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公百年之後，我在他的遺物裡發現了他成堆成堆的日記。

 

密密麻麻，上面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20xx 年 6 月 5 號，天氣晴

 

楚嫻，今天我結婚了，但新娘不是你。

 

20xx 年 7 月 7 號，天氣小雨

 

楚嫻，今天我的孩子出生了，我給她取名陳夏。因為你說，你最喜歡夏天……

 

原來，和我結婚後的每一秒，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十八歲時候的初戀。

 

我氣得噴出一口老血，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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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我回到了那個拉著他，不讓他逃課的高三那天。

 

他正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睨著我。

 

「楚知染，你就這麼喜歡我？」

 

我愣了一秒，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光。

 

「滾，有多遠，滾多遠。」

 

1

 

在陳鳴遠S之前，我一直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老公專一，顧家。我們從校服走到婚紗，感情從未變質。

 

婚後，我們育有一女，他又成了親戚朋友嘴裡有名的好爸爸，照顧孩子，事事都親力親為。

 

幾十年，相濡以沫，琴瑟和諧。連我的女兒都說：「媽，你再也找不到像我爸這麼愛你的人了。」

 

是啊，我也一直以為，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我。

 

直到——他S後頭七，我在他的遺物中翻出了幾本厚厚的日記。

 

有新有舊，從我們談戀愛的第一天，一直記錄到他癌症去世的最後一天。

 

20xx 年 8 月 8 日，周三，天氣晴

 

楚嫻，我今天聽你的話，還是跟知染在一起了。就像你說的，她更適合我。

 

20xx 年 9 月 5 號，周五，天氣陰

 

楚嫻，今天我結婚了。新娘不是你。

 

20xx 年 7 月 7 號，天氣小雨

 

楚嫻，今天我的孩子出生了，我給她取名陳夏。因為你說，你最喜歡夏天……

 

我雙手顫抖著，一本一本地翻過去，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頁頁紙張。

 

字字句句，那是我們幾十年的生活。

 

他呼喊著的，卻全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楚嫻，他的初戀。他刻骨銘心的愛人。

 

最新的那個本子上，陳鳴遠因為病魔纏身，握筆已經不穩。

 

但他還是執筆寫下了一句話。

 

【楚嫻，下輩子，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眼淚不禁滴落下來。

 

戀愛，結婚，生老病S……跟我同床共枕幾十年的丈夫。

 

心心念念的，仍是他十八歲時候的初戀。

 

我隻覺得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

 

在心底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那麼多年，我深信不疑的感情，到頭來，隻是一場笑話。

 

我實在支撐不住，劇烈咳嗽幾聲後，居然有鮮血直直咳了出來。

 

女兒扯著嗓子呼喊我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我什麼都聽不清了。

 

再睜眼，居然是在學校的課堂上。老師在黑板上寫著一堆又一堆的排列組合，教室裡的風扇吱吱呀呀轉個不停。

 

同桌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別睡了，要下課了。

 

目光落在教室後面的「距離高考還有 50 天」上。

 

我突然意識到，我重生了。

 

老師一句「下課」，班級裡一半的人湧了出去。一半的人倒在了桌子上。

 

寂靜中，我桌子上扔過來一張紙條。

 

上面是我的字跡，寫著：【好好學習，不要去逃課。不然我就告訴老師。】

 

抬眸，正好對上陳鳴遠那雙好看的眼睛。

 

他正睨著我，似笑非笑：「怎麼，就這麼喜歡我？」

 

「連這種事情都要管？」

 

2

 

我驀然想起來，這是我暗戀陳鳴遠的第五年。

 

也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氣和他說話。

 

上一世，我聽到他和隔壁校花楚嫻約定好，這節課下課，要一起去網吧。

 

放松一下。

 

陳鳴遠成績很好，原來也是班級裡的尖子生。

 

但自從認識了楚嫻，他開始打架，抽煙……美其名曰，是青春最後的放縱。

 

「反正隻剩五十天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上一世，我鼓足勇氣，還是阻攔了陳鳴遠。

 

原因是，我不想看他十二年寒窗苦讀，毀於一旦。

 

所以，不惜拿出打小報告這種拙劣的手段，來阻止他翹課。

 

上一世，陳鳴遠雖然不願意。

 

