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入夢

第2章

夏竹不知何時不見身影。


蕭勉說:「一本手札。」


 


「好,將軍可曾記得放在何處?」


 


「不記得。」


 


我一邊翻箱倒櫃,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問他。


 


須臾,在書架最上層的裡面,發現一本手札。


 


我踮起腳尖觸到的一瞬,另一隻手也覆了過來。


 


被他觸碰的那一寸肌膚,變得燥熱。


 


我第一次近距離凝視蕭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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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得真好看,膚色白皙,劍眉星目,如山間深潭般幽深不見底。


 


我哽了哽喉,扭頭去取那本手札,卻因踮著腳沒站穩,一下撲進他懷裡。


 


倒下去的一霎,我的胸貼在他的胸膛上。


 


我倉皇地爬起來。


 


蕭勉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滿臉通紅。


 


「將軍,你的手札。我不送了。」


 


他接過去,沒說一句話就走。


 


完了。


 


我給他的印象更差了。


 


9


 


那天以後,我盡可能避免與蕭勉見面的機會。


 


免得惹他不快。


 


他是病人,要保持心情舒暢。


 


隻是我多了一件煩心事。


 


謝鶴軒三番五次地派人給我遞字條,他想約我相見。


 


我看都沒看,裝進小木匣子。


 


今日,夏竹將字條塞進我手裡,悄悄說:「夫人,這次可不止字條,還有人。他在側門,他說見不著你他不會走。」


 


我攥緊手心,怒氣衝衝地跑出去,隱隱約約看見院子裡一道身影也跟了過來。


 


可我沒有在意,打開門,謝鶴軒立在門外。


 


「玉簪,你終於舍得見我了。」


 


「林家姑爺,你應當稱我為蕭夫人。」


 


他頓了頓,聲音放低:「蕭夫人。」


 


「你知不知道,三番五次私下約見,這樣會陷我於不義。」


 


「我知道,我隻想告訴你,我很快會高升,那時便不用再倚仗嶽丈。玉簪,我會買一座宅邸,你跟著我,總比跟著那個病秧子好。」


 


他說到激動處,竟想探手過來抱我。


 


我後退一步,冷嗤道:「你要我做你的外室?」


 


謝鶴軒認真地點點頭。


 


我噗嗤笑出了聲:「我為什麼名正言順地將軍夫人不做,要做你的外室?」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蕭勉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他活不了多久。況且,他根本不是真正的男人。」


 


他的眸光挪到我的胸上,「豈不是委屈了你。」


 


我的胸腔頓時湧入一股惡心。


 


「謝鶴軒,我知道你想什麼。我曾經於你有恩。可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拒絕了我。你為了填補內心的那一絲愧疚,便要葬送我的後半生嗎?」


 


他更急了,「你給我些時日,我會說服若昭,容你進門做妾。」


 


「我不會給人做妾,更不會做外室。請你莫要再來騷擾我。我的夫君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若是被他知道了,你還會有前程嗎?」


 


打蛇打七寸。


 


他最在意自己的前程。


 


我話一說完,他的臉已變得慘白。


 


「你情願選一個廢人也不選我?」


 


10


 


我瞪著他:「我夫君保家衛國,那些傷疤是他的榮耀。你身為受益者,根本無權在背後講他是非。他在我心裡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不像你,身子健全,心卻很髒。」


 


說完,我「嘭」地一聲將門合上。


 


轉身蕭勉一身青色長袍,長身玉立在距我不足半尺的地方。


 


「將,將軍。」我心虛地喚他。


 


他眉眼間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凌厲,「剛剛不是一口一個夫君嗎?為何現在又這般疏離?」


 


「將軍不要誤會。隻要我待在將軍府一日,我便會恪守婦道,絕不會有二心。時辰不早了,我要去為將軍準備晚上的藥膳……」


 


我垂下頭,一邊走一邊說,想快點離開此處。


 


同他並肩時,他的大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沒站穩。


 


我一下栽進了他懷裡,對上蕭勉深幽的眸光。


 


