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小班

第1章

華盈是雅妓。


 


我是她身側的丫鬟。


 


可自從華盈撫琴一曲火遍上京後,就被李四娘送去了吏部尚書的府邸。


 


那日後,她像是變了一個人。


 


沐浴,更衣,都不需要我伺候。


 


吃得少,睡得少。


 


整個人沒什麼精氣神。


 


後來,華盈惹了花柳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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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娘又把目光轉到了我身上。


 


她想讓我接替華盈位置,繼續伺候吏部尚書。


 


1


 


我伺候華盈幾年,心底是理解她的。


 


她耗盡心血練琴,終於在前段時間博出了好名聲。


 


第二天卻被李四娘送上了去吏部尚書府邸的小轎子,歸來之時,沒了一身清白。


 


日後再也不是賣藝不賣身的雅妓。


 


想到這,我心底像是堵了塊石頭。


 


這時代對女子本就毫無善意,再加上戰亂,能有庇護之所好像是對女子天大的恩賜。


 


後來,華盈高燒,昏迷不醒。


 


我查看她的身子,不由一驚。


 


竟沒有一處好的肌膚。


 


之前她因著保養有道,膚白玉脂,可此刻肌膚上有淤青,紅痕,甚至有燙傷,越往下看越觸目驚心,大腿內側湧現諸多紅疹。


 


高熱,紅疹,這可能是花柳。


 


古代並沒有抗生素,一旦得了花柳,如若不提前介入治療,怕是都逃不過一個S字。


 


我再也顧不得其他,跑去找了李四娘,想趕緊讓她找個郎中來給華盈醫治。


 


可她一拖再拖。


 


她覺得華盈太過傲氣,正想著借此挫挫她的清高樣。


 


"天熱,許是生了熱痱,何必大動幹戈請個郎中。"


 


"再說,給她開臉的可是吏部尚書,日後還不給眼更高了!"


 


我隱下心中焦急,垂目道,"四娘說的是,您操勞整個清吟小班,可華盈姐是小班最好的撫琴姑娘,如若出了岔子,還不是給四娘您善後,您如若請了郎中,日後她定是以您馬首是瞻,哪還敢跟您這抬高眼,您說呢?"


 


她饒有興趣打量我一番,"沒想到你個丫頭倒是貼心的。"


 


她撇著嘴角,不情願地請了個郎中。


 


可還是錯過了最佳治療的時間。


 


郎中搖頭,"患了花柳..."


 


一聽這話,李四娘皺眉道,


 


"不是熱痱?"


 


郎中眼底閃過一絲不滿,"老夫醫行三十年載,怎會誤診!"


 


我著急問道,"可還有法子治?"


 


郎中還未回話,李四娘揮手欲勢請郎中離開,"治什麼治,這裡是清吟小班,姑娘們各個冰清玉潔的,怎會得這種髒病,我看郎中你是老眼昏花,趕緊走!"


 


我皺眉想要辯解,又聽李四娘陰狠道,"苔音,你一個伺候丫鬟,別不知好歹,否則老娘今晚就給你開臉!"


 


我垂目,不再多言。


 


清吟小班是宮中貴人開辦的,明面上是雅堂,賣藝不賣身。


 


小班的姑娘們,各個樣貌甚好,甚至每個姑娘都會各自看家本領,琴棋書畫詩酒茶,都是學習多年的技能。


 


可說到底,姑娘們不過都是棋子。


 


我想著夜裡去悄悄溜出去,找一趟郎中。


 


看看有沒有法子,用中藥緩解病情。


 


哪知道,我剛偷摸出去,就看到後門巷子,李四娘擺手對著小廝道,"趕緊埋了去。"


 


小廝抱著一卷草席子,點頭哈腰稱是。


 


"這可是花柳,你小子別貪,介時染上,老娘也把你埋了!"


 


小廝諂媚道,"小的不敢。"


 


那晚,月色朦朧。


 


等小廝走了,我趕忙扒開草席子,露出了華盈的臉。


 


她家中半路落寞才賣身於此,習得琴藝數年,真的以為靠著這技能博出一番天地,可現實如此殘酷,那吏部尚書年紀不小,好色又患有花柳,一直未痊愈,碰不了府中女眷,便不顧華盈的S活。


 


她神色空洞,重重喘了口氣。


 


"你別露才,就安安靜靜得蜷在小班,活著做個丫鬟便好..."