但知道我是班級的學習委員，老師面前的紅人，他掙扎猶豫很久，還是沒敢出去。

 

那天很巧，楚嫻一個人跑出去了，正好被抓到。

 

學校領導S雞儆猴，直接把她開除了。

 

而陳鳴遠也被嚇到了，開始老老實實學習，甚至跑過來感謝我。

 

我們開始產生交集，一起考上了心儀的大學，戀愛，結婚，生子……

 

直到最後，我發現了他深藏十幾年的秘密。

 

我想起我在他日記本上看到的那句話。

 

【如果那天，我跟你一起跑出去了。】

 

【我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你了。】

 

【也可以跟我愛的人在一起了……】

 

泛黃的頁面在眼前浮現。

 

我鼓足了力氣，上去就給了陳鳴遠一個巴掌。

 

「懂不懂尊重人？」

 

「我隻是履行我班委的職責，誰告訴你我喜歡你了？」

 

「你是香饽饽，人見人愛啊？」

 

3

 

陳鳴遠被打蒙了，不可置信地轉頭。

 

「楚知染，你再說一遍，你不喜歡我？」

 

「你不喜歡我，你給我桌子上放水？」

 

「你不喜歡我，你給我放你課上抄的筆記？」

 

「你不喜歡我，全班那麼多人，你為什麼就單單勸我好好學習，不管別人？」

 

他越說大聲，越說越篤定。

 

「楚知染，你就是喜歡我！」

 

我看著少年張揚的眼角，忽然明白。

 

其實他早就知道我喜歡他。

 

他一直都懂。

 

可憐我上一世，還一直覺得自己不會表達。

 

直到上了大三，才敢勇敢說出自己的愛意。

 

其實，坐在火堆邊的人，怎麼會感受不到暖意呢？

 

陳鳴遠什麼都懂。

 

之所以到大三才答應我，是因為，那一年，楚嫻在國外嫁人了。

 

過往片段一點一點聯系起來。

 

我看著眼前這個令我神魂顛倒好多年的男生，隻覺得內心一陣又一陣的厭惡湧上來。

 

恨不得立刻跟他撇清所有關系。

 

「你誤會了！」

 

我冷冷地說道：「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至於你說的那些，隻不過是關心同學。」

 

見他還是不信，我的耐心所剩無幾。

 

索性直接把我旁邊看呆了的同桌薅了起來。

 

「不信你問他，我也給他送了。」

 

我同桌張星奕也是尖子生，但性格脾氣遠沒有陳鳴遠張揚。

 

他溫潤，謙遜。永遠一副知書達禮的模樣。

 

此刻忽然被我提溜起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

 

幾乎是本能地點了點頭。

 

隨著我胡說八道。

 

「嗯嗯，送了，送了。」

 

4

 

陳鳴遠終於信了。

 

他眼裡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轉瞬即逝。

 

隔壁班的楚嫻披散著頭發，嘴裡咬著電子煙，站在我們班門口，開始叫他。

 

「喂，等什麼呢！」

 

「還不走！」

 

上一世，陳鳴遠因為我的威脅，不得不拒絕了楚嫻。

 

這一世，我卻是更怕他不去。

 

索性轉身把紙條扔進了垃圾桶裡，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那麼欠的。」

 

「這隻是例行通知，你真要去的話，我也攔不住你。」

 

陳鳴遠狐疑地看著我：「你真不告老師？」

 

我搖頭，沒再看他。

 

低頭做起了數學練習題。

 

陳鳴遠還是有點搖擺不定，但架不住楚嫻一直叫，還是走了。

 

腳步越來越遠，旁邊的張星奕戳了戳我。

 

「喂，書拿反了。」

 

我驀然回了神，目光不住落在遠去的俊男靚女的背影上。

 

張星奕的聲音忽然變得怪怪的，不像平常那麼有禮貌。

 

「你真不去攔一下啊？」

 

「你不是很在意陳鳴遠嗎？」

 

「萬一他被老師抓住了怎麼辦？」

 

我笑笑，沒太注意到張星奕酸溜溜的語氣。

 

隻高深莫測道：「不是萬一會被抓住。」

 

「而是一定會被抓住。」

 

5

 

果然，下午最後一節課上完。

 

班主任接了個電話，急匆匆就蹿了出去。

 

