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娘子

第2章

我收拾完回來,要幫他洗漱擦身。


他別扭地不肯理我。


 


我向他示好,他也不理。


 


最後,我疲憊得不行,隻能放棄,回了自己屋子。


 


到了半夜,那屋傳來重響。


 


我嚇得忙起身去看。


 


隻見他重摔在地上,臉色難看極了。


 


“少爺,您要什麼,跟我說一聲就好,怎的自己下來了。”


 


我慌忙扶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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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的他,瞳孔一片灰暗。


 


“我就是個廢人,不能拖累她,又怎能拖累你?”


 


“罷了,你去嫁人吧,不要再管我了。”


 


我呆愣住了。


 


他這是在趕我?


 


難不成是因為方雪心介意我的存在?


 


他便要將我趕走?


 


心中說不出的酸澀難過。


 


我吸吸鼻子,聲音有些澀然。


 


“我先扶您起來。”


 


他聽我這話,頓時發起了火。


 


“我讓你走,走你聽不懂嗎?你怎麼這麼纏人?我都已經是個廢人了,什麼都做不了,我還能給你什麼好處?”


 


我SS地咬住下唇。


 


半晌,腳步一點點地挪開。


 


下一瞬,卻被一隻大掌緊緊抓了回來。


 


天旋地轉間,跌入一個滿是藥香味的懷抱之中。


 


“對……不起,二兩,別走。”


 


我的心仿佛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一絲喜悅,悄然劃過。


 


被陸青臣抱著,這是我多年來,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再一想他今日的反常。


 


眼底又順勢蒙上一層黯淡。


 


大概他是怕我也同方雪心那般,將他丟下,這才在聽我說起牛二哥喜歡我時,慌了神。


 


“少爺,我不喜歡牛二哥,你放心,我不會走的。”


 


我隻喜歡你。


 


他自是不會知曉我這份潛藏已久的感情。


 


我同陸青臣在這破舊草屋中過了一整年。


 


他漸漸地可以下地走了。


 


可每走一步,都猶如數千根針扎般劇痛難忍。


 


“二兩,我無礙的。”


 


他強忍得艱難。


 


我全看在眼裡,記在心間。


 


6


 


開春之際,我聽聞臨縣有個赤腳神醫。


 


看病不收診金,隻隨緣,住在深山,極難尋。


 


我想去試試。


 


可我放心不下陸青臣。


 


看著開始徹夜苦讀的他,我心裡難言地擔憂。


 


“我同你一起去。”


 


言罷,他垂了眸。


 


似是想到了,他同我去,隻能是拖累我的進程。


 


“少爺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深山之中,你如何去尋?若是有虎豹豺狼呢?你又怎麼打得過?”


 


“這就更不必擔心了,我僱了打手一起陪同,您就在家中等我就好。”


 


我洋溢一張笑臉。


 


實際上並未僱打手,這麼說,隻是要他放心。


 


他張了張嘴,又看了看自己重傷殘疾的腿,後面的話,終是沒再說出口。


 


“二兩,我在家中等你。”


 


我怔愣了許久。


 


他說家?


 


曾經的我,也有家。


 


可自從我爹開始酗酒,開始打我,家便不再是家了。


 


後來到了將軍府,老爺仁善,夫人心慈,少爺和煦。


 


但我隻是個下人,那裡也算不上家。


 


可現如今,少爺落魄,我與他相依為命,他說,這裡是家。


 


我眼睛一亮,仿若有光一般。


 


“好,少爺在家等著我。”


 


我走後,並未直接出發前往臨縣。


 


而是先去了兩個地方。


 


一個是找村裡的周大娘。


 


她是個熱心腸,早些年村裡發大水,衝走了她的兒子兒媳。


 


現下家裡,隻剩下了她和孫子二人。


 


我給了她好些錢,拜託她每日往家中送一日三餐,確保陸青臣不餓了肚子。


 


大戶人家的少爺,從來衣食無憂,哪兒會做什麼飯啊。


 


即便是這樣,還不肯言明,說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二是,我去了太傅府。


 


我知道陸青臣心悅方雪心。


 


他那日的話,不過是想讓她S心。


 


怕自己是個殘廢,拖累了她。


 


方雪心走後,怕是他自己心裡也不好受。


 


門房說,方雪心不在。


 


我便在不遠處等她。


 


好不容易瞧見她的馬車,正要上前。


 


便見她是同別的男子一起下來的馬車。


 


“聽聞方小姐和將軍府那紈绔有情誼,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覺得倒像是謠言,不可信。方姑娘乃京城第一才女,怎會同那樣的人扯上關系?”


