妱妱

第1章

我是半神半魔,卻被一個小道士騙走了心。


 


他接近我,隻為了用我的半神之血,換回他身中蛟毒的師姐。


 


拿到我的血後,聽聞我因此墮魔,小道士卻瘋了。


 


隻是不知,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他無法承受半神之血的師姐?


 


彼時我摸著新寵物,笑得了然。


 


世間哪有什麼便宜事,半神之力,當然要承擔起半神的責任。


 


想不想承擔,就不是你說了算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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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炙魂之痛喚醒的。


 


魔毒發作從沒有這麼疼過,我感覺心口被人生生灌入炙熱的巖漿,三魂七魄每一寸都用熱針細細穿過。


 


饒是我慣於忍痛,卻也想尖叫出聲。


 


我剛想張嘴,卻聽到了一個陌生的男聲:


 


「師兄,這什麼神女不會S了吧,取了七日心頭血,取完了傷口就合上,她一點氣息也沒有。」


 


另一個聲音附和道:「是啊,師姐也沒醒,師尊,莫非古籍有誤?」


 


不知是哪個邪門歪道抓的我,我暗自慶幸,幸好小道士這幾日去蓬萊州找鳳凰神木,不然還要被我連累。


 


下一秒,一個我熟悉至極的聲音響了起來:


 


「還有月餘,無妨。」


 


我隻覺炙魂之熱也無法企及我此刻如墜冰窖的痛楚。


 


是鳳棲。


 


怎麼會是小道士鳳棲。


 


世間從不缺覬覦鳳凰血的人,可鳳棲是永遠沉默擋在我身前的那個。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雙如覆霜雪的眸子。


 


三年的時光,我以為這雙眼睛已為我變得春意融融,此時卻冷漠如初。


 


他目光低垂,我順著看去,看到了插在我胸口的鳳凰神木劍。


 


「師兄!她醒了!」


 


我掃視四周,認出周圍幾個弟子身上的青衣是青雲劍宗的內門一品弟子服。


 


青雲劍宗號稱當世第一宗,他們的師兄,應當是赫赫有名的玄風劍修。


 


能讓這位陪我玩三年過家家,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幾個弟子察覺到我的眼神,其中一個冷哼一聲道:


 


「什麼神女,神魔雜種,能救大師姐,應當是你千年萬年的福氣。」


 


鳳棲不易察覺地手抖了一下,劍尖在我心口一戳。


 


我喉嚨一甜,吐出一口血,正噴到鳳棲不染一物的白衣之上。


 


他始終低垂著眼睛不看我,手卻緩緩向外抽鳳凰劍。


 


我突然勉力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向外抽的劍刃。


 


我的指間血順著劍柄流到了鳳棲手上,他竟然像被燙到一般松開了劍柄。


 


難為他演了三年,事到如今還要惺惺作態。


 


我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真是沒意思透了。


 


我抓著劍刃拔出來鳳凰劍,比了個角度,又重新一把捅回心口。


 


這次湧出來的血是藍色的,還沒滴落就被鳳凰劍吸收殆盡,鳳凰劍劍身微鳴,一瞬間開始散發幽藍色的光。


 


痛楚更勝剛才十倍,我被痛得滿眼是淚水,卻發出了暢快的大笑聲。


 


我說:「鳳棲,看清楚,神女取血,是這麼取。」


 


2


 


我頗覺可樂,笑得停不下來,聲音越來越大。


 


鳳棲一把抽出了劍,他薄唇緊抿,似頗惱怒,帶著一眾弟子走了。


 


直到起身離開,都未正眼看我一眼。


 


我心口的傷泛起幽幽的藍光,緩緩愈合。


 


我還在不停地笑,卻在無意間一抬手,觸到了臉上滿手的冰涼。


 


笑聲終於轉為一聲嗚咽。


 


不需要說多餘的話。


 


我已經什麼都明白。


 


青雲宗大師姐陸雪霆,千年難得一見的混沌靈根,不世出的天才,被譽為青雲宗主之後最有可能飛升第一人。


 


傳聞十年前,她在丹江斬S一條殘害八萬生靈的惡蛟,雖取了蛟髓,卻在剝皮抽筋之時不慎中毒,被封在天山堅冰中沉睡了十年。


 


蛟龍的毒需要用鳳凰的血來解,可是鳳族衰微,世間已經沒有鳳凰。


 


青雲宗曾經輾轉找到我,隻是我深思熟慮後拒絕了。


 


