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六娘

第1章

顧長卿是流落鄉間的貴公子,我是個農家女。


 


在我家養好傷後,他答應了娶我,帶我回了國公府。


 


可他沒告訴我家裡還有位白月光。


 


和顧長卿約定好放花燈這日,白月光姜採薇摔下了馬。


 


他命我去藥鋪給她抓藥,我在雨天迷了路。


 


回到府裡,卻等來了他的休妻書。


 


我止住哭,下定決心,不要顧長卿了。


 


半月後,他帶人砸了我賣魚的小攤:「孫雲慈,你寧願跟這個魚販子,都不願意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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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堅定,語氣決絕:「是!」


 


1


 


顧長卿很忙,忙到我做的他最愛吃的鯽魚豆腐湯放涼了,被野貓偷吃了。


 


忙到他答應我放花燈的日子一拖再拖。


 


「六娘」他挽著我的手,笑意盈盈,「這幾日朝中事務繁忙,等過幾天得了空,我帶你去放你最想看的花燈吧,絕不騙你!」


 


這句話,他從暖春說到深秋,不下五遍,次次食言。


 


為了迎合他,我強撐笑臉答應。 ????????


 


深夜,他伏在案桌旁熟睡,怕他著涼,我給他披了件衣服。


 


我是農家女,不識字。


 


想起在鄉下時讓顧長卿教我認字,他說我太笨。


 


一雙幹農活的手不適合認字。


 


唯一看懂的是案桌上的一幅畫。


 


一群人在賽馬,還有一個長發女子,隻畫了背影。


 


雖說看不清面容,但我認得出,那是姜採薇的背影。


 


又是姜採薇。


 


眼底湧上一股溫熱。


 


我知道顧長卿不喜歡我,他從頭到尾喜歡的都隻有姜採薇。


 


顧長卿夢中驚醒,猛地抬頭,看清是我。


 


他匆忙卷起畫卷,生怕被我看到。


 


「更深露重,六娘早些休息,明日我們還要去放花燈。」


 


對呀,他終於要實現帶我去放花燈的承諾了,可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2


 


初春,顧長卿第一次說要帶我去放花燈時,被突然來造訪的姜採薇打亂了。


 


原本他還因為我做的花燈太多而煩躁,但在聽到丫鬟的稟報時卻瞬間喜上眉梢。


 


他顧不上手裡的花燈,將其扔到地上,便風風火火地跑出門去迎接姜採薇。


 


「長卿哥哥,你終於回來了,受傷沒有?採薇好想你呀。」


 


姜採薇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將頭埋在顧長卿的胸口,那模樣真讓人心疼。


 


顧長卿伸出手輕輕地觸碰著姜採薇的肩膀,溫聲細語地安慰道。


 


「我已經沒事了,倒是你,這些日子沒見,怎麼瘦這麼多?」


 


顧長卿的語氣滿是擔心,兩個人的眼神如膠似漆,一秒都舍不得從彼此身上分開。


 


在外人眼裡,他倆好像才是久別重逢的夫妻。


 


我拾起散落一地的花燈,心裡空落落的,隻覺得多餘。


 


「藩疆進貢了幾匹汗血寶馬,長卿哥哥,陪我去挑一挑好不好?」


 


姜採薇生的玉面桃花,一雙含情脈脈眼格外勾人。


 


顧長卿很輕易就被她勾走了。


 


「有一陣子沒和薇薇去賽馬了,今日天氣好,再適宜不過了。」


 


姜採薇被哄的嘴角上揚。


 


從遇見顧長卿的這三年來,他卻從未這樣哄過我。


 


「長卿,地上太涼了,我能去床上和你一起睡嗎?」


 


「不行,你身上有股臭味,會影響我睡覺的。」


 


他拒絕的幹脆利落,從不給我解釋還口的機會。


 


3


 


顧長卿轉身去帶了兩把鎖的箱子裡翻出來一個棕色馬鞍。


 


他用衣服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上面的灰。


 


滿眼歡喜地送到姜採薇面前。


 


姜採薇感動的雙眼含淚,又哭又笑。


 


聽下人說。


 


皇家狩獵場上,姜採薇的一句「喜歡」。


 


顧長卿便拿命去換的「馬鞍」。


 


兩人手挽著手就要上馬車。


 


我追上來,遞給顧長卿一件大氅。


 


囑咐道:「外面冷,小心著涼。」


 


一時著急,臉上染了墨,身上還粘著做花燈的碎屑糊紙。


 


姜採薇看見我狼狽的樣子。


 


用手帕捂著嘴哈哈大笑。


 


「雲慈姐姐果然是鄉下來的,還不知道,京城裡貴女的花燈都是買的。」


 


她笑著轉頭問長卿:


 


「長卿哥哥,要不我們把雲慈姐姐也帶去吧,讓她長長見識。」


 


顧長卿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別過臉,帶著幾分嫌棄的意味。


 


「她一個農家女,什麼都不會,連馬都認不全,去了也白去。」


 


顧長卿已經不是第一次嫌棄我農家女的身份了。


 


我以為自己對這種話已經免疫了。


 


可如今再次聽到,心還是像被針尖刺到一樣,錐心的痛。


 


我把自己關到做花燈的屋子裡,餓著肚子,哭到天黑。


 


4


 


初次見到顧長卿是在村子旁邊的一個小河邊。


 


我抓了一些小魚準備帶回家給六毛下奶。


 


卻在上遊發現了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湊近一看,男人生的眉清目秀。


 


小腿中了箭,在不停流血。


 


我用力將箭拔出來,扯下裙子上的一塊邊角給他系在傷口止血。


 


在天快黑的時候,又用牛車將男人慢慢馱回家。


 


