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抬眼望去，隻見那一縷縷紅發變成了無數條極細的針，似覓食的魚群般，朝著沙僧的脖頸來回穿梭回旋。

 

無數暗紅的血混入了黑乎乎的流沙河水中。

 

沙僧隕落進河中，再也不見了。

 

【恭喜天竺國公主素娥，沙僧已覆滅。】

 

唯愛紅頭發——託塔李天王：“我的淨淨啊，你S的好慘啊。”

 

抱觀音姐姐大腿——哪吒：“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把紅頭發的武力值加到一萬，沙僧也不會被自己害S。”

 

6

 

沙哥哥S了，可我為他採的紫羅蘭，還沒有機會戴到他的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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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揚了揚手中的紫羅蘭，將它們悉數扔進滾滾流沙河中。

 

“幹的好，你已經SS八戒和沙僧了，現在去找唐三藏吧，去S了他。”

 

“玄奘法師……難道他還沒S？你是誰？”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寂。

 

我摸著胸口的那本手抄經書，陷入了昔日的回憶中。

 

宮門四合，碧蘿紗輕垂，我掀起重重紗賬來到榻前。

 

捏住榻上之人的下颌，逼迫他仰頭看我。

 

“玄奘法師，今夜你從還是不從。”

 

他低垂眼眸，面色冰冷，眼中隻有那幾卷經書。

 

“難道我堂堂一國公主，還不比這些冷冰冰的經卷，為何玄奘法師寧願常伴青燈古佛，也不願溫香軟玉在懷？”

 

說完，我斜斜向他懷中倒去，卻撲了個空。

 

“今生我隻想許身佛門，解救芸芸眾生，不想雙宿雙息，若有來生……”

 

說罷，他撿起一卷手抄經書遞給我。

 

“若有來生，但見此卷，玄奘定不負相思意。”

 

那日我捏著經卷沉思良久，終究是踏出了宮殿。

 

可惜時移世易，我再也不想要唐三藏了。

 

曾經，我以為自己足夠愛他，為了留住他，囚他於深宮。

 

我把世間最好的，世家子弟夢寐以求的，百姓們嘔心瀝血苦求不得的，全都捧到他面前。

 

“這些難道比不上你手中的那卷經書麼？”

 

“凡塵種種無法與我心中佛主相比。”

 

終不能改其志後，放他西行，我如他那般苦苦研讀經文，苦等他十載，我以為這就是摯愛了。

 

可看到蘭蘭，我才知道什麼是摯愛。

 

她放手成全他的志向，甘願拋棄一國榮華，情願身S殒命，隻為了與他共赴來世。

 

相比之下，我這種愛又何其微不足道。

 

過去，我得不到愛情。

 

如今，八戒去了，我連友誼也盡失了。

 

這三千世界，果然沒有半點值得留戀的了。

 

我不願S玄奘，亦不能S悟空，便隻有S我自己了。

 

7

 

全宇宙無敵手——赤腳大仙：

 

“她拿著簪子在幹嘛，該不會要自戕吧。啊啊啊。”

 

“玄奘法師，我不S他們，他們卻因我而S。”

 

我舉著金簪，狠狠刺入脖頸，卻隻覺得脖子傳來圓潤的鈍痛。

 

那金簪竟然收去了鋒利的稜角，縮成了一個圓球。

 

“你是如意金箍棒？”

 

我的眼中全是喜色，盯著那團金球瞅來瞅去。

 

“噓，小聲點，現在聽我的，去S掉唐僧。”

 

“為什麼一定要S他？”

 

“那不是S，那是在救他，等唐僧覆滅，我會告訴你的。”

 

金箍棒輕聲說完，便又化作金簪，簪到了我頭上。

 

全宇宙無敵手——赤腳大仙：

 

“能不能把太乙真人先踢出群聊啊，我怕他放水。”

 

長老姓唐，甜到憂傷——太乙真人：

 

“我什麼都沒幹啊，我不過是把唐僧的防御值加到了正無窮。”

 

叮，太乙真人被踢出群聊。

 

8

 

我再見到玄奘法師時，山花開得正盛，他正在念經。

 

他枯坐在一塊山石上，念出一句句經文，那些經文如符咒一般向四周攝去。

 

如光如濤，影響深遠而宏大，響徹天際，直逼九霄。

 

我因數十載研讀經書，不受經文影響，可那些妖怪卻不堪重負，捂著腦袋，痛苦倒地。

 