隻需微微傾身,我們的唇就能貼在一起。


 


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臉上,我的心不受控地亂跳,臉上熱意滾燙。


 


蕭勉咽了咽喉,一字一頓道:「什麼叫待在將軍府一日?難道你數著日子想要離開?」


 


我總不能回答他,「等你S了我就走」這種話。


 


隻好矢口否認:「沒,沒那個意思,將軍,你捏疼我了。」


 


「剛剛你講的話,都是真的?」


 


我眨眨眼,問他:「哪一句?」


 


他輕嘆一口氣,松開手。


 


我像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包的小孩,飛快逃走。


 


方才我第一次在蕭勉臉上看見了血色。


 


他的臉也很紅。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蕭勉唇擦過我的臉頰。


 


他的手勾著我的小衣,低聲誘惑:「夫人,想不想要?」


 


我如受蠱惑般點點頭。


 


吻兇狠又濃烈地碾上我的唇。


 


遣倦纏綿的細語中,我驚慌失措地醒來。


 


心突突地跳。


 


夏竹敲門進來,我讓她打來一盆涼水。


 


她盯著我汗湿的頭發,自言自語道:「這天,確實越來越熱。」


 


我捧起一把涼水拍在臉上,猛然想起新婚夜那天蕭勉去洗冷水澡。


 


莫非,他也?


 


怎麼可能,他受了傷,應當清心寡欲才是。


 


11


 


正午,蕭母的貼身嬤嬤進來傳話。


 


「夫人,老夫人說今晚要在花園用膳,請你務必到。」


 


這些天,為了躲避蕭勉,我借口沒有去正廳吃飯。


 


蕭母特地來囑咐,我也不好不去。


 


步入花園,院中一樹石榴開得正盛。一陣風吹過,吹得那一樹繁花烈烈如焚,幾瓣殷紅如血的花瓣隨風飄落在涼亭的石桌上。


 


那上面擺滿了素日我愛吃的菜。


 


蕭母邀我坐下,「阿勉說,今日是你的生辰。這些菜也是他讓廚房特地準備的。」


 


我抬眸,對上一雙熾熱的眼,臉燙起來。


 


蕭勉不動聲色地將慄子糕擺在我面前。


 


我問他:「將軍怎麼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連我自己都忘記了。


 


我親娘難產而亡,從來沒人為我過生辰。


 


他垂著眼眸沒有看我,淡聲道:「我們的婚書上,有你的生辰八字。」


 


我的心莫名悸動了一下。


 


「玉簪,這壇桃花釀是我的珍藏。今日開了為你慶賀。你們二人可不要貪杯哦。」


 


她說完站起來,說夏夜多風,她不陪我們淺酌。


 


蕭母離席,一霎間,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未免尷尬,我隻好悶頭一杯接一杯。


 


桃花釀甜膩,也很醉人。


 


喝著喝著我便有些神志不清。


 


手去探空空如也的菜碟,又仰起頭問蕭勉:「最後一塊慄子糕呢?」


 


他的嘴動了動,輕聲說:「我吃了。」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我靠近他的臉,很不高興道:「誰讓你吃的,給我吐出來」


 


蕭勉頓時啊地張了嘴:「你自己來找。」


 


12


 


我低頭往他嘴裡看。


 


蕭勉笑道:「你這樣找不到的。」


 


我又仰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問:「那要怎麼找?」


 


他雙頰泛著淺淺的紅暈,一本正經地說:「你試試用嘴。」


 


我的目光挪向他微微泛紅的唇,吞了吞口水,毫不猶豫地吻上去。


 


蕭勉驀地一僵,呼吸有些急促,很快主動權移交。


 


他扣著我的後腦勺,加深加重了這個吻。


 


一直到花壇後面傳來腳步聲,我們才徹底分開。


 


「將軍,夜裡風涼,老夫人讓我給你們送披風。」


 


不知她看到了多少。


 


我猛地站起來,下一瞬,頭暈目眩地倒下去。


 