六毛出了不少力,我給他燉了一大鍋魚湯補償它。


 


多多下奶,這樣小毛才能快快長大。


 


男人醒後,警戒地四處張望。


 


「你是誰?我為什會在這裡?」


 


確定安全後,男人緊張地神色逐漸緩和。


 


我遞給男人一碗魚湯,他把碗底舔的比臉還幹淨。


 


看著光禿禿的牆面,男人道:


 


「感謝姑娘救命之恩,待傷好之後,必定重金酬謝。」


 


我接過男人手中的碗,盯著他那深邃的眉眼,認真想了想。


 


我不想要錢,錢總會有花完的一天。


 


我想要個男人,想要個家。


 


「你當我男人好不好?咱倆搭伙過日子,加上六毛和小毛,也算是有個家了。」


 


男人應該是被嚇到了,一臉震驚,支支吾吾半天,蹦出幾個字。


 


「你爹娘吶?」


 


「我爹娘S了!」


 


我叫孫雲慈,乳名叫六娘,十一歲那年,爹娘在火海中喪生。


 


六毛將我從火海中拉出來,故而僥幸逃過一命,右頸上至今還留著燒傷的傷疤。


 


村裡的孩子都叫我醜八怪,欺負我。


 


說我是個不祥之物,克S了自己的爹娘。


 


和爹娘交好的李伯接濟了我,可轉頭他又強暴了我。


 


我帶著六毛逃離,回了自己家,晚上和六毛一起睡在牛棚裡。


 


後面在燒的僅剩的廢墟上給自己搭了簡易的窩。


 


我在地裡種了豆,靠著阿爹傳給我做豆腐的手藝養活自己。


 


5


 


顧長卿的腿傷的很重,吃喝拉撒都隻能在床上。


 


我白天去地裡幹活,磨豆腐。


 


晚上給他和六毛小毛清理糞便。


 


吃完飯,幫顧長卿擦身子洗澡時。


 


他紅著臉,憋著一口氣。


 


我打趣道:「你放心,我不會佔你便宜的。」


 


顧長卿抬手捂住鼻子,冷冷地回了句:「六娘,你身上實在太臭了!」


 


我扔下手帕,揪著自己的衣服低頭聞了聞。


 


好像是挺臭的。


 


我尷尬地笑了笑,「最近天氣太熱了。」


 


把顧長卿安頓好,我坐在牛棚旁邊吹著涼風發呆。


 


心裡說不難過是假的,一個女孩子誰會喜歡被別人說臭吶?


 


我抱著六毛的頭尋安慰。


 


「你說等長卿的病養好了,他會願意留下來當我男人?會願意留在這個家嗎?」


 


六毛似乎能聽懂我的話,它用舌頭舔了舔我的臉,好像在說「會」。


 


天氣越來越熱。


 


一大清早,我叫不醒長卿了。


 


他渾身發燙,腿上的傷口不僅發炎還流膿了,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惡臭。


 


我急的原地打轉,將車套在六毛身上,馱著長卿去了集市。


 


郎中說長卿病的嚴重,要用刀將爛掉的腐肉割下來,再長出新的。


 


如果不及時處理,他不但腿保不住,整個人都會S掉。


 


我急的眼淚直流,我想救他。


 


我怕他像爹娘一樣突然離開我。


 


我怕我辛苦維持的家就這樣沒了。


 


可我的錢袋子比臉還幹淨。


 


我去茶館酒樓做苦工,老板說我手腳不麻利,將我趕了出來。


 


去醉春樓攬客,媽媽說我脖子上有塊疤,不漂亮。


 


沒了辦法。


 


我隻有去村子裡挨家挨戶借錢。


 


當年欺負我的那些無賴逼我跪下,從他們襠下爬過去,承認自己是醜八怪,就把錢借給我。


 


我照做了。


 


李伯說隻要我答應再和他睡一晚,他就把錢借我。


 


我答應了。


 


可這些錢依然不夠。


 


無奈之下,我望向了牛棚。


 


6


 


天一早,我來不及洗漱,將小毛牽到市場,賣了。


 


再加上借的錢,夠給長卿治腿了。


 


郎中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子,滿意地點頭。


 


「你家娘子挺能幹,短短幾天就把錢給湊齊了。」


 


長卿看著一身蓬頭垢面的我,側過身去,連連擺手向郎中解釋。


 


「她不是我娘子,我不喜歡農家女,隻有京城中的高門貴女才配得上我。」


 


郎中搖搖頭,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道:「在臭水溝裡找水喝就別嫌水髒了。」


 


我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掌心,把眼淚往肚裡咽。


 


告訴自己,他是我的家人,我不能放棄他。


 


回家的路上,我在牛車前面趕著六毛,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長卿。


 


「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身子。」


 


「鯽魚豆腐湯。」


 


沉默一會,他又說,「六娘,謝謝你,等我病好了,一定會給你很多很多錢,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苦笑一聲問他:「那等你病好了,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願意留在這個家嗎?」


 


顧長卿低著頭,玩弄著牛車上的廢麥秆,沒有回話。


 


我也沒再追問。


 


我知道他嫌棄我農家女的身份,嫌棄我身上臭,嫌棄我家裡窮。


 


唯一對我說的「謝謝」也僅僅是因為我救了他。


 


僅此而已。


 


7


 


回到家,我給長卿做完鯽魚豆腐湯。


 


還沒來得及給六毛分一碗,就聽到了它的嘶吼聲。


 


它的腳不停地踢著泥土,頂著牛角,憋著一股勁想掙脫開繩子。


 


因為天黑了,它還沒看到小毛回家,著急了。


 


再青嫩的草,再鮮美的魚湯都哄不好六毛了。


 


直到半夜,大概是累了,六毛躺在地上不斷地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