烈烈狂風掀著玄奘的袈裟，鼓脹起他的衣袍，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絕塵而去。

 

面如滿月，眼似星輝，看起來慈悲為懷。

 

唇紅齒白，溫文爾雅，實乃世間罕見。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時，對他的評價。

 

如今，他胡須滿面，披頭散發，形容枯槁，容顏憔悴，再不復當年風華。

 

他的腳下，是伏屍無數的精怪妖魔，其中不乏愛慕他，匆匆見他一面就為他舍身赴S的女妖。

 

也不乏想不費吹灰之力碾S他的男妖，可他們無一不被他的經言震破經脈，肝腸寸斷。

 

“玄奘法師，別來無恙。”

 

似是聽到了故人之言，他的聲音停了，猛地抬頭，眼眸中剛閃過驚喜，卻在瞧見我的那一剎，又暗淡了下去。

 

【剩餘全部玩家：55位，剩餘女性玩家：1位。】

 

虛空中傳來聲音。

 

“看來她S了，是S在你的手中麼？”我看著靜坐在高處的人，徐徐問道。

 

“太多了，你說的是誰？”

 

“蘭蘭，西涼女兒國國王。她為了你舍棄了一國之富，至尊王座，甘願淪為狐妖，隻求與你共赴來世。”

 

從前，他坐在槐樹下與我講經，可我不愛聽那些枯燥繁復的經文，便央求他講講西遊路上的風土人情。

 

他講了那國中唯有女子的西涼女國，言語中卻隱隱夾雜著對那人的眷戀與不舍。

他感慨世間竟有如此富饒太平的國度，感嘆弱弱女子之身，竟能將一個國家治理得如此繁榮昌盛。

 

話裡話外，眼角眉梢，都藏不住對西涼女王的折服與欽慕。

 

後來，我特地去了西涼女國，拜訪了傳聞中的女兒國國王，卻發現不外如是。

 

她值得這份折服和欽慕。

 

“她來找你了，你可能認不出她了。她有九條巨大的狐狸尾巴，你看見她了麼？”

 

唐僧身形猛然趨趔了一下，幾乎要摔在地上。

 

“眾妖都扛不住經言，唯有她一再上前，卻終究倒下不起。”

 

他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瘋狂刨著，一雙手刨得滿是血汙，卻也不曾停下來。

 

他變了，從前他最忌諱這雙手沾染血腥，如今卻全不在乎。

 

半晌，他終於從人堆裡刨出來一片薄紗，幾節斷掉的劍柄。

 

再往下，一具僵硬的狐身，他終究沒能聽到那一句御弟哥哥。

 

他跪在地上，整個人面色灰敗，如同被抽走了精魄。

 

“你瞧，從前你騙了她，如今成佛塑了金身，又SS了她。”

 

我將懷裡的經書取出，一張一張撕去那些經卷，扔到他的面前。

 

那些殘卷仿佛長了腿腳般，生生往唐僧面上貼。

 

“從前我愛你心懷蒼生，普渡天下。”

 

“愛你不戀俗世，志懷高遠。”

 

“愛你悲天憫人，慈悲為懷。”

 

“可如今我才發現，你連蘭蘭那一人都不渡，又何談渡蒼生？”

 

“你不念俗世，卻骨子裡又眷念紅塵，對著她許下諾言，又無法踐行。”

 

“你悲天憫人，看似對眾生平等，卻連她一人都不悲不憐，任她苦等多年，下場悲慘。”

 

紛紛揚揚的經書落在玄奘臉上，將他的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他也不躲不避。

 

“你應該和她一起S去，去赴你的諾言。”

 

天雷咆哮，雨水傾盆而下，澆在我們的臉上，身上。

 

經書沾了水，如一塊抹布般糊在他的臉上，將整個臉都罩得結結實實，他沒有拂去。

 

急促的呼吸聲從紙下傳來，他依舊沒有動，任由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

 

過了很久，他那高大偉岸的身軀轟然倒在地上。

 

他終於連同他的信仰一起坍塌了。

 

【恭喜玩家，唐僧已S，現在隻剩下孫悟空了。】

 

抱觀音姐姐大腿——哪吒：

 

“唐僧這麼容易就被SS了，真不敢置信。”

 

全宇宙無敵手——赤腳大仙：

 

“無人能SS金蟬子，除非他自己不想活。”

 

