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連忙下桌，扒著洞眼往外看。

洞眼太小，這是媽媽自己拿工具在門上鑽的洞。

 

看不到人，我隻能看到衣服在動來動去。

 

忽然一個亮亮的胸針出現，我認識，那是爸爸的！

 

爸爸真的來接我們了，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16.

 

但我記得媽媽說過的話，不管誰來敲門都不能開門。

 

我最後還是忍住，眼睜睜看著爸爸離開了。

 

Advertisement

我跑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蒙住臉。

 

“嗚嗚嗚......”

 

連續幾天的委屈，我再也繃不住，盡情大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等再醒過來時，媽媽已經回來了，給我帶了一個大大的面包。

 

“這是媽媽上班地方發的面包，寶貝嘗嘗，可好吃了。”

 

我滿懷期待地咬下去。

 

硬邦邦的，還有一股焦焦的味道，我從來沒吃過這麼難吃的面包。

 

“你要是吐掉，就沒有晚飯吃了！”

 

我立馬捂住嘴，邊喝水邊吞下面包。

 

還好，水裡加了糖，甜絲絲的。

 

面包還沒吃完，門口聲音又響起。

 

我連忙丟下面包，躲到媽媽懷裡。

 

門被踹開，一群兇巴巴的男的進了我們屋子。

 

“哥幾個可終於守到你了，這麼近距離看，長得更帶勁兒了！”

 

“嘿嘿嘿，這下哥幾個有福了。”

 

媽媽抱緊我，身體在顫抖，說話也結巴。

 

“你們要是，要是敢亂來，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沒想到，他們笑得更古怪了。

 

“怎麼不放過我們？在床上不放過我們嗎？”

 

“桀桀桀！”

 

他們一個個撲上來。

 

我們使勁推，可身上的重量卻像一座大山一樣，一點動不了。

 

我放聲大哭，眼淚糊住視線，我看不大清。

 

竟模糊看到門口爸爸的胸針晃了一下。

 

17.

 

爸爸救我們！

 

我被按在床上，嗓子喊啞了。

 

媽媽嘴巴被SS按住，衣服被扯壞，眼睛睜得老大，眼淚流個不停。

 

爸爸還沒出現。

 

媽媽最後一層衣服被撕開，白白的。

 

他們笑得更兇了。

 

我覺得他們想把媽媽撕碎，扔在泥地裡。

 

我恨自己太小，不能打跑他們，救出媽媽。

 

“住手！”

 

我睜開眼，隻見爸爸像從天而降的超人，他解開自己的戰甲，蓋在媽媽身上。

 

壞人被爸爸帶來的人打倒在地，臉上身上青青紫紫。

 

爸爸溫聲安撫媽媽，直到發狂發瘋的媽媽慢慢停下來，睡過去。

 

我邁開腿，小跑著跟在爸爸身後。

 

我們回到了大大的別墅。

 

媽媽這一覺睡了好長時間，一直到晚上才醒。

 

她抱著自己縮在床頭，頭發散著，一動不動。

 

見我沒有辦法，爸爸隻能自己來。

 

媽媽非常抗拒所有人的接近，宛如受傷的小貓孤獨舔舐自己的傷口。

 

可爸爸非常有耐心，穿起小醜的衣服，做著滑稽的表演。

 

隻為了能把媽媽逗笑。

 

18.

 

家裡的氛圍一天天好起來。

 

有時媽媽就像忘記了所有，她會給花澆水，會烘烤小點心。

 

會給上班的爸爸打領帶，也會突然羞紅了臉。

 

家裡又重新有了歡聲笑語。

 

我們一家又回到了從前。

 

媽媽是溫柔的，爸爸雖然不笑但卻是有溫度的。

 

明顯好轉的時候，她開了一瓶紅酒，跟爸爸在優雅的旋律下旋轉起舞。

 

可是爸爸酒量太差了，不到三杯他就醉醺醺的倒下。

 

媽媽輕柔地將爸爸扶上床。

 

爸爸酒品不算好，拉著媽媽的手不松開，眼睛微微睜開。

 

“真好，婉清，我不是在做夢，你還在我身邊。”

 

“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願意做。婉清，我愛你。”

 

爸爸臉蹭著媽媽的手，一臉傻笑。

 

我看得不好意思，連忙跑開。

 

回到臥房的我，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開心，畫了一幅畫。

 

畫上有爸爸、媽媽和我，每個人臉上都是開心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我醒的特別早，但一點也不困，精神特別好。

 

剛出房門就看到媽媽坐在沙發上，眼睛像魚一樣，又紅又腫。

 

爸爸吞著煙霧，地上都是一根根抽完的煙。

 

“顧霆澤，我們離婚吧。”

 

經過這段時間，我已經很明白什麼是離婚了。

 

可是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19.