我的阿娘是鳳凰,阿爹卻是魔族。


 


神魔同體,兩相鬥氣,我要救人,隻能取最純的心頭血。


 


我年年都要犯一回魔毒,取完了血,怕是沒有命在。


 


更何況阿娘囑託我的事,也沒法完成。


 


青雲宗當時並未糾纏,隻是沒想到回去又使出這一計。


 


美男計。


 


我心中仍有隱痛,卻甚覺可笑,不由得又低聲笑了一會兒。


 


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一個氣鼓鼓的女劍修端著木盤進來,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玉瓶。


 


她砰的一聲把木盤丟在了桌子上,又硬邦邦地開口道:「喂,你,藥。」


 


又橫我一眼,嘴裡嘟哝著,「S妖怪還笑,給師兄灌什麼迷魂湯了,秘境S那麼多人才拿到這點藥,師姐還沒用,倒都給你了。」


 


看我沒反應,她又大聲警告道,「你一個半魔不要覬覦師兄!大師姐與師兄兩百年的青梅竹馬,豈是你能作梗的?」


 


「素謹!」


 


鳳棲從她背後喝了一聲,他緊鎖著眉,「你先出去吧。」


 


女劍修吐吐舌頭跑了。


 


鳳棲站在我床邊,沉默了許久。


 


他的眼神流連在我的心口處,似乎在看有沒有復原。


 


良久終於開口,仍是我熟悉的,低沉冷漠的聲線:「妱妱,隻要雪霆醒來,我必不再負你。」


 


說罷,他伸手,似乎想拂過我的眉眼。


 


我的嘴角仍掛著一個僵硬的弧度,一偏頭,躲過了他。


 


三年前,結契時,他就說過這句,我不負你。


 


他還說,要日日為我畫眉。


 


都是狗屁。


 


3


 


我遇到鳳棲時,剛發作過一次魔毒。


 


我愛天南海北地闲逛,偏那次不巧,闖入了神獸蟲為的地盤。


 


蟲為既不喜歡神,也不喜歡魔。


 


我這樣的神魔同體,在他看來就是絕佳的進補食材。


 


若在平常尚可一戰,可那次魔毒實在疼得厲害,我在淺溪邊昏了過去。


 


陷入黑暗之前,我看到有個小道士的背影擋在了我身前。


 


再次醒來小道士正背著我逃命,他渾身都是傷,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卻有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他緊緊託著我:「姑娘別怕,恕在下冒犯。」


 


像這樣好看的人,什麼冒犯不冒犯。


 


我什麼也沒說,隻是把摟著他脖子的手緊了一緊。


 


小道士帶我回了他山上的小屋子。


 


屋子雖小,卻很整潔。


 


他說他叫鳳棲,師父S後自己一人住在雲臺山上。


 


鳳棲話很少,也不太有表情,眼珠卻一直跟著我轉。


 


我問他我好不好看,他一向嚴肅的臉紅了,默默點點頭。


 


鳳棲知道我愛遊樂,就帶我去人間的廟會。


 


我盛贊海棠糕好吃,鳳棲不知從哪裡學來,縱使他早已闢谷,卻還日日給我洗手做羹湯。


 


魔毒每次發作,他都衣不解帶地照顧我。


 


每每醒來我都能看到他眼下的青黑。


 


數次發作之後因為體虛,我時常昏睡。


 


他不管自己傷一直未徹底痊愈,為給我採千年的冰霜雪蓮險些命都沒了。


 


那天他渾身血水,眼睛都要睜不開,懷裡的雪蓮卻纖塵不染。


 


我知道雪蓮生長之地多異獸,急急地去探他的命格。


 


他臉上髒兮兮的,卻對我露出一個極溫和的笑,他說他那日被蟲為所傷,至多還有兩三年壽數,隻願看我好好的他便心滿意足。


 


我聽完便僵在了原地。


 


我失去阿娘,在天地間無依無靠這許久,還以為上天垂憐,終於給我一個小道士。


 


原來我還是要失去鳳棲。


 


電光石火間,我想到阿娘說過的話,我知道有一個辦法能保住我的小道士。


 


我落下淚來:「可是我心悅你,你要不要做我夫君?一天是我夫君,永遠都是我夫君。」


 


我想了想,又坦白道,「我有一半是鳳凰,一半是魔,你若嫌棄,那便算了。」


 


鳳棲眼睛亮起來,他眉目生得極好,目光灼灼時,幾近豔麗。


 