我用廢劍柄挖了一個很深的坑，將唐僧與蘭蘭埋葬在了一起，又將那一卷卷經書燒掉。

 

如此，來世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將他們分開，阻擋他們相見。

 

9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我摸了摸發間的金釵，示意它開口。

 

“噓，小聲點，莫讓天上的眾神聽到了。”

 

金箍棒示意我往山洞走去，我便帶著它躲避到了山洞裡。

 

“這一切都是眾神的陰謀。為了仙家獨尊，妖魔覆滅，天庭便設了恐怖西遊這個局。”

 

“他們將妖魔全都抓到這個局中，逼著他們屠戮，許諾他們上仙的高位，實際上是為了徹底鏟除他們。”

 

“根本沒有妖能SS唐僧師徒，他們四人在這個局中已經被困住了，因為妖根本S不完。”

 

“這是天庭牽制唐僧師徒的遊戲，亦是天庭屠戮眾妖的遊戲。”

 

“眾妖被S後，可以轉生為世人，從此便沒有妖了，再也無人敢抗衡天庭。”

 

“倘若你能SS猴哥，唐僧師徒被全部覆滅後，他們自然也會轉生。”

 

“相比於被困在此處瘋狂S戮，轉生要好很多，所以我讓你S了唐僧。”

 

10

 

“可我根本S不了悟空。”

 

這是不爭的事實。

 

從前他本領高強，法力無邊，如今成了鬥戰聖佛，簡直就是所向披靡了。

 

沒有人S得了鬥戰勝佛，除非他自己。

 

我又一次來到了花果山，這個我曾無數次踏足的地方。

 

野花香草遍地，水簾洞清靈透亮，十裡桃花開得嬌豔熱鬧。

 

如今的花果山竟然沒有我想象中的血腥恐怖，反而是鳥語花香，風平浪靜。

 

“你來啦，我靜候多時了。”

 

空空掏出一把小梳子，對鏡理了理水亮的毛發，然後簪上一朵桃花。

 

“別處都是血雨腥風，為何你這裡獨享太平？”

 

“奧，你說那些妖精啊，我捏了個訣，他們就全都灰飛煙滅了。不信，你看。”

 

我扭過頭去，須臾間，隻見身後無數的小妖變成了炮灰。

 

【剩餘玩家人數：1。】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摸了摸金簪。

 

兄弟，不是咱不幫忙，是真的S不動啊。

 

“聽說你S了我師父，還有八戒和沙師弟……”

 

“這……都是誤會。”

 

我將一路上編的花環遞給悟空，他端正戴上，衝我嘿嘿一笑。

 

“S得好S得好，早就該這麼做了。”

 

悟空牽著我的手，將我扶坐到秋千上，輕輕推著我搖蕩，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我早就厭倦了這裡，他們能解脫也是一樁好事。”

 

他眼中光輝熠熠，神情悠然。

 

一如當年初見，他將我從湖中救起，將虎紋裙披在我身上，扯著我的手說：“姑娘，你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

 

彼時，父王母後根本不相信我是真正的公主，隻有悟空信我，將我接回王宮，替我打抱不平。

 

上窮碧落下黃泉，世間再也沒有這麼好的人了。

 

從那以後，我便派人去花果山遍栽桃樹，將天竺的名花異草悉數引種到花果山，不僅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更是為了那知遇之恩。

 

西行艱苦，他無法守護自己的家園，那便換我來守護。

 

“我知道你今日是來S我的，武鬥對你來說不公平，不如文鬥吧。”

 

悟空圈腿端坐，閉目遐思，繼而睜眼，忽地一笑。

 

“諸行無常，一切皆苦的下一句是什麼？”

 

全宇宙無敵手——赤腳大仙：

 

“我舉報，大聖放水。”

 

兩眼空空——觀音：

 

“沒有證據，舉報無效。”

 

我遭玉兔精陷害，流落布金寺時，也曾聽眾僧人講佛念經。

 

梵音深遠，我不懂其意，隻記住了一句：“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行無我，寂滅為樂。”

 

那日走投無路的我，對著深淵般的湖水淺吟出這句，就投於水中。

 

悟空這是故意想要我贏，他是想故意輸給我。

 

我脫口而出，直接對出了答案。

 

他笑道：“接下來是謎語，什麼人不敢洗澡？”

 

這不是我之前給他出的謎語麼？

 

