緊抿著唇，說不上話來。

 

隻感覺喉嚨被無形掐住了

 

屋內也安靜了下去，他脫下了湿透的外套，去了門口。

 

再回來手上多了一個打火機。

 

但最終，他沒有點煙。

 

而是坐了一會兒，端詳了一陣我。

 

我也直面看上他。

 

「顧棠，你也知道，我愛的是她。」

 

一瞬，我的呼吸幾乎上不來了。

 

明明已經做好了準備，可還是難受呢。

 

他隻抬了抬手，一份協議就送了進來，放在了桌上。

 

「你失憶前，我們就感情徹底破裂，在商量離婚的事了，籤字吧，我給你一大筆錢，足夠你一輩子都花不完。」

 

我張了張唇。

 

卻靜坐在了那。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

 

我發出疑問，他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靜坐在了那。

 

「好，你應該沒有騙我的，我籤字吧。」

 

我走過去，打開了鋼筆，籤下了名字。

 

筆落。

 

籤字欄，落下了我的名字。

 

我把筆，返還給他。

 

「籤好了。」

 

9

 

半年後。

 

我再次回了一趟北城。

 

我待的小城，沒有更好控制腫瘤惡化的藥。

 

拿了藥，我本打算離開的，卻碰巧遇到了大學同學，高陽。

 

「顧棠，真是你？你瘦了好多。」

 

我本想說，你認錯人了，可我已經來不及跑了。

 

「嗯，你怎麼在這啊？」

 

「我路過，你這是要去哪？沒事的話，要不要去參加我舉辦的活動？」

 

「去吧，都沒什麼人，給我去湊個人頭，好不好？」

 

我本想拒絕，他已經激動地拉起了我的胳膊。

 

高陽家裡其實也非常雄厚。

 

隻是他從小腳有點殘疾，和富二代圈子玩不到一塊。

 

明明很有錢的公子哥，卻經常一個人待在一邊。

 

我最終點了點頭。

 

10

 

我沒想到，高陽的活動是組織小朋友，一起玩遊戲拿獎品。

 

我在一邊幫著發獎品。

 

一杯奶茶遞了過來：「累到了吧，喝點東西。」

 

「謝謝。」我接過。

 

高陽拉著我先退到了一旁，工作交給了其他工作人員。

 

路邊，他喝了一口咖啡看向我。

 

「顧棠，你去哪了，你好久沒出席過宴會了。」

 

他的臉龐很白，眼神看著我，卻很專注。

 

我有些招架不住。

 

側過頭，也沒想到我和陸星野離婚的事兒，陸星野還沒公開。

 

半年前，我拿了離婚證就連夜離開了，也換了手機號，沒再關注白城的任何消息。

 

我想了想：「我去外面度假了。」

 

我不想這會兒說離婚的事兒嚇大家一跳。

 

這時，身後卻傳來刺耳的停車聲。

 

「陸總，請。」

 

身後突然冷得發寒，我扭頭。

 

高長的人，正邁步往大樓去。

 

身後，一頭波浪長發的女生快步跟了上去。

 

我倒抽了一口氣。

 

男人甚至冷淡地往這邊瞥了一眼。

 

令我沒想到的是，高陽卻突然衝了上去，拽住了陸星野。

 

「陸星野，你渾蛋，你怎麼可以帶別的女人？你把顧棠放在什麼位置？」

 

「高陽，快放開他。」

 

我幾乎立即衝過去。

 

高陽已經被陸星野甩開了，陸星野常年健身，高陽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也幾乎是同時，寧小婉已經站在了陸星野的身邊。

 

高陽身子本就不好，被這一甩，在一旁大喘氣。

 

可卻還是生氣地看向我。

 

「顧棠，你怎麼能允許他光天化日之下帶著別的女人，你傻了嗎？你還是不是以前那個驕傲的顧棠了？」

 

陸星野高大的身子立在那，像是看好戲一樣，看著我們。

 

我很難堪，很無地自容。

 

照我過去的性子，我一定一耳光打了過去。

 

陸星野的眼裡分明寫著：顧棠你沒告訴他，我們已經離婚，沒關系了？

 

我隻走到了高陽的身邊，扶了一下他，輕聲道：

 

「我們走吧，我有話跟你說。」

 

高陽詫異地看著我，又看了看陸星野。

 

最後，卻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

 

「好，我們走。」

 

11

 

「離婚？」

 

那天我還是告訴了高陽事實。

 

離別時，我央求他先幫我保密，我不想傳到了許薇那，影響了她的胎氣。

 

高陽提出一起去吃頓飯吧。

 

火鍋店裡，他為我夾了一大碗肉丸子，他說，記得我小時候很喜歡吃這個。

 

12

 

車站。

 

「太……顧小姐，陸總要見你一面。」

 

我看著面前出現的兩個男人，皺了皺眉。

 

「我和他沒什麼好見的了。」

 

「如果先生今天一定要見您呢。」

 

我扭開頭，根本不予理會。

 

大庭廣眾之下，兩人再強硬，也無可奈何。

 

「是陸夫人想見你一面，一直在老宅等您。」

 

我的唇才輕輕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