待我頭痛欲裂地醒來,已是次日清晨。


 


我想起昨天答應蕭母要陪她去慈雲寺燒香。


 


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


 


「夫人別急,方才我見車夫還在套馬車呢。」


 


「夏竹,昨晚是你攙我回來的麼?」


 


「不是,是將軍抱夫人回來的。」


 


我扭頭盯著她確認。


 


她認真地點點頭。


 


「我,我沒胡說什麼吧?」


 


「有啊,將軍把夫人放在床上,夫人抓著將軍的衣袖不讓他走,一口一個夫君叫得將軍滿臉通紅。」


 


「夏竹,不許胡說。」


 


她捂著嘴笑著跑出去。


 


我去前門同蕭母匯合。


 


13


 


慈雲寺在京郊的獅子山上。


 


我坐在馬車裡魂不守舍地想著昨天強吻蕭勉的事。


 


蕭母可能會錯我的意。


 


她說:「玉簪,你是不是有心儀的男子?這幾日我看你都避著阿勉。你千萬不要怪我昨天撮合你們同桌吃飯。我想你們做不成夫妻,可以是朋友。若你覺得不妥,或是想走,你盡管開口,我讓他與你和離,絕不耽誤你。」


 


「娘,不是。我在想別的事。」


 


「何事?」


 


我剛想著如何開口,馬車開始劇烈地晃動。


 


一陣刺耳的馬鳴聲。


 


馬車加速,朝著旁邊的叢林狂奔。


 


我探頭出去,馬夫早已被甩下車。


 


馬瘋魔一般在山間亂竄。


 


我們的身體跟著馬車一起上下左右地晃動。


 


痛得快要散架了。


 


蕭母嚇得哭出聲:「玉簪,玉簪,怎麼辦啊?」


 


我努力坐穩,頭從車窗探了出去。


 


糟糕,前面就是懸崖。


 


「娘,你莫怕,你抱緊我,我保護你,我們一起跳車。」


 


「跳車不行,那樣會受傷的。」


 


「娘,前面就是懸崖,不跳車我們會S的。」


 


我護著她,在馬蹄踏空的一瞬間跳車,滾下懸崖。


 


幸好,我一隻手抓住了長在懸崖壁上的樹枝,另外一隻手拽著蕭母。


 


她的身下,是萬丈深淵。


 


14


 


「娘,你不要往下看,抓緊我。夏竹他們的馬車就在我們後面,她們很快回來救我們的。」


 


樹枝發出松動的聲音。


 


蕭母帶著哭腔道:「玉簪,你放手,我們兩個太重,那根樹枝會斷。我一把年紀了,活不長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心中酸意泛濫,我怎麼可以放手。


 


在我心裡,她早就是我的親娘了。


 


「娘,我情願跟你一起S,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S的。你一定要抓緊,他們很快就會來救我們。」


 


其實,我心裡也沒底。


 


我的身體好像馬上要分裂成兩半,痛到麻木窒息。


 


絕望間,我出現了幻聽。


 


是蕭勉的聲音。


 


「沈玉簪,不要動,我下來救你。」


 


他第一次叫我名字。


 


驀然一隻有力的手臂拖住我。


 


他將身上的麻繩系在我腰間。


 


又下去為蕭母系上了繩子。


 


上面的人齊聲使勁。


 


我們得救了。


 


不是我的幻覺,是蕭勉救了我。


 


蕭勉抱著我,凝眉道:「為何這麼多血?」


 


蕭母說:「玉簪為了保護我,跳車時將我護在懷裡,我毫發無損,她受了傷。」


 


她捂住臉哭起來。


 


我隻覺眼皮猶如千斤壓頂。


 


「沈玉簪,不要睡,我帶你去找郎中。」


 


他將我抱上馬車,我圈在他懷裡。


 


蕭勉的額頭,盡是細細密密的汗。


 


他一邊揮舞著長鞭,一邊同我說話:「沈玉簪,你不要睡。」


 


「我給你買慄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