深宮寂寥，唐僧木訥，八戒沙僧又過於呆板，唯有悟空機靈有趣，我便常常找他猜謎語。

 

他冰雪聰明，這樣的謎題自然難不倒他。

 

他當時根本不用思考，答案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的眼眶幾乎要淚湿，望著他說道：“泥人。”

 

悟空繼續笑道，眨了眨眼睛問：“花果山誰最重要？”

 

我沒聽過這樣的問題，神情恍惚了幾瞬。

 

花果山最重要的當然是悟空，隻有他在，花果山才能得以庇護。

 

可是倘若他不在了，那花果山的猴子猴孫自然是最重要的。

 

可要是花果山沒了，猴子猴孫又將何去？

 

我想了片刻，認真答道：“花果山。”

 

悟空西行之時，曾有土匪路過花果山，他們毀壞桃林溪谷，抓來眾猴敲骨吸髓，燒得花果山隻剩一個光禿禿的山。

 

我第一次帶著侍從探訪花果山時，遇到的便是這樣的情景。

 

後來我讓侍從們採買花種，遍載花果樹木，重建綠林水渠，才使得四處逃散的猴兒回歸。

 

所以對於悟空來說，保住花果山是最重要的。

 

悟空含笑點了點頭：“你贏了，別忘了你的承諾。”

 

說話間，他如煙霧一般消散，隻留下一片虛空。

 

【恭喜天竺國公主，唐僧師徒已覆滅。您已通關。】

 

唯愛紅頭發——託塔李天王：

 

“唐僧師徒竟然S在了凡人小女子手中，真是可笑啊。”

 

兩眼空空——觀音：

 

“這已經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

 

坐擁九億少女夢的暖男——二郎神：

 

“天庭要迎來新的妹妹了，嘿嘿嘿。”

 

11

 

天庭派了太白金星來迎我去做上仙，聲勢浩大，幾乎要昭告三界。

 

我拒絕了。

 

人間有四時風物，有至情至愛，比天庭要美妙得多。

 

悟空臨別前說，不要去天庭，不要飛升上仙，我得聽他的話。

 

花果山還需要我的守護，答應悟空的承諾我得做到。

 

後來我嫁了人，夫君是寶象國的王子，浪漫熱情，疼我入骨。

 

成婚一年時，女兒國送來喜帖，女王誕下小公主，邀我和夫君去喝滿月酒。

 

我逗弄著襁褓中的小公主，竟發現她的眉眼，唇角，無一不像當初的蘭蘭。

 

“蘭蘭，是你麼？”

 

那小公主咧嘴笑了笑，伸出小手攥了攥我的手指。

 

女王得知我有孕在身，款款笑道：“若你腹中胎兒是男孩，我們兩國可締結姻親。”

 

我拒絕了。

 

那小公主是曾經的西涼女王蘭蘭，她要等她的御弟哥哥來娶她。

 

我不能阻了她的姻緣。

 

隔年，我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眉眼間竟然像那位念經的故人。

 

我派人快馬加鞭趕到女兒國，給我的孩兒和小公主討了娃娃親。

 

婚書上寫道：“兩國之盟，一世婚約，天地存則婚約固。”

 

我瞧著這幾個字，心裡無比歡喜。

 

後來，守護花果山的士兵來報，水簾洞的池子裡有條大胖錦鯉，會說人話。

 

我問：“它都說了什麼？”

 

士兵伏在地上，扭動著身子，撅著屁股嘟哝道：“我想吃紅豆餅，我想吃紅豆餅。”

 

我命人將那大胖錦鯉迎回了宮中，特地為它修建了一座美人池，美人在池中嬉戲，而我則時常坐在池邊往裡面投喂著天竺各地的美食。

 

又過了十年，國中興起了耍猴把戲，我日日邀請他們來宮中表演，卻再也沒遇到那位機靈可愛的故人。

 

公主和我的王兒成婚那天，我們聚在西涼女國共賀佳人。

 

喧鬧喜慶的長街上，一紅屁股小猴正在表演溜人，在小猴的指揮下，一紅頭發小女孩正在賣力敲鼓，那紅頭發上別著一枚精致的小雛菊。

 

“空空。”

 

我衝那紅屁股小猴喊道，他扭過頭來看我，慌忙捂住了猴屁股。

 

那紅頭發小女孩牽著小猴子來到我面前，我興奮地抓住小女孩的辮子。

 

“啊哈，悟淨你也在啊。”

 

“你們終於湊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