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有兩意

第1章

那年的雨,是朕獻祭了發妻求來的。

 

百姓都在為那場天降甘霖歡歌載舞。

 

世人都稱贊我是一位明君。

 

而朕的皇後,在熊熊大火裡燃燒了一夜。

 

最終化為灰燼。

 

一、

 

“微臣懇請陛下,賜S皇後娘娘!”

 

群臣以丞相為首,跪倒一片,紛紛高呼:“臣等附議!”

 

我高坐天子寶座,手中的奏折“啪”的一聲扔在御案之上。

 

“為了那莫須有的傳言,你們就要朕逼S朕的發妻!好一群衷心侍主的朝廷棟梁!就是這麼替朕著想的嗎!”

 

歷經三朝,頭發花白的丞相頭磕於地。

 

“陛下!我朝自您登基,已大旱三年!此天災百年罕見,百姓民不聊生啊!”

 

他手持的笏節微微抖動著,連帶著聲音也跟著顫抖。

 

“民間本就有傳言稱掌權者無德,才會招此天災,近日皇後娘娘是妖邪作祟的言論更是甚囂塵上,民怨沸騰,陛下若不趁早決斷,遲早釀成大禍啊!”

 

“放肆!”我拍案而起,怒吼一聲。

 

丞相抬頭時眼中辛酸之淚盈眶,他並未停止進諫。

 

“即便是放肆,臣也要S諫,臣聽聞皇後娘娘宮中,三年來頻頻有宮人失蹤,況且娘娘來歷不明,出身成謎,陛下!妖邪之說並非空穴來風啊!”

 

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議論紛紛,不少大臣開始竊竊私語。

 

末了他們又再次伏倒一片,聲音慷鏘有力,出奇的一致。

 

“為了陛下安危,社稷穩定,懇請陛下三思!”

 

我跌坐回龍椅上,神情黯然,進退兩難。

 

朕的皇後是不是妖,朕能不知道嗎?

 

二、

 

皇後是妖,早在我第一次遇見她時,就知道了。

 

故事,要從我的王府丟了幾隻雞說起。

 

那可不是普通的雞。

 

花將軍,黑旋風,都是我養了數年,身經百戰的雞中之王。

 

——彼時我還是酷愛鬥雞的紈绔王爺一個。

 

夜間我帶著兩個侍衛蹲守偷雞賊的時候,草叢中忽然傳來異動。

 

我悄悄上前,用劍撥開草叢。

 

一名赤身裸體的少女正像蛇般趴伏在那裡。

 

她烏黑如鍛的長發從後背蜿蜒至腿間,正好蓋住身上數點春光。

 

我趕忙叫侍衛止步,伸手讓他們轉過身去。

 

少女轉過頭,一張臉不施粉黛,唇邊帶血,眼尾微微向上吊著。

 

抬眼看向我的瞬間,她詭異一笑,嘴中竟吐出一條長長的蛇信子。

 

我淡定強撐著,站在原地沒有動。

 

倒不是不想走,是我的腿好像不聽使喚了。

 

少女很快斂了鬼魅般的神情,她站起身來向我靠近,誘人的曲線和雪白的肌膚,在如瀑的黑發下若隱若現。

 

“你不怕我?”少女眸中有些兇狠警惕,但不多。

 

她好似不懂與男人赤裸相對意味著什麼。

 

我不自覺咽了一口口水,臉微微的紅了。

 

我怕,明知道她不是人,但是此刻,我隻覺得她太美了。

 

“我……如此光景,在下……在下心無旁騖。”

 

她越靠越近,語氣玩味,妖冶至極。

 

“哦?什麼是心無旁騖?”

