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結果還給他改了三小時演講稿。

 

莫名就盯著他單調的窗簾看了許久，等我回過神時不由失笑，拿出手機點開和他的聊天框。他的頭像還是他家那隻有點冷漠的布偶貓貓，從小學加上他好友後一直沒變過。

 

我隨手發過去了一個黃豆表情。

 

幾乎是發過去後的瞬間，他的消息就跳了出來：「怎麼了。」

 

隨後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又暴露了，狀態欄「正在輸入中……」跳了許久沒蹦出來一個字。

 

我好笑地發過去：「這麼晚了還不睡？」

 

「正在輸入中……」又跳了許久。

 

我沒再逗他，把我嘔心瀝血寫出的電子版的演講稿發給他。

 

Advertisement

我說：「別S裝了，發個可愛點的表情包給姐跪安吧。」

 

他猶豫許久，等我刷完牙回來，終於看見他發過來一個感恩貓貓頭。

 

他家那隻高冷的布偶貓貓一把年紀了被他帶了個小兔耳朵，一臉嫌棄地被他握著爪子鞠躬。

 

好乖。

 

沒說貓。

 

我說：「好好背，明天背給我聽。」

 

「晚安。」

 

他宕機了。

 

直到我早上七點準時醒來，終於看到對話框裡整整齊齊地碼了十條消息，九條是撤回。

 

時間是凌晨四點半。

 

最後一條一如既往的嘴硬：「什麼時候見？我要看看我有沒有時間。」

 

我懶懶躺在床上，慢悠悠地打字：「今天下午吧，齊修文約了老地點，沒時間也沒事，你自己準備效果也是一樣的。」

 

我知道他急了，但他隻能先不急，故作淡定地回復道：「有時間，我會過來的。」

 

我問他：「隻睡了兩個半小時，不困嗎，我下午會不會見到一隻熊貓？」

 

他發過來一串省略號。

 

然後他說：「不卷不是中國人。」

 

12.

 

其實沒約學委，陸明衍到達咖啡館的時候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他的心聲又開始嘚嘚吧嘚嘚吧:「那小子怎麼沒來？不像我，珍惜每一個機會。」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而我顯然，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老婆老婆老婆！快來抽背我，我把你寫的每個字都背下來啦！」

 

「老婆昨天熬夜給我改演講稿，今天跟我一起練習，四舍五入就是在一起，下周牽手，下個月約會，畢業就能和父母官宣啦！」

 

我輕咳一聲打斷他：「我們開始練習吧。」

 

事實證明，往錯誤的方向卷是到不了成功的。

 

作文不好的人，他可能不止寫作沒天賦。

 

耗盡我耐性的一個下午練習，沒能帶來感天動地的奇跡。

 

演講比賽，我拿第一，學委第二，評委老師眉來眼去快搓出火星子，最後還是沒能昧著良心給他一個安慰獎。

 

他的演講稿，多麼的情感充沛，他的聲音，他的朗誦，在一眾聲情並茂催人淚下中顯得多麼的幹癟。

 

白瞎了我的演講稿。

 

賽後他的語文老師把他拉去了辦公室，隔著我們學校那不止漏音還漏風的牆，我聽見她語重心長地說：

 

「陸同學，老師呢知道你想參加演講比賽的心是好的，但是呢，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你的演講稿吧，說實話呢，寫得特別好，雖然主題切入得有些偏，但是特別有說服力和煽動性，不過呢，這是蘇意白同學幫你寫的吧。」

 

「老師呢，本來給你參賽名額也是希望能夠鍛煉一下你的寫作能力，不過從結果看來，還是太過好高騖遠了。」

 

「我們呢，還是從實際出發，上次給你的議論文寶典看完了嗎？無論是演講還是作文都是一樣的，最重要的還是要有思想有內容，一定要言之有物……」

 

等他走出來的時候，手上多出了厚厚一沓議論文範例和時事素材。

 

連他的心聲也變成蔫吧一團了。

 

怎麼安慰一隻受傷小狗？

 

這次是我們學校自己組織的演講比賽，雖無大用，但第一名獎金八百。

 

我勾住了他書包肩帶：「走吧，那點獎金還不夠姐請你吃飯的。」

 

開個玩笑，哪能吃這麼好。

 

他直勾勾地盯住我，半晌後終於緩緩道：「還是我請你吧，幫我改稿子還陪我練習了這麼久。」

 

那得吃好點吧。

 

13.

 

沒過幾天又是月考，我摩拳擦掌做足了再次登頂的準備。

 

自從知道陸明衍每天晚上多卷我一小時，我並沒有選擇偷偷卷回去。

 

高中生的命也是命。

 

尤其脆皮高中生，天天熬是生怕不猝S。

 

於是我們進行了友好的談判，籤訂和平條款，定下共識最晚不得超過一點睡覺。

 

作為談判條件，每晚睡前我們互道晚安。

 

獎勵這小子了。

 

這次月考我們沒排在一個考場，不然整場考試聽著他心聲，我怕我抵制不住誘惑偷偷對答案搞出門門全對。

 

考完三天的月考已是到十二月下旬了。

 

高中生是這樣的，日子好長，日子又好短，一周一周過著，一月一月考著。

 