 


"這世道,我們一介弱女子,說得不算...."


 


我心中五味雜陳。


 


對華盈悲憫,又對這世道氣憤。


 


我握著她的手,哼唱著她喜歡聽的安眠曲。


 


她胸口起伏微弱,最終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天快亮了,音音..."


 


我抱著她的屍體。


 


看著山頭逐漸顯現的拂光,終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個通達從容的撫琴女華盈,再也看不到日出了。


 


2


 


將華盈安頓好之後,我回了清吟小班。


 


卻不曾想,李四娘在屋外等著我。


 


她見我回來,上下打量一番道,"還以為你跑了?"


 


我垂目回道,"苔音不敢。"


 


她手中握著所有姑娘和丫鬟的戶籍,我們能跑到哪裡去。


 


她聽後,笑著,"我知道你跟華盈好,可老娘我從未虧待你們,吃喝用度哪個不是好的?誰能想到她如此命薄,無福享受..."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你跟著華盈多年,定會些曲子,這幾日你不用伺候旁人,好生練習。"


 


我猛然抬頭,抗拒問道,"四娘這是何意?"


 


她見我抗拒,臉色一變。


 


"叫你做甚,你聽話照辦!"


 


"苔音一直都是丫鬟,上不得臺面,還請四娘打發我伺候別的姑...."


 


我的話沒說完,一陣清脆的巴掌聲扇得我頭嗡嗡作響。


 


李四娘眼底陰狠,"賤胚子,既是伺候人,不論是姑娘,還是男人,你都給受著!你若不聽話,直接活埋了你!"


 


"來人,把苔音看好!八月十五前,不許出樓!"


 


我被小廝架進了房內後,


 


哪知李四娘將華盈的屋子翻個頂掉,在床下找到了一個錦盒。


 


李四娘冷哼一聲,"早就知道這個賤妮子藏了錢!"


 


我趕忙跑回去,顫著嗓音道,"這些是華盈姐的自己辛苦攢下的,她想著這些是留給她的家人的。"


 


李四娘一聽,皺眉將我推到在地。


 


朝著地上碎了一口。


 


"放屁!"


 


"老娘養你們不花錢?再說這亂世,每天S那麼多人,她的家人早就不知埋在了何處!"


 


我咬了咬唇,"您將這錢留下,苔音日後掙得所有銀錢都歸您。"


 


"她是她,你是你,你一個丫鬟膽敢跟老娘爭辯,是不想活了?"


 


我垂下了眼簾。


 


不再言語。


 


李四娘在小班隻手遮天,秘密處S了不知多少不聽話的姑娘。


 


如她所言,亂世S個女人,誰會追究。


 


我原本還想,李四娘也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如今看來,在她心底,我們雖都是同性,卻差了階層。


 


我們對她來說,是隨意宰S的羊羔。


 


亦是討好貴人的棋子。


 


3


 


直到晌午,玉娉來了。


 


她是小班裡善詩詞的姑娘。


 


在小班裡的日子最長。


 


她覺得詩詞比撫琴更高雅,所以有好幾年她都和華盈不對付。


 


我曾經幫過她一回。


 


所以她對我倒是也不錯。


 


她坐在我面前,用藥膏輕擦著我的臉頰。


 


隨即嘆氣道,"本想著華盈不在了,我便要了你做丫鬟,可四娘說,八月十五邊陲出徵的將領都歸朝,介時定會來小班聽曲,她想你出臺暫時充數...."


 


她又挽起我額前的碎發,似乎自嘲著,"如今看看,誰又比誰高貴,在這小班裡,你我皆是命如草芥,生如蜉蝣。"


 


我抬眸,窗外的陽光撒在地上,一縷縷浮沉飄蕩其中。


 


像極了她所言,命如草芥,生如蜉蝣。


 


我知道,她和華盈一樣,無力反抗,便順了命。


 


可我穿越至此,生於紅旗之下,學得是人人平等.