 

那日我壯著膽子脫下外袍替她披上。

 

“心無旁騖就是心中隻有姑娘,已忘記了世間萬物。”

 

三、

 

少女名叫惜竹,是一隻蛇妖,我將她留在了王府,承諾給她上百隻雞。

 

她舔了舔唇,說她是峨眉山蛇谷偷溜出來的,第一次到人間,見我王府人少地方大,雞又多,就在我府中盤旋了許久。

 

我忍俊不禁。

 

撇開妖這一字,少女豔麗無雙,妖冶動人,這雙初入塵世的眼睛,不兇狠的時候,倒是純真而又充滿好奇。

 

隻是撕咬活雞的時候,場面十分詭異,顯得有些令人心顫。

 

我問惜竹:“京城中最近的無頭命案,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她雙手託著腮,搖了搖頭,眼神有些無辜。

 

“不是我,我還沒吃過人呢。”

 

惜竹實在美麗,我聽她說這話的時候,竟然不覺得害怕。

 

轉念又想,生在皇城中的人,從小腥風血雨,人命二字本就是輕飄飄的。

 

惜竹對人世間的事知道得極少,與她相處得越久,我越不覺得她可怕。

 

有一日竟生出好奇,想看看她的真身是什麼樣。

 

惜竹玩性大發,嬌俏地衝我吐了吐蛇信子。

 

“看在雞的份上,就滿足你一次。”

 

說罷她搖身一變,一條巨大的通體翠綠的蛇盤旋在屋中,焦紅色的蛇尾在一下一下敲擊著地面,仿佛在說:“我厲害嗎?”

 

就在她變回人形的那一刻,屋外傳來一聲尖叫。

 

一名侍女打翻了手中的茶水,兩眼一翻,在屋門口暈了過去。

 

化為人形的惜竹撇了撇嘴:“有那麼嚇人嗎?”

 

我思索片刻,拔出隨身的匕首,一刀扎穿了侍女的心髒。

 

惜竹問到血腥味,怔愣著看著我手中滿是血跡的匕首,將鼻子越湊越近。

 

忽然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砸吧了兩下嘴,眼睛亮了又亮。

 

她嗤嗤地笑了起來:“原來以前哥哥不讓我吃人,是怕我上癮啊。”

 

四、

 

惜竹愛上了人血的味道。

 

她看到人時,總是忍不住舔舔舌頭。

 

我跟她說不可以,惜竹側著腦袋十分不解。

 

“為什麼?人和雞有什麼區別嗎?為什麼你可以給我吃雞,卻不讓我吃人?”

 

我耐著性子跟她解釋:“在人間,S人是犯法的。”

 

“犯法?犯法是什麼?”

 

“法就是人間的規則,每個人都要遵循這個規則才能生活。”

 

“哦。”惜竹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可我又不是人。”

 

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走神,惜竹又揚著下巴衝我喊了一聲便跑開了。

 

“什麼法,我才不聽呢。”

 

惜竹拖著松松垮垮的衣袍在草地上奔跑,錦緞般的黑發長至腿間,身形飄逸靈動,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嫌人間的衣裳束縛,總是不正經穿,她嫌女子的發髻麻煩,總是讓長發隨意散落身前。

 

她好奇人間女子臉上的是什麼,我便買了胭脂水粉給她。

 

她胡亂抹在臉上,嫌棄得很,還不解地問:“你們用這個,是變醜的嗎?”

 

我撲哧笑出聲來,親手替她細細描眉上妝。

 

上完妝我便將那些胭脂水粉丟了。

 

那時我才明白什麼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惜竹美的完美無缺,一絲一毫的裝飾都是多餘。

 

隻不過她不是芙蓉,她仿佛盛開在冥河的彼岸,妖豔詭異,卻又熱烈明媚,讓人步步沉淪。

 

隻要她開心,犧牲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王府中低賤的侍女,二兩銀子便能從外面買一個。

 

被惜竹吃了的花將軍,黑旋風,都能夠換兩百個侍女了。

 

我忽然又想起了她問我的:“人和雞,有什麼區別嗎?”

 

一時之間,我竟答不上來。

 

五、

 

我來到皇後宮中時,她正斜斜倚在鳳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腿。

 

我嘆著氣按住她的腿:“惜竹,都做了三年的皇後了,還學不會端莊些。”

 

“端莊?”她神情慵懶,有些不滿,“是你說的,做了皇後便是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我可以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為何還要學這學那?”