一群學生跑出去看熱鬧。

 

虛掩的辦公室門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陳鳴遠。

 

他站在辦公室中央，被年級主任，班主任，家長團團圍在一起，指著鼻子批評。

 

那麼天之驕子的人，此刻落魄到極致。

 

我卻覺得無比舒暢。

 

我應該為他高興的，不是嗎？

 

畢竟，他馬上就可以跟他喜歡的人雙宿雙飛了。

 

「怎麼，心疼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張星奕忽然站在了我面前。

 

正挑著眉看我。

 

我翻了個白眼：「心疼個屁。」

 

張星奕笑笑：「一起吃飯吧？有幾道題想問你。」

 

不知道為什麼，印象裡從來跟我沒有過交集的張星奕。

 

這一世卻總是跟我沒話搭話似的。

 

可能，因為我剛剛拿他當了擋箭牌？

 

我不好拒絕，於是便點了點頭。

 

「走吧。」

 

剛走了沒幾步，從學生堆裡探出頭的班主任忽然叫住我。

 

「楚知染，過來，有事找你。」

 

6

 

「老師，就是楚知染同學教唆我逃課的。」

 

「她說了，她不會告老師。」

 

辦公室裡，陳鳴遠伸出手來指著我，目光惡狠狠地瞪著我，有說不出的狠戾。

 

「老師，她是班委，不僅沒有阻攔我，還教唆我去逃課。」

 

「她一樣可惡。」

 

「一樣應該受到懲罰。」

 

看著陳鳴遠破罐子破摔的模樣。我知道，他被開除已經成了定局。

 

但，他卻瘋了一樣想要拉個墊背的。

 

我不懂，如今的我跟他沒什麼交集。

 

為什麼他要這麼一口咬S我，難道真的隻是因為我沒有阻攔他？

 

抬眸，對上男生的目光。

 

他的眼睛裡充滿了復雜的神色，不可置信，難過……

 

仿佛在問我，為什麼不攔著他？

 

可是，現在的我，並沒有義務去做這件事啊。

 

思緒紛亂，驀然被老師冷冰冰的質問給打斷。

 

「楚知染，你說過這話嗎？」

 

「明知道同學要逃課，你還助紂為虐？」

 

她一臉痛心地看著我：「你這樣的行為，更惡劣，更應該受到懲罰。」

 

「我……」

 

我還沒說話，身後一道低沉悅耳的男聲響起來。

 

「老師，我能證明。」

 

「楚知染同學阻攔了陳鳴遠，是他不聽。」

 

「還拜託楚知染不要告老師。」

 

「這事，跟楚知染沒關系。」

 

張星奕是班長，班裡大小事情都由他負責，平日也是深得老師喜愛。

 

此刻，他一開口，老師沒有理由不信。

 

而且，張星奕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垃圾桶裡翻出了那張皺皺巴巴的小紙條。

 

上面寫著：【好好學習，不要逃課。】

 

隻不過，把後面那句揚言要打小報告的那句話撕掉了。

 

看起來，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勸告同學的話。

 

7

 

逃課、撒謊以及汙蔑同學，在這個燥熱無比的關鍵時刻。

 

陳鳴遠的這些行為簡直步步都踩在了雷點上。

 

開除，S雞儆猴。

 

沒有商量。

 

他回學校收拾東西那天，正好是高考的第二次模擬考試。

 

420，難度一向是模擬考試中最高的。

 

即使大課間的下課鈴響了，除了幾個同學在補覺，剩下大部分人都埋下頭去，在題海裡奮戰。

 

我也一樣，甚至都沒注意。

 

陳鳴遠什麼時候走到了我旁邊。

 

眼神陰鸷地敲了敲我的桌子。

 

絲毫沒有那天下午質問我的青澀懵懂模樣。

 

「出來一下，找你有點事。」

 

目光對視，我看著他，內心卻沒由來感到有點發怵。

 

陳鳴遠這樣的眼神，我曾經見過無數次。

 

在他被醫院領導穿小鞋的時候。

 

在他升職加薪失敗的時候。

 

在發現有個男同事是我小學同學，而我曾經暗戀過他的時刻……

 

很熟悉。

 

但，那都是我們結婚之後的事情了。

 

結婚之前，我從來都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神。

 