 

“想都別想！”

 

爸爸掐滅煙，轉身突然就跪在媽媽面前。

 

“你可以打我罵我，但別拿離婚來懲罰我，婉清，我受不住，我心好痛！”

 

他一湊近，媽媽就激動起來。

 

狠狠盯著爸爸，突然笑了，用很溫柔的語氣問爸爸。

 

“你還記得我高中被霸凌嗎？”

 

“現在提當年的事做什麼？”

 

“他們將我頭按在馬桶裡，朝我身上燙煙頭，往我身上倒廢水。但在我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你出場了，你說巧不巧？”

 

媽媽笑得直咳嗽，“那天也是，要不是你在最後一刻救我，我早就被那幾個混賬欺辱了。更巧的是，那些人全都是跟我們同一個高中。”

 

爸爸眯了眯眼，從地上站起來，他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媽媽。

 

“你到底想說什麼？”

 

媽媽沒有退縮。

 

“顧霆澤，耍我很好玩嗎？”

 

“用這樣的招數讓我依賴你，愛上你，離不開你，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要不是你喝醉了，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20.

 

媽媽瘋了。

 

在那天爸爸說完一句話後她徹底瘋了。

 

爸爸說，是我做的，那又怎樣？

 

媽媽的情況越來越不好，有時她會連我都恨上，用惡毒的語言罵我。

 

“你是他的孩子，你也是惡魔，你給我滾，多看你一眼，我都惡心！”

 

醫生叔叔說媽媽生病了，她說的話做不得真。

 

可媽媽嫌惡的眼神告訴我，她是真的討厭我的。

 

病情最差時，媽媽會接滿滿一桶水，屋裡隨處倒。

 

她把最喜歡穿的衣服用剪刀剪得稀巴爛。

 

她用碗裝滿墨汁，一股腦全潑在牆面上。

 

再或者，她能一天一個姿勢，坐在那兒一整天。

 

家裡全亂了套，但媽媽不許阿姨打掃，她說這樣好看。

 

她站在高處，笑著唱。

 

“你看，再美的東西一旦把它拉入汙泥裡，都會變得不堪，更容易掌控。”

 

爸爸說媽媽是在裝瘋，是在懲罰他。

 

我覺得爸爸說的不對，爸爸不是每天好好的嗎，沒有被懲罰啊？

 

倒是媽媽，沒了靈魂，隻剩下一具身體。

 

我不喜歡現在的家。

 

爸爸媽媽頭上那個圓圓的光環徹底消失了，家裡就像有一團烏雲，天天在打雷下雨。

 

我想家裡跟以前一樣開心快樂。

 

我要變身成奧特曼，拯救我的家！

 

今天我沒有去學校，半路偷偷溜到姥姥姥爺家。

 

“姥姥姥爺，快去勸勸爸爸媽媽吧，這次真的特別嚴重！”

 

我哭著說完這幾天發生的事，半拉半拖，拉著姥姥姥爺出門。

 

到了家，是爸爸開的門。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姥姥姥爺同樣一臉驚訝，“女婿，你怎麼搞成這樣了？”

 

爸爸一身睡衣，睡衣上沾染了各色顏料，黑黑的胡茬都長出來了。

 

哪有以前西裝筆挺，成熟穩重的總裁樣？

 

21.

