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皇帝當眾羞辱探花郎，說若無宮女願意嫁他便要將他處S。

 

人群頓時噤若寒蟬，唯有我挺身而出。

 

賜婚的聖旨一下，與我青梅竹馬的崔將軍便將我堵在宮道口，蠻橫的吻上我的唇。

 

“阿桃你知不知道沈潤之被淨過身？你嫁給他是不是為了氣我？”

 

我冷笑著推開他，“崔將軍想多了，我這一生無論嫁給誰都不會嫁給你。”

 

崔慶州被我氣走了。

 

隻是他不知道，嫁給沈潤之是我心甘情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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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婚的聖旨到我手上的時候，我正提著燈籠守在宮門口值夜班，深秋的風徹骨涼，越過我短了一截的袖口直朝心口鑽。

 

“人人爭搶著的事不一定是好事，可人人不爭不搶的事一定是壞事。”

 

“陸姑娘，自求多福吧。”

 

傳旨的大太監諱莫如深的看了我一眼。

 

就差把“你真笨”三個字直接說了出來。

 

我笨嗎？可能真的有一點吧。

 

不然也不至於進宮八年，還隻是個粗使宮女。

 

隻是皇帝賜婚，反悔是不可能反悔了，隻能硬著頭皮上了這樣子。

 

2.

 

深夜的宮道靜悄悄，風吹過樹梢如鬼魅低語。

 

路過一處無人的宮門時，身後傳來細微的異響。我不敢回頭，拔腿就跑。可沒跑出兩步，一股力量就將我拉進暗處，手中提著的燈籠徑直墜地。

 

渾身血液倒流一般，一聲“鬼啊！”還沒喊出口。我的嘴唇覆上一片溫熱，絲毫不帶憐惜，旋即就是攻城略地。

 

一陣疾風驟雨的親昵之後，那人終於放開我。他極力壓低聲音，其中的慍怒顯而易見。

 

“阿桃，你在想什麼？要和沈潤之那個太監做對食？”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

 

是崔慶州，我的青梅竹馬。

 

我毫不猶豫的掙開他的懷抱，還不忘給了他一巴掌。

 

“崔將軍，自重！”

 

崔慶州一點不生氣，手指覆上被我扇紅的臉，似是在細細回味。

 

“阿桃，你嫁給沈潤之是不是為了氣我？”

 

我冷笑著看他，“我嫁給誰，和誰廝守終生，都和崔將軍沒關系。”

 

崔慶州勾起唇角，帶著濃濃的譏諷。

 

“一個閹人，他能給你什麼終身？他甚至不能算一個男人。”

 

說完，他沒忍住，輕笑了起來。

 

我面不改色的迎著崔慶州調笑的目光。

 

“那又如何？我這一生無論嫁給誰都不會嫁給你。”

 

我看著崔慶州的臉色逐漸黑下來，他揚起嘴角微微一笑。緊接著“嘭”的一聲，木制的宮門被崔慶州的拳頭砸下一個深深的凹陷。

 

我依舊揚著下巴，面不改色的看著他。

 

崔慶州神色深深的盯著我。他從小就是這樣一個人，外表越平靜，心中就越是藏著驚濤駭浪。

 

他抵住宮門的手松了松，聲音低低的傳來，聽著有些滲人。

 

他說：“陸秋桃，你別後悔”

 

我握緊了懷中的聖旨，冷冷道：“永不後悔。”

 

3.

 

崔慶州是長我三歲的鄰家哥哥，亦是我曾經的未婚夫婿。

 

我十歲那年，老家遭了洪災，我和他的家人都S在那場洪災中了。

 

洪水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規模的瘟疫、飢荒。百姓易子而食，流寇趁火打劫，那是真正人間煉獄。

 

那時，小小的崔慶州帶著小小的我一路乞討，直至京城。

 

後來他做了皇城的侍衛，我成了皇城的宮女。我們約定，等我到了二十五歲能被放出宮的時候，就成親。到時候我們一起在京城開間小飯館，過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可崔慶州轉頭攀上徐丞相，娶了徐小姐，搖身一變成了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崔慶州成親那日，也是像今日這般，將我堵在無人看見的宮門深處。他不顧我的掙扎，緊緊的抱著我。