難道……

 

我腳步遲疑，但還是跟著他出了教室。

 

「你那天屬於咎由自取，跟我沒什麼關系，況且，我說了，我不喜歡你，也沒義務阻攔……」

 

我一連串地解釋著，拼命想跟他撇清關系。

 

話語卻驀然被他打斷。

 

他回頭，抬眸，陰惻惻地看著我。

 

「染染。」他叫我的小名，帶著沒由來的熟悉和親昵。

 

「你應該阻攔我的，不是嗎？」

 

「你是我老婆，應該幫我的，不是嗎？」

 

原來，他也重生了。

 

8

 

「你為什麼不幫我了？」

 

他冷冷地質問著我。

 

深入骨髓的冰冷凝神，讓我前世的記憶一點一點湧現。

 

結婚後，陳鳴遠的性格漸漸暴露在生活的爪牙之下。

 

沉默，偏執，偶爾會冷暴力。

 

每次他一有不如意，總是會這麼冷冷地盯著我。

 

但那時的我愛他啊。

 

那是我愛了很多年的少年，從青春到中年。

 

他沒出過軌，我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

 

我性格溫和慣了。總是勸慰自己，人都有不高興的時候，他賺錢養家也不容易，一些事情忍忍就過去了。

 

於是，我總是強壓下自己內心的不快，輕聲細語地問他怎麼了。

 

幫他在後面打點一些人情世故。

 

他不喜歡我出去跟朋友聚會，我幾乎斷了所有的社交往來。

 

而關於那些認識他之前的懵懂感情，更是一點不能留，甚至連少女心爆發寫的暗戀日記，都被盡數丟進了垃圾桶……

 

這些細枝末節的付出，在漫長的時光中被他，被我自己都慢慢泯滅。

 

畢竟，去守護自己的愛情，自己的家庭，全身心地去愛自己的老公，這是下意識的舉措。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以為我們是雙向奔赴的愛情。

 

而愛情是太難得的東西。

 

我一頭扎了進去，回首半生，才發現，他的愛情一直是另一個人。

 

跟我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甚至連我們的孩子，都隻是他 BE 愛情的見證而已。

 

如今，重活一世，他帶著前世的記憶，居然還能站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地開口。

 

「你應該護著我的，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嗎？」

 

我被氣笑了。

 

「那是曾經。」

 

「現在，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況且……」我目光透過陳鳴遠，看向他身後朝他跑來的女生。

 

青春窈窕，長發飄飄……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人。

 

「既然都重生了，就好好彌補你的遺憾吧。」

 

「重活一世，你可別在我這將就了。」

 

9

 

陳鳴遠是個很聰明的人。

 

隻單單幾句話，他就猜出來一個大概。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就被身後的女孩挽住手臂。

 

「你還沒收拾好東西嗎？」

 

「我們要走了。」

 

楚嫻可憐巴巴地蹭著他的衣袖撒嬌：「現在我隻有你了，我們一起走吧。」

 

楚嫻是整個學校的風雲人物，除了她漂亮美麗，還有她與生俱來的對男生的親和力。

 

我記得，剛開始的時候，成績好又招人喜歡的陳鳴遠並不喜歡楚嫻。

 

他說楚嫻是個草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但，那麼一張漂亮的臉蛋衝著他日日撒嬌，獻殷勤。

 

他又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我看著他忍不住投向楚嫻的目光，適時開口。

 

「重活一世，不就是為了了卻自己的遺憾嗎？」

 

「你愛的人就在你面前，為什麼要放開她？」

 

「去就是了。」

 

我話說得真心實意。

 

那一巴掌過去，也算是彼此兩清。

 

我隻求，他不要再把我當傻子。

 

以後再無交集就好。

 

聞言，陳鳴遠也不再動搖。

 

楚嫻隻是輕輕拉他一下，他就順著楚嫻的力道跑走了。

 

俊男美女，衣擺在陽光下劃出優美的弧線，陰影交錯，那是陳鳴遠窮極一生的美夢。

 

現在，他終於實現了。

 

晚上，班裡的同學八卦群裡放出來一張陳鳴遠在朋友圈的截圖。

 

上面是他和楚嫻一起去咨詢中介的照片，另一張是兩個人十指相扣的照片。

 

【從此，不再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