 


本想安分守己,卻不曾想淪為娼妓,眼睜睜看著人命輕如草芥,我哪能坐以待斃。


 


我轉頭看著玉娉。


 


"玉娉姐難道不知,當為秋霜,無為檻羊。"


 


既然亂世,我寧為一片秋霜,也不願淪為隨意宰割的羔羊。


 


玉娉聽後瞳孔一縮,微微一怔。


 


她低喃著,"寧為一片秋霜,不做柵欄羊...."


 


4


 


八月十五。


 


小班極其熱鬧。


 


因著有不少武將來臨,李四娘便先安排了撫琴。


 


一曲曲清幽之音,客人聽得津津有味,卻不想一聲怒斥驚擾了雅刻。


 


我在簾帳後,又一次看到了吏部尚書葉遠。


 


臉色蠟黃。


 


怕是花柳折磨所致。


 


他皺眉大聲呵斥,"這曲,味同嚼蠟!"


 


葉遠吃了酒,而且我聽聞,他一個文官在朝堂之上,被剛剛歸朝的武將吃了啞巴虧,無處發泄,便在這借機發狂。


 


"華盈在哪!叫她出來撫琴!"


 


葉遠如此猖狂,立馬惹怒了臺下的諸多武將。


 


眼看火藥味十足。


 


李四娘諂媚著,先是勸阻了幾個武將。


 


而我戴上面紗,抬起簾帳走了出來,"小女苔音,願為葉大人撫琴。"


 


說罷,沒等眾人反應,我便上了臺子。


 


我輕撫著琴面。


 


上面好似還有華盈留下的氣息。


 


我靜下心,凝神開始撥動琴弦。


 


一曲,十面埋伏。


 


驚得四座,鴉雀無聲。


 


華盈苦練多年琴技,可她之所以突然博取名聲,是因為琴曲。


 


曲兒是我改編給她的。


 


沒人知道,在21世紀,我曾做過一段時間的編曲制作人。


 


我餘光四散,看到了二樓雅座上,一位英氣公子低聲在李四娘的耳邊說著什麼。


 


此時,不知是誰先拍了手。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拍掌聲,還有武將們粗獷的嗓音,讓整個臺子微顫。


 


而葉遠眼底逐漸瘋狂佔有的神色,連呼道,"妙哉!妙哉!"


 


我心中冷笑,魚兒都上鉤了。


 


5


 


葉遠不顧形象。


 


一個跨步上了臺,搖搖晃晃扯住我的胳膊。


 


猩紅模糊的眼,直勾勾上下掃視我的身子,讓人有一種粘膩惡心感。


 


他捏住我的下巴,"小娘子,戴著面紗作甚...不如跟我回府。"


 


他嘴中呼出的臭氣,燻得我險些作嘔。


 


正當我吞咽口水,要說話之時,身後卻突然傳來李四娘的聲音。


 


"哎喲,葉大人,這丫頭是新人,容老奴再養個幾日,調教好了,給您送到府邸,今日先給您挑個好的。"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四娘。


 


借機從葉遠的胳膊裡逃離出來。


 


躲到了簾帳後。


 


玉娉見我平安回來,神色緊張道,"你今日如此高調,這一曲,怕是明個上京都傳遍了..."


 


她四處看了看,低聲又道,"你上次所言,是何意?今日之舉,又是何意?"


 


"你且看著,便好。"


 


深夜,小班的客人散去。


 


我的房門輕敲了兩聲。


 


隨即推門而入的是二樓雅座的那位俊俏公子。


 


他搖著玉扇,步步向我走來。


 


我起身恭敬道,"苔音,給長公主請安。"


 


她就是女扮男裝的當朝長公主,秦昭安。


 


也是這輕吟小班的幕後主子。


 


6


 


一個多月前,華盈因著我改過的曲子,一曲名震上京。


 


不僅僅招來了葉遠,也有不少貴人前來聽曲。


 


這其中,就包括了秦昭安。


 


我之前隻知道這輕吟小班是宮中貴人創立的,卻不知是長公主。


 


她特意夜半之時來見了華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