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妄被打得鼻青臉腫，卻絲毫沒有想反抗的欲望，悔恨的淚水混合著鮮血浸湿枕頭。

直到任驍領著保安抵達。

 

暴怒的陳漾才被按在床上控制住，顧夢被送到外傷科處理傷口。

 

“我不治傷，我要見秦曉。”

 

10

 

風波終於平息，我在任驍的陪伴下推門進去。

 

程妄臉上貼滿紗布，模樣很滑稽。

 

“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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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了張嘴，眼淚卻先落下，“你是不是知道了，所以才堅決要跟我分手？”

 

“是。”我毫不避諱。

 

“你聽我解釋，我那是因為失明後心情苦悶，一時喝多了才…”

 

發覺自己說錯話，程妄頓時瞪大雙眼，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

 

“我能看見了？”

 

他伸手在自己眼前甩了甩，“我從海裡爬出來的時候，就意外復明了…”

 

“曉曉，你相信我，我唯一愛的人隻有你。”

 

“現在我能看見了，我們還能繼續舉辦婚禮，等我退燒出院，我們就…”

 

“程妄。”我打斷他，“你覺得我是傻子嗎？還是你覺得我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的謊言？”

 

“你根本就沒有失明，那晚我在酒吧門口看見你了，你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

 

程妄呼吸一滯，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既然你那麼貪玩，連我的感情也能玩…那就多玩幾年吧！”

 

我轉身欲走，程妄卻不顧一切撲下床。

 

“別，你別走！”

 

他哭得聲嘶力竭，“我不玩了，我真不玩了…這兩天你玩消失不接我電話，我心裡慌得要命，才知道自己做了多麼過分的事…”

 

“算我求你，曉曉…看在我們這麼多年感情的份上，不要離開我…”

 

他從懷裡摸出戒指。

 

“你看…我都能在茫茫大海找到它…”

 

“這是你新買的吧？”我無情拆穿，“那枚戒指是你親手設計制作的，你覺得我能認不出來嗎？”

 

反復看了十幾遍的樣圖，程妄為了能讓我滿意，通宵做了三四枚樣品。

 

第一次看成品時驚為天人。

 

那是他最愛我的時候，對比起來，眼前男人的拙劣演技實在可笑。

 

我甩開他的手。

 

他又像膏藥似的貼上來，抱著我的腰痛哭流涕。

 

任驍看不過眼，伸手拽開他。

 

“人家女孩都說了分手，是你自己做錯了事還這麼不依不饒的？”

 

程妄這才注意到病房門口還有個人。

 

“任驍？”他皺眉，“你跟秦曉什麼時候認識的？我跟我未婚妻說話跟你有什麼關系？”

 

“起開！”

 

程妄扯過我的手，任驍卻用力將他推開。

 

拉扯之間，我被推搡到床邊，床頭櫃的邊角磕在小腹。

 

一陣劇痛襲來，鮮血淅淅瀝瀝沿著小腿流下。

 

“你沒事吧？”

 

任驍一驚，連忙抱起我出門叫醫生。

 

程妄匆匆跟在身後，卻腳步虛浮不小心摔了一跤，再也沒能爬起來。

 

11

 

再睜眼，我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

 

鮮血源源不斷的輸進身體，我聽見任驍在病房門口跟護士交涉著什麼。

 

不多時，他推門進來。

 

“你醒了？”

 

他拿起枕頭墊在我背後，眼底隱隱寫著擔憂。

 

“這血包…”

 

“哦，剛好附近醫院血庫有，你可真幸運，最後兩包就沒了。”

 

我撇撇嘴笑了，說了句謝謝。

 

想起流產那晚的生S時速，程妄把保住胎兒性命的血包拱手顧夢。

 

而任驍隻是我的老板，卻能為了我來回奔忙。

 

真是可笑。

 

“醫生說你剛意外流產，就應該好好休息。”任驍皺眉，“怎麼入職的時候不跟我說呢？”

 

我怔愣，“你不會因為我隱瞞流產而不錄用我吧？”

 

他揉揉眉心，無奈笑笑，“你好好休息，等身子好全了趕緊回來轉正。”

 

我松了口氣。

 

“對了，有個事我得告訴你。”

 

任驍欲言又止，“程妄剛剛在病房門口摔倒後，一直昏迷不醒…驗血報告出來了，他不幸患上白血病…”

 

腦海裡猛地一咯噔。

 