 


方雪心表情明顯一怔,卻很快平復了神色。


 


“世子說得對,都是謠言罷了。我同那人並未見過幾次面,說喜歡,有些過於誇張了。”


 


“方小姐如此絕色,自是要找個與之相配的人才行。下次本世子再見到那些胡說八道的人,定是要狠狠揍上一頓。”


 


我攥著包袱的手,緊了又緊。


 


她說謊。


 


她分明愛陸青臣愛得緊。


 


可隨後,我便有些泄氣一般,耷拉下來頭。


 


說謊又能如何?陸青臣再傷心,怕也不會跑來戳穿她。


 


畢竟,現在最希望她過得好的人,便是陸青臣了。


 


我轉了身,沒再回頭去看。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可以拋下陸青臣,我不可以。


 


7


 


那赤腳神醫,在臨縣的雲塵山上。


 


那山不高,就是有些彎彎繞繞,S路太多。


 


每每走錯路,便還要拐回去再找。


 


那神醫也不知是何年歲,竟能住在這種地方。


 


我累得氣喘籲籲。


 


坐在一塊大石上,打了點山泉水休息。


 


這一休息,便看見了左邊那處,有煙炊環繞。


 


我連忙找了過去,果不其然,被我找到了,也見到了那傳聞中的神醫。


 


我說明來意。


 


那神醫是個六十來歲的老人家。


 


嘴裡含著個藥草,坐在竹編的長椅上,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可以,我看診不收錢,你去把那柴火給我劈了吧。”


 


他沒說何時走,我忍了忍沒問,便悶頭去劈柴火。


 


那柴很多,我劈到了夜裡,才將將劈完。


 


“我肚子餓了,給我做頓飯吃吧。”


 


這個簡單。


 


我擦了擦汗,跑去庖房。


 


做了兩菜一清湯。


 


他吃得得勁,我看著開心。


 


“手藝不錯,我這沒空地睡,你自己找地方睡一夜吧。”


 


我環顧四周,視線散落在他那長椅上。


 


我蜷縮著睡了半夜。


 


到了後半夜,他跑出來給我扔了一床被子。


 


“你要是嫌棄,也可以不蓋。”


 


“不嫌棄不嫌棄。”


 


我受寵若驚。


 


“我老頭子不合群,所以才搬來這山上住。”


 


“好些年沒看見活人了。”


 


“……”


 


“您不是神醫嗎?不該好多人來找您嗎?”


 


他像看白痴一般,白了我一眼。


 


“哪兒有人家天天S人鬧怪病的,天底下的大夫,又不全是蠢材。”


 


我點點頭,這倒是真的。


 


若不是陸青臣腿耽誤得久了,原先大夫也是能看好的。


 


“小丫頭,你要我救的是何人?”


 


我想了想。


 


“是哥哥。”


 


“情哥哥?”


 


我紅了臉,半晌,卻笑得發澀。


 


“是毫無血緣的哥哥。”


 


“怪了,不是親哥哥,也不是情哥哥,你還跑這麼老遠來找我救他。”


 


這神醫話真多。


 


我帶他回到家的時候,正巧碰到陸青臣自己艱難地走出來。


 


多日未見,我發現,自己有些過於想他。


 


一時沒控制住,便朝他撲了過去。


 


他本就站得艱難,被我這麼一撲,徑直往後仰去。


 


我和他一齊摔倒在地。


 


身後趕來的神醫,愕然地看著我與他。


 


“哎呀呀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我摸了摸鼻子,忙拉著陸青臣起來。


 


“二兩,你沒事吧?”


 


他面兒上有些慌亂,眼睛四處打量在我身上。


 


“沒事”


 


我擺擺手,笑得燦爛。


 


“哼,還說什麼不是情哥哥,诓騙我老頭子。”


 


我嚇得忙止住他的話。


 


眼睛輕輕抬起,看向陸青臣。


 


他竟滿含笑意。


 


我愣在原地。


 


他不生氣?


 


可很快,我同他便笑不出來了。


 


陸青臣中毒了。


 


毒深入骨,是那大夫的手筆。


 


究竟是誰這般狠毒心腸,陰謀算計,我和他不得而知。


 


“有得救嗎?”


 


我急切地問。


 


“有,會很疼。”


 


“比斷骨重塑還要疼?”


 


“是,但必須盡快治。”


 


我擔憂起來,可一隻手,卻覆在了我的手上。


 


“二兩,我能堅持住!”


 


我哭了。


 


哭他的強忍堅強。


 


哭他拉住了我的手。


 


8


 


陸青臣撐過來了。


 


卻又好似變回了從前那般半S不活。


 


我耷拉著臉,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我剩得不多的銀兩。


 


家裡平添了赤腳神醫多一張嘴,便是要多花些錢。


 


我將眼睛落在窗外我養的那些雞身上。


 


它們活蹦亂跳的,顯然是在我走後,有被人好好照顧。


 


我從庖房拿了菜刀。


 


於深夜,宰了一隻。


 


雞湯真香啊。


 


陸青臣一碗,神醫一碗。


 


我對著空了的湯勺,咽了兩口唾沫。


 


陸青臣醒來後,見了雞湯,沒說話。


 


而是顫巍地拿起湯匙,先遞到了我唇邊。


 


“你先吃。”


 


“我吃飽了,你快吃吧。”


 


話剛落下,肚子咕咕叫出聲。


 


“這傻丫頭,什麼好東西,都留給你。”


 


一旁的神醫,語不驚人S不休。


 


我慌亂地擺擺手。


 


“不是的,我不愛吃這,我胖了,想苗條些。”


 


陸青臣沉了臉。


 


“你不吃,我也不吃。”


 


他都這般說了,我還能如何?