他說:「妱妱,我求之不得。」


 


4


 


當晚我們就結了魂契。


 


魂契能部分看到對方所思所想,我看到他的眼中盡是我的模樣。


 


我吃海棠糕的樣子,等他給我畫眉的樣子,與他泛舟海上的樣子,與他談古論今的樣子,安睡在他懷抱裡的樣子。


 


他襟懷坦蕩,恨不得什麼都給我看,但我得小心保住秘密。


 


我心有愧疚,愈發與他蜜裡調油。


 


那天鳳棲說,他查過古籍,鳳凰神木生於蓬萊州,所鑄劍矢可以驅魔氣,甚至還能存有鳳凰神力,冰霜雪蓮起效甚微,他不願再看我痛。


 


三年來,鳳棲數次前往蓬萊州,都無功而返。


 


但這次,我並沒阻攔。


 


等他回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阿娘說得對,世間有一條船的惡意,卻也有一茶匙的愛。


 


我在迷茫裡遊蕩世間,因為是神魔同體遭遇太多痛和冷眼。


 


卻也有人會為我如此不顧生S。


 


我的小道士,即使沒有我,也要開開心心地。


 


最後我在我們共同的小屋子裡睡了一晚,流的淚浸湿了枕頭。


 


但是再次醒來,鳳凰神木鑄成的利劍,已經由我的愛人親手刺進我胸口。


 


人人都想要我的鳳凰血,人人都唾棄我是半魔之身。


 


原來他與世人,沒什麼不同。


 


他的急切,他的執念,也都是為了他昏睡數年的大師姐,陸雪霆。


 


陸雪霆的蛟毒已經蔓延,她脖頸之下盡數紫黑。


 


十年之內,若無解藥,陸雪霆將永遠沉睡在堅冰之中。


 


隻是必須有鳳凰神木,不然光以我的心頭血,陸雪霆醒了也是半殘。


 


鳳棲,哦,應該叫他玄風。


 


玄風說他隻有三年壽數,怕是打好了自爆元神殉情的主意了。


 


我冷笑著掃了一眼房中發著金光的縛仙法陣。


 


蟲為能傷得到他?覬覦我的修士能將他打成遍體鱗傷?


 


便是上界仙人來了,怕是也能困一陣子。


 


真是演技絕佳,放在人間的戲班子都是名角。


 


現在又唱的哪一出,糟糠之妻不下堂?


 


怕是擔心我自爆元神,大家一起S吧。


 


我懶洋洋地揮揮手,將木盤上的靈丹妙藥全吞了下去。


 


我道:「玄前輩放心,不就是鳳凰血嗎,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何至於玄前輩賣藝又賣身的,日日來取,取盡為止就是了。」


 


隻是後面可別後悔,我扯了扯嘴角。


 


玄風點了點頭:「隻要七七之數,妱妱,你是我妻子,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說,妱妱,我有我的苦衷。


 


他面沉如水,可能還沉浸在賣藝賣身的悲憤中吧。


 


妻子,我嗤笑一聲:「玄前輩,我累了,請回吧。」


 


5


 


玄風日日都親自來。


 


他的手卻越來越抖。


 


最後幾乎拿不穩鳳凰劍。


 


大約是傷口愈合得越來越慢的緣故。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二十個時辰。


 


到最後,前一天還沒愈合,後一天又破開。


 


藍血被鳳凰劍盡數吸走,紅色的血卻灑得床鋪上到處都是。


 


鳳凰劍越來越流光溢彩,幾裡之外都能看到它耀眼的藍光,馬上,它會成為一件真正的神兵。


 


等到第四十九天,鳳凰劍會與陸雪霆的丹田融為一體。


 


屆時,她不僅蛟毒全解,還會成為當世最強的劍修。


 


從第二十天開始,玄風就不再出我房間了。


 


青雲宗確實有錢,見都沒見過的靈丹妙藥流水一樣地送。


 


他取完血,就會撲過來守在我床邊,給我輸靈力,喂我吃藥。


 


他顫抖著摸我的鬢發,嘴裡喃喃著什麼東西。


 


我沒力氣理他,隻是蜷縮成一團,等下一個白天。


 


到第四十五天,再多的天材地寶灌下去,我也幾乎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我的鳳凰血脈和魔族血脈多年維持著艱難的平衡,如今被鳳凰神木吸走,周身都泛著魔族的黑氣,被劇烈的疼痛折磨得生不如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