程妄病發的時間比書裡設定的提前了半年。

 

應該是我穿進來，影響了他的生命軌跡。

 

又加上婚前這段時間無休止的酗酒縱欲，跳到海裡找戒指受寒。

 

“他現在人呢？”

 

任驍沒說什麼，用輪椅拖著我到血液科的病房。

 

程妄情況很差，已經被送進重症監護室。

 

隔著玻璃，我看見他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儀器。

 

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醫生告訴我，骨髓庫在緊急被配型中，但至今都沒找到合適的幹細胞。

 

任驍也抽了血，但很可惜不適合。

 

“沒事的。”他拍拍我的肩膀，“我會幫忙發布告示，從全國各地尋找志願者，重金酬謝。”

 

“我想進去看看他。”

 

“我陪你。”

 

我們穿好無菌服。

 

程妄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瞥了一眼任驍又垂下眼睑。

 

“他怎麼也在這兒？”

 

“是任驍開車送我來醫院的，剛剛我大出血也多虧他救命。”

 

聽見“大出血”三個字，程妄的眼圈一下紅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對不起…”

 

他嗫嚅著唇，像做錯事的孩子，“懷孕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連你流產都不知道，真不是個合格的爸爸…”

 

“其實，我跟你說過的…”

 

“那晚我拿著產檢報告回家，你趕著去酒吧根本顧不上看我一眼，我說的話你也沒聽見…”

 

程妄渾身一僵。

 

“那晚…”

 

“那晚暴雪我去接你，回來的路上遭遇車禍…”

 

“孩子就這麼沒了？”程妄瞪大雙眼，“是因為接我？”

 

“其實，送進醫院時還有救的…如果能有足夠P型血的話…”

 

程妄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驀地漲紅。

 

“你是說，我搶了你的血包給顧夢，所以孩子才沒保住…是嗎…”

 

我冷漠地點了點頭。

 

緊抓著我的手驟然松脫，看著程妄頹然癱倒的模樣，我心裡莫名湧起一陣快慰。

 

“是我害S了我的孩子…兩次…”

 

他瘋狂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直到心率檢測儀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

 

醫護人員衝進來，給他打了一針鎮靜劑。

 

他才平緩了情緒。

 

淚水盈滿眼眶，仰臉看著我。

 

“曉曉，我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你還願意來看我…陳漾來找麻煩，你急著給我轉院…”

 

“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你能不能…原諒我…”

 

我點點頭，“我原諒你。”

 

其實我沒說謊，也不是憐憫程妄快S了，我是真的原諒他了。

 

把戒指扔進海裡的那一刻，我跟他就已經再無可能。

 

愛和恨都沒有了。

 

如今坐在這裡看著他，就像看書時隔著紙業一樣。

 

程妄不再是我深愛的男人，隻是小說的男二。

 

我穿進書裡五年多，傾盡一切努力依然沒能改變他必S的結局。

 

程妄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

 

“好…你肯原諒我就好…”

 

“醫生說我雖然得了白血病，但隻要有適配的骨髓做移植，我還是可以好起來的。”

 

“等我出院，我們就立刻把婚禮辦了，從此以後我保證再不看其他女人一眼，安心做好丈夫好爸爸…”

 

看著他誠摯的眼神，我明白在這一刻，他說的所有承諾全部發自肺腑。

 

可已經太遲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等不到的。”

 

“什麼？”程妄瞪大雙眼。

 

“你好不了了。”

 

他剛聚起希望的瞳孔驀地一顫，雙眼驟然失焦，“什麼…什麼好不了…”

 

“你不會找到任何適配的骨髓，哦不，有一個…”

 

我指了指自己平坦的小腹，“但已經被你親手送走了。”

 

“還有，我剛流產準備轉送到婦科病房，你還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嗎？”

 

“我也不怕告訴你，那時候醫護正帶著娩出來的胚胎去做幹細胞提取術…如果你沒攔著我，也許現在你就有救了…”

 

程妄的臉上血色褪盡。

 

我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最後的告別。

 

湊近他耳邊說了句話。

 

他的雙眼霎時瞪大，難以置信地目送我離開。

 

“好好祈禱吧。”

 

我擺擺手，“祈禱奇跡出現，有憐憫你的天神從千裡之外趕來，給你捐骨髓。”

 

結局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見過程妄。

 

因為老板病重，程妄的公司失去主心骨而變成一盤散沙，沒多久就被同行蠶食得隻剩一個空殼了。

 