 


最後,他一口我一口地將那碗湯咽下了肚。


 


然後我便後知後覺地發現。


 


我竟一直同他用的一個湯匙。


 


神醫在我身後樂得偷偷笑。


 


我羞紅了一張臉。


 


神醫不愧是神醫。


 


陸青臣的腿,竟是沒幾日,便能下地了。


 


我們早就做了打算。


 


既然那大夫被人收買了,此地便是不可再待了。


 


我同他收拾了包袱,他雖走得還是慢些,但比起以前已經好了很多。


 


拜別了神醫,我買好了馬車,親自駕車,帶著陸青臣朝北走了。


 


要走去哪兒,他沒說,我沒問。


 


隻管往前走。


 


我們走了很久,為了省銀兩,到了客棧兩人合住一間房。


 


夜裡有些冷,他是病人,合該睡床榻。


 


“二兩,你上來。”


 


我支支吾吾地不肯上去。


 


他嘆了口氣。


 


“你若病了怎麼辦?還是上來吧,我保證睡得老實些,不會動著你。”


 


我想他誤會了,我不是不放心他。


 


而是我不放心我自己。


 


最後,我還是上了那榻。


 


我與他隔著咫尺的距離,好似呼吸聲都能聽到。


 


我有些睡不著。


 


便想哼些曲子來緩解氣氛。


 


“很好聽,這是什麼曲子?”


 


我笑了笑。


 


“沒名字,小時候,我娘給我唱的。”


 


提到娘,他眸子暗了暗。


 


我知道,他是想夫人了。


 


“少爺放心,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是在牢裡,也會和老爺相安無事的。”


 


“他們都在等你,你一定不能放棄。”


 


我說得認真專注,一隻手忽然覆在了我的手上。


 


“二兩,我當初怎麼想的?竟給你一個女子,娶了這麼個名字?”


 


我被噎得說不上話。


 


這名字,一開始我也不喜歡。


 


肚子裡但凡有點墨水的人,都起不出這名字來。


 


“少爺,您日後還是要多讀些書才好,不然怎麼給小少爺小小姐們起名?”


 


他莞爾一笑。


 


就著月色,我看得清楚明了。


 


“二兩,你喜歡我嗎?”


 


我心狂跳,猛地坐起身來。


 


臉上頓時火熱滾燙。


 


這層窗戶紙,竟被他捅破了。


 


“少爺說什麼呢,您是少爺,我是丫鬟。”


 


他也緩緩坐了起來。


 


“我早就不是什麼少爺了,二兩,我喜歡你。”


 


“隻是我現在身負重任,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待我將爹娘救出,你可願我做你夫君,同我爹娘那般恩愛相守一生?”


 


我不知他說得是真是假。


 


但此刻,像是跌在蜜罐裡一般,掙扎不出。


 


那眼中的情誼,炙熱如火一般,將我燃燒殆盡。


 


我遠遠地瞧見過陸青臣看方雪心的樣子。


 


那般情意綿綿,是與這不甚相同的。


 


但此刻也不能全說這是假的。


 


我忍不住,眼眶湧出熱淚。


 


“少爺,我願意。”


 


我不想騙他,更不想騙自己。


 


9


 


我和他走了一月餘,終是到了邊關。


 


原來,他是想入伍爭取軍功。


 


他的腿傷在路上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我同那些軍屬,住在一起。


 


每日盼著各自的郎君平安歸來。


 


“都怪陛下,原先的陸大將軍多好的人,被他下了詔獄,現在這個就是個草包蛋子。”


 


“小聲些,辱罵陛下,你不要命了?”


 


“我就是說說嘛,若陸將軍還在,這邊關又怎會亂?”


 


我靜靜地在一旁聽著,也不答話。


 


“欸,二兩娘子,你家那位,看著模樣就俊,那檔子事怎麼樣啊?”


 


那娘子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想開什麼說什麼。


 


我被她問得一怔。


 


“很好。”


 


其實,我根本都不知她是何意思。


 


“哈哈哈,二兩娘子,那你可有福氣了,不像我家那個,也就三四下的事,就這每次回來,都猴急得不行。”


 


我一臉蒙,賠著笑回應:“我家的挺好的。”


 


陸青臣在我心裡,自是什麼都好。


 


她們笑得更甚了。


 


之後一日,陸青臣回來了。


 


便詫異地問我:“何故她們看我的眼神那般怪異?”


 


我想了想,大概是因著這事。


 


我便同他講了講。


 


他漲紅了臉。


 


“以後可莫要再回李家娘子這話了,她這婦人,竟是瞎教壞了我的二兩。”


 


又是一年冬。


 


邊關果然是要比京城更冷上許多。


 


可卻有個好消息傳來。


 


陸青臣在軍中升了官,做了副使,還打了勝仗。


 


這裡的大將軍很是器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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