等到周一出成績那天，我從班主任辦公室回到教室，看到桌上好幾個蘋果，才後知後覺已經到平安夜了。

 

我回到座上, 一群女孩子們咋咋呼呼地圍上來, 我頗為得意地宣布道：「你們沈姐這次年級第一。」

 

她們比自己成績進步還開心：「沈姐 NB，沈姐天下第一！」

 

雖然我自小學畢業後不做老大好多年, 但姐的人格魅力依舊無敵斬女。

 

陸陸續續她們又給我送了好多蘋果。

 

盛情讓我愈發羞赧, 隻好偷偷溜去小賣部當冤大頭買了一袋子包裝騙大錢的平安果回來一人一個回禮。

 

晚自習課間出去散個步，回來逮到一個偷偷作案的陸明衍。

 

我在教室後門逮住他，興致盎然地挑起眉問：「來幹什麼？」

 

感謝心聲讓我聽到他慌亂的心理活動，畢竟他面上裝得實在好，眼神霸氣得仿佛在說關你什麼事, 硬帥出了一股淡漠的凜然正氣。

 

但他心聲反差地可愛：「糟糕糟糕 oh my god！」

 

「完蛋偷偷放個蘋果被老婆發現了怎麼辦嗚嗚嗚, 網上說女生不喜歡太主動的男人。」

 

他甚至還遷怒和我一起散步的美女：「啊啊啊你有什麼用啊，上周和她一起散步那個怎麼就能勾著她逛到上課了才趕回來。」

 

我心裡偷著樂了一會兒, 拉著他正色道：「等我一下。」

 

還好蘋果買的多，本來真沒想到他的份。

 

我匆匆從桌洞裡拿出來一個, 走到門口時就見倚在走廊上的陸明衍眼睛一亮。

 

剛巧晚修鈴響, 我把蘋果塞到他手裡：「平安夜快樂！」

 

他在我的催促下呆呆地回了自己班, 心聲也跟著歇菜, 在即將離開有效範圍時我聽到了「啊啊啊」的起勢。

 

笨蛋小狗。

 

14.

 

第二天剛起床, 就看見窗外有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而降。

 

我一下樓就看見陸明衍背著包等在樓下, 他仰著頭很專注地看著空中。

 

他的心聲難得舒緩溫柔得不像話：「小意，下雪了。」

 

「聽說初雪的時候表白的話, 會有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

 

「好喜歡小意。」

 

我第一次接了他心聲的話：「如果是我的話，成功率可能會再高點。」

 

他一下愣住了，轉過頭盯著我眼眨也不眨, 長而卷翹的睫毛上落了薄薄一層白雪。

 

下一秒他臉上的溫度快速地升高，片片紅霞在漫天飛雪中嬌豔得格外動人。

 

他終於反應過來，慌張地低下頭, 吐字含含糊糊：「蘇意白, 你是聽得見我心裡在想什麼嗎？」

 

我笑眯眯地問他：「怎麼不叫小意了？或者……老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心聲又開始土撥鼠尖叫。

 

他白皙的臉漲得通紅：「你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可以聽見的。」

 

我笑而不語, 低頭用腳慢慢在積雪上畫圈。

 

他慢慢地做著深呼吸, 心聲每次一開頭就被他用力打斷。

 

我好心地往外走開一段距離，結果他立刻追了上來，水光潋潋的桃花眼委屈地盯著我。

 

我無奈說：「五米外就聽不見了，我給你留點空間慢慢消化。」

 

他似乎松了一口氣：「還好她晚上……」

 

又被他緊急打斷了。

 

我幹脆慢慢悠悠地往學校走, 他綴在身後五米遠的位置，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晴雨交加。

 

其實走在路上時我也想了很多，直到挑明的這一天我才敢慢慢思考我對他的感情。

 

最初聽到他心聲的那一刻, 其實我更多詫異他心聲原來是這樣的豐富。

 

我很難想從小就那樣沉靜穩重的小男孩長大後是個心理活動如此精彩的假「高嶺之花」。

 

但其實五米的距離, 足夠我在很多他看不見我的時候，發現更多時候他的內心世界是大海般的沉穩厚重。

 

他眼神放空數分鍾後，終於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蘇意白同學，麻煩你把陸明衍同學叫來辦公室一趟。」

 

「（獎」那麼我喜歡他嗎？

 

很明顯, 從小我就喜歡他這張臉，長大不得喜歡他這個人嗎。

 

所以到學校門口時，我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慢慢走近, 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眼，輕聲喊他：「陸明衍。」

 

他應了一聲。

 

我垂眼注視著無意落進我手心的一片飄飄搖搖的雪花，仰頭看向他：「知乎不允許未成年人談戀愛。」

 

他長而彎的睫毛向下垂，流露出不易察覺的失落：「我知道。」

 

我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所以明年的初雪也要和我一起看。」

 

他驚喜地看向我, 然後漆黑的眼眸執拗：「我喜歡你。」

 

我應道：「嗯，我也很喜歡你。」

 

就從這一刻起，他的心聲離開我的世界。

 

因為追著自己尾巴轉圈的小狗終於學會了坦誠表達愛意。

 

世界會獎勵忠誠的小狗什麼？

 

獎勵他全心全意的愛換回百分百的真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