 

進了屋，姥姥姥爺才真的信了我的話。

 

家裡的暖氣不知道怎麼關了，媽媽赤著腳，穿著單衣，站在鋼琴上跳舞。

 

比電視上跳得還好看。

 

就是太高太危險了。

 

“快下來，清清你快下來！”

 

“哎，哎，你們別拉我，我在演出呢！”

 

媽媽被拉了下來，坐在地上揉著腳踝。

 

我撥開他們，走到媽媽身邊，“呼呼，吹了痛痛飛走。”

 

媽媽推開我。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我要上臺表演！”

 

媽媽突地站起來，滿屋子跑。

 

“我的鞋呢，我的舞蹈鞋呢？”

 

“啊，我的腳好痛，鞋裡都是釘子，好疼。”

 

媽媽跳舞跳到爸爸身邊，伸手摟住爸爸脖子，帶著些撒嬌。

 

“霆澤，我不能去比賽了，拿不到名次我就不能出國念書，就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了，你開不開心？”

 

我看到一向冷靜的爸爸突然變了臉色，“你在胡說什麼？爸媽，你們看婉清病得越來越嚴重了。”

 

姥姥姥爺愣在原地，像是想到什麼事，臉色難看。

 

最後還是姥爺先反應過來，對著爸爸就打了一拳。

 

我擋在爸爸前面，“姥爺，不要打我爸。”

 

“原來是你搞的鬼，我說你當年在舞臺後區做什麼呢！”

 

“啐！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害了婉婉一輩子！”

 

爸爸擦去嘴邊血跡，挑眉笑著說。

 

“嫁給我做顧太太，成為總裁夫人，難道還委屈她了？”

 

22.

 

姥姥長嘆一聲，又看看我，拍拍媽媽後背。

 

“我知道你很難受，可事到如今，孩子都這麼大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好好過日子，啊？。”

 

媽媽從姥姥懷裡抬起頭，好像下一秒就會破碎。

 

就像地上的洋娃娃，四分五裂。

 

她輕飄飄朝我看了一眼。

 

不似往常的溫柔與愛憐，目光裡透著點後悔與厭惡。

 

仿佛我是個累贅，壓得人無法前行。

 

“他霸凌、欺辱你的女兒，害她在舞臺摔倒，夢想被摧毀，這樣的人還要讓我接受他、愛他、跟他在一起嗎？”

 

“受害者就是有罪嗎？！”

 

此刻的媽媽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跌進看不見底的懸崖。

 

獅子利爪抓住懸崖藤蔓，藤蔓卻一把將它甩下去。

 

我敏感地認識到，我再不做點什麼，就要永遠失去媽媽了。

 

我小心翼翼走近媽媽，將畫送給她。

 

“媽媽，你不要哭了，我想你每天都開開心心。”

 

畫上三個人手牽著手，夕陽，花草，小鳥，一切都很美好。

 

媽媽看了許久，一把奪過畫，撕個細碎。

 

碎片灑在半空中，乘著風從窗口飄走。

 

我的心隨著畫飄走，難過的快要炸開。

 

23.

 

“你瞧你，孩子一片好心，你就這麼作踐。別再使小性子了。”

 

姥爺也走過來，安慰媽媽。

 

“我教訓過霆澤了，他以後絕對不會再犯的。”

 

爸爸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婉清，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你別再鬧了好嗎？”

 

每個人都期待地看著媽媽。

 

隻要媽媽答應，我們就還能好好的生活。

 

媽媽看了一圈，突然起身推開我，趁所有人都沒注意，一溜煙跑出去。

 

她跑得極快，爸爸抱著我，還要顧著姥姥姥爺，一時竟沒追上。

 

等追上的時候，天空下起細細的小雨，混合著狂嘯的北風，令人從骨子裡透出寒意。

 

媽媽站在高樓上，任由雨點拍打在她的臉上。

 

她嘴角掛著輕松的笑意，看著我們，一如從前。

 

“這裡風景真美啊。”

 

爸爸想向前去拉，但又怕刺激到媽媽。

 

“婉清，你下來，有什麼事我們商量，你不要衝動！”

 

爸爸的聲音顫抖慌亂，甚至腿都在發抖。

 

姥姥姥爺早已經嚇跌倒在地上。

 

“媽媽，你不要嚇我，我害怕。”

 

媽媽做了個“噓”的動作，而後手指天空，讓我看。

 

“以後媽媽會變成星星，在天上永遠守護你。”

 

“乖，寶貝，轉過身去，不要回頭。”

 

我聽媽媽的話，慢慢轉過身。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悲痛欲絕的哭聲，在我耳邊炸開。

 

“媽媽！”

 

再也沒有人回答我。

 

我再也沒有了媽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