反觀任驍的公司，接連奪下了好幾個高級珠寶服裝秀的標，一躍成為華南地區設計公司前三的龍頭。

 

短短兩個月，我接下三個新項目，還獲得了陪同任驍飛往國外出差的機會。

 

在那裡，我們偶遇了顧夢。

 

陳漾跟她分手後，她就傍上了個多金的大款，沒想到那大款有老婆，帶人上門把她打得毀容。

 

從那天起，顧夢的精神狀態就不大好了。

 

終日遊走在異國街頭，蓬頭垢面、衣衫褴褸的…好的時候能接到客，還有兩口飯吃。

 

我從錢包掏出幾張鈔票遞過去。

 

她沒認出我，一邊點頭哈腰道謝，一邊看向我身邊的任驍。

 

“你們誰來？”

 

任驍嚇得躲在我身後。

 

我搖搖頭，衝顧夢笑笑，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這次出差之旅收獲頗豐。

 

任驍成功拿下了國外某個珠寶品牌未來三年的合作權。

 

商務艙裡，他誇我是福星。

 

“怎麼你一來，我就轉運了呢？”

 

“這樣我可舍不得放你走了。”

 

我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那就先謝謝老板了，我許願一個來年漲薪50%，30%也行…”

 

他卻笑了笑，從包裡摸出一條鑽石手鏈戴在我腕上。

 

“剛剛在合作方那裡看到，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算是你認真工作的獎勵吧。”

 

任驍別過臉，耳根微紅。

 

我承認，這兩個多月來幾乎日夜相對，這個男人的責任心、事業心，對我的溫柔體貼我都看在眼裡。

 

說沒有過好感是不可能的。

 

但我是因為程妄而來，始終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心裡總有一根拔不掉的刺。

 

也許是對愛情的不信任，或是各種不確定因素的桎梏，我摘下手鏈還給了他。

 

“禮物太貴重了，我還是更愛錢。”

 

“老板還是折現成工資打給我吧，這種珠寶首飾更適合送給女朋友，對吧？”

 

任驍撇撇嘴，眼底閃過失落。

 

飛機落地江城。

 

我的手機突然收到好幾則消息。

 

是孟陬發來的。

 

告知我，程妄已經在一個小時前，因全身器官感染而宣告S亡。

 

原以為，我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難過。

 

可突然發現，程妄在我心裡又變回了那個存活於紙上的紙片人。

 

我給孟陬回了個電話。

 

“嗯，我航班剛到，消息我看到了。”

 

“程妄父母雙亡沒有親人，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他了…葬禮的事我可以幫忙，錢的部份你不用擔心，程妄還有點存款…”

 

“你說程妄有遺言留給我？”

 

我點開孟陬發過來的視頻，隻有短短幾十秒。

 

剃了光頭的程妄猝不及防出現在屏幕裡。

 

“曉曉，我鄭重地跟你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自信能掌控一切，自信遊刃有餘地瞞過你，我背叛了我們的感情，害S了我們的孩子。

 

醫生說，你提前籤署了那份協議，從胚胎中提取幹細胞…我終於開始相信你那天跟我說的話…”

 

你為拯救我而來，我卻沒有好好珍惜你，落得今天的下場是我咎由自取。

 

打了強心針，我現在是回光返照，希望你永遠記住我健康的樣子。

 

再見，曉曉。”

 

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揉揉幹澀的眼眶，把視頻點擊刪除。

 

跟孟陬最後交代了幾句話，便拖著行李箱往接機口走去。

 

任驍在原地愣了愣，匆忙追上我。

 

“你不難過？”

 

“一點點吧。”我聳聳肩，“養了五年的小貓小狗走了，總不可能毫無波瀾吧？”

 

“剛剛程妄在視頻裡說的，你那晚小聲跟他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

 

我調皮地眨眨眼，“這是小說裡的世界，我是從別的世界穿越來的…你信嗎？”

 

笑著抬頭，卻發現任驍神色木然愣在當場。

 

半晌才緩緩開口，“你說的那本小說，該不會是叫《珠光貴氣》吧？”

 

我瞪大雙眼，“你怎麼知道？”

 

任驍神秘笑笑，拖著行李箱歡欣雀躍地跑了。

 

我跟在背後，手機收到一條信息。

 

【戴上手鏈，我告訴你回到現實世界的辦法。】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