 

我頓時被噎住,語氣帶著懇求:“是,別的都好說,但是人命關天的事,你可不可以收斂些?就當是為了朕。”

 

惜竹眯了眯眼睛,目光銳利:“當年為何不叫我收斂些?區區幾個人罷了,怎的做了皇帝,連這點樂子也不肯留給我?”

 

“你不知道外面都說你是妖,傳言愈演愈烈朕要怎麼收場?”

 

“我本就是妖,我不在乎外人如何說我。”

 

惜竹百無聊賴地剝著指甲,對我的話毫不在意。

 

我瞪著眼睛,“你就不能為朕想想?你我夫妻一體,外界對你的看法也關乎著……”

 

“不能。”惜竹徑直打斷了我,似是沒有耐心再聽。

 

今日上朝本就為此事頭疼不已,我氣得眼睛發紅,衝她吼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惜竹有一瞬間地驚愕,眨眼便又不屑笑道:“你當初也是這麼說我的,可若沒有我的不可理喻,你哪來的機會登上皇位?”

 

六、

 

惜竹說的不錯,若不是她,這皇位斷不會落到我手中。

 

彼時她已在我王府住了一年,我深思熟慮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告訴她:

 

“雖然你是妖,但是我不介意,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你願意嗎?”

 

惜竹笑了,從秋千上跳下來,拉著我便往房間裡跑。

 

她把我往床上推,伸手就準備脫自己的衣裳。

 

我驚得急忙摁住她的手,“你這是?”

 

她伏在我胸前,眨巴著眼睛,“喜歡我,不就是要交配嗎?我願意呀。”

 

我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不是,不是交配,我們人間要先成親,成了親才可以,呃,洞房,就是現在這樣……”

 

她嘻嘻一笑,“可我不是人。”

 

她本就沒穿好的衣裳被褪至腰間,長長的黑發蓋住整個後背。

 

我情不自禁摟住了她,冰肌玉骨,膚如凝脂。

 

從那以後我便時常宿在她的房中。

 

直到這日我與她睡得正香,一隻利箭從窗戶射來。

 

我喊了一聲小心,便翻身擋住內側的她,一股劇痛襲來,利箭堪堪射在我的右肩。

 

惜竹學著醫師的樣子給我包扎,語氣有些心疼:“你真傻,我是妖,區區凡人的武器,根本傷不了我。”

 

她又疑惑問了一句:“可是到底誰要S我呢?”

 

“你這麼美,怎麼會有人舍得S你?”我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指著利箭上的印記說道,“這是東宮的印記,這支箭,是來S我的。”

 

見她還是一臉不解,我接著解釋道:“東宮,就是太子,我的親哥哥。”

 

七、

 

惜竹還是不能理解親哥哥怎麼會S我。

 

“我的哥哥對我可好了,蛇谷中誰都不敢欺負我。”

 

提到蛇谷,惜竹總是一臉雀躍,我不懂該如何跟她解釋,便反問她蛇谷裡最大的是誰。

 

“蛇谷中管事的是姥姥,不然蛇谷中的妖,早就都溜出來了。”

 

我又問道:“倘若有別的妖要搶你姥姥的位置呢?”

 

惜竹沉思片刻,目露兇光:“那便都S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惜竹似懂非懂:“你是說,你要搶太子的位置?”

 

“不不不,是他,以為我要搶他的位置。”我伸手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忽然有些感傷,“畢竟太子要繼承的,是世間權利的頂峰,任何可能影響到他的人,勢必除之而後快。即便是親弟弟,也不例外。”

 

此後我又遭遇了兩次刺S,幸好有惜竹在,每次都被她幸運救下。

 

夜間我拖著傷腿來惜竹房裡歇息時,她一邊心疼一邊忿忿:“他三番兩次想S你,你就任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