 

“阿桃，你是懂我的，人人都能踩一腳的苦日子我過夠了。”

 

“我要向上爬要爭權，我要沒人再敢看不起我。”

 

然後，他說：“阿桃，你可以做我的妾。”

 

“聽話，即使是妾，我也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的。”

 

“我們有過婚約的，不是嗎。”

 

繁華上京城，富貴迷人眼，深情不堪許。

 

人一旦開始爭權就都變了。

 

我原本流著的眼淚，瞬間不流了。我沉默著，推開他，告訴他。

 

“崔慶州，我祝你和你的新婚夫人天長地久，白頭偕老。”

 

這話全然發自我的內心，我沒法恨崔慶州。

 

曾經，被同村小孩欺負時，做錯事被爹娘打手心時，乞討流浪時，初入皇城被排擠時……人生前半段，每次受委屈，每次都有崔慶州擋在我身前。

 

他曾是我的心上人，更是我的恩人。如今他要赴他的青雲志，我絕不會做他的絆腳石。

 

我說得釋然，“當年的婚約就此作廢吧。”

 

他眼裡的光暗了一瞬，一改往日的溫柔。

 

“阿桃，我對你不夠好嗎？”

 

“你為什麼非要逼我？”

 

我漠然的看著他。

 

“崔慶州，我沒有要逼你。相反，我放過你了。”

 

“我們的婚約是你娶我為妻，可你已經有了妻子，又要怎麼履行這個約定呢？”

 

他給我的，我不想要，我想要的，他給不了。

 

我們倆最好的結局就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4.

 

我與沈潤之的婚事一點都不熱鬧，甚至可以說是冷清。一身紅衣，一頂小轎，我被抬到他在京中的小宅裡。

 

揭開我蓋頭的是一個約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他身形清瘦，眉目舒展，舉手投足間盡是君子風範。

 

我一時間有些看痴了，心中竊喜，臉上微微有些發燙。

 

沈潤之的眼神在觸及我視線的那一刻，瞬間移開，他撇過眼去，仿佛多看我一眼就是對我的褻瀆。他後退一步與我拉開距離，眉頭微皺，向我道歉。

 

“陸姑娘，沈某謝你在陛下面前救我一命，是我耽誤你了。”

 

我急忙擺手，“相公長得這般好看，怎麼會耽誤我。”

 

“相公”兩個字刺激得沈潤之臉色發紅，他眸光閃爍，深深的嘆息後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又開口。

 

“我殘缺之身，苟活於世隻為修好《華州大典》。”

 

《華州大典》是一部自炎黃始，到本朝止，囊括百家，古往今來各書，備輯為一部的大典。可宣揚我朝國威，造福萬代。他受已故恩師所託修典，眼下大典已經快要修完了。

 

沈潤之隔著衣袖從懷裡掏出一張寫了字的文書，遞到我手上。

 

“這是和離書，陸姑娘收好。若你哪天改了主意要離開，便盡管走吧。”

 

洞房花燭夜就收到和離書，我的眼裡頓時便噙了淚花。我一點都不嫌棄沈潤之，真的，可是他似乎很不喜歡我。

 

我深深的將頭垂下去，不想被沈潤之看見此刻狼狽的神情。

 

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將手中的紅蓋頭放在桌旁，君子端方向我行了一禮。

 

“時候不早了，陸姑娘你先休息，我去書房睡。”

 

我眼睜睜的看著沈潤之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口，心裡難受極了。

 

末了我又安慰自己，來日方長，若我對沈潤之真心，也許有一日他能發現我的好，便也能慢慢接受我了。

 

長夜漫漫燃盡紅燭，我縮在床邊眼皮輕闔，夾碎了眼角的淚珠。

 

5.

 

第二日，我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待我匆匆穿起外衣趕到書房，沈潤之已經出門了。

 

我抓著亂糟糟的頭發懊悔不已，都怪那床實在太軟太舒服。我在宮中大多夜值，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長的一個整覺了。

 

原還想著今日早些起來，做些拿手吃食，在沈潤之面前留下個好印象。現在，全都泡湯了。

 

書房的桌上留著沈潤之給我的字條，上頭用一個深藍色的荷包壓著。

 

字條的內容，大致就是他在皇城修典，一個月隻能回家兩天，家裡的東西隨便我用，他還給我留了點銀子，若是不夠還可以報他名字去錢莊取現錢。

 

我打開荷包，瞬間驚掉了下巴，裡頭足足有二十兩，要知道我當粗使宮女一個月的月錢不到一兩。也不知道沈潤之是怎麼想我的，一個月二十兩還以為我不夠花。

 

我掂量著手中的荷包，心裡更難過了，沈潤之不喜歡我卻還願意為我花錢，他可真好。

 

在宮裡當差的時候，粗使宮女什麼活都要做。我在御膳房幫過廚，在太醫院配過藥，在尚衣局刺過繡……

 

我是一塊磚，皇宮哪裡需要我往哪搬。

 

沈潤之的宅子不大，前院有個小花圃，因長久無人照料，花圃之中滿眼荒蕪。

 

我用三天時間將枯S的草木盡數鏟除，翻了土地，又花了半日糾結到底是種花還是種菜。

 

細細想了想，沈潤之這樣的讀書人，一定是喜歡種花的吧。可如今街市上的菜價這樣貴，種菜似乎更劃算些。

 

最後，我決定都種。菜種中間，花種兩邊，都不耽誤。

 

等到沈潤之休沐回家的時候，看見煥然一新的院子，肯定會高興。

 

對我的印象也會好些。

 

6.

 

一個月的時間一晃便過去，今日我算準了是沈潤之休沐的日子，特意買了魚肉回家好叫他嘗嘗我的手藝。

 

剛一推開前院的門，我便看見卷了衣袖褲腳正在給菜苗澆水的沈潤之。

 

他聞聲抬頭朝我看來，嘴角有一瞬微不可查的上揚，又旋即垂下眼眸，隻看著地裡的菜。

 

“陸姑娘心靈手巧，荒了的園子還能整理得這般生機勃勃。”

 

青菜苗長勢正好，綠油油青翠翠。

 

可就是那一圈的花種，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趴在籬笆邊，蔫蔫的問：“什麼都挺好的，就是這花怎麼不發芽呢？”

 

沈潤之難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面上少了疏離。

 

我鼓起勇氣瞪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他壓著笑，聲音聽起來微微發顫。

 

“眼下都快入冬了，花怎麼會開。”

 

我羞赧的不再說話，心裡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蠢。

 

冬日的天黑的早，一到臘月京城的夜市愈發熱鬧。按照我原來的計劃應該是與沈潤之熱熱鬧鬧的吃完一頓飯後與他繼續開開心心的去逛夜市。

 

話本子上總愛寫些書生小姐夜市相遇一見鍾情的橋段，可見夜市這個地方對增進感情一事有多麼大的助力。

 

我心中忐忑許久，才向沈潤之表達了我想和他一起去夜市的想法，話才一出口沈潤之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京城的臘月集市果然熱鬧，整條長街燈火通明，有擺攤賣胭脂水粉的，有猜燈謎的，還有噴火賣藝的。

 

看得我眼花繚亂，自從入宮做了宮女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過這般熱鬧的人間煙火了。

 

路過一花燈小攤前，一盞可愛的兔子花燈叫我移不開視線，來逛夜市總得買些東西。

 

我徑直走到攤位前，拿起兔子花燈就要自掏腰包買下，可在看了兔子花燈的價格後縮回了伸出去的手。

 

這花燈確實精美，不過價格也高，竟要足足一錢。一錢銀子光我一個人用能抵一個月的飯錢。

 

攤主阿婆看出我的局促，沒有說什麼隻依舊笑呵呵的看著我，我朝她抱歉的點點頭正準備轉身離去。

 

突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我身旁穿過，隨風帶起一股雪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