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不再,花照樣開

第3章

可等他回到家打開門,迎接他的確卻是一室黑暗。

 

7

 

顧笙不見了。

 

他找遍了家裡的每一處,都沒有她的身影。

 

屋子裡關於她的東西一樣沒少,可他卻到處找不到她。

 

不對。

 

他拉開衣櫃,發現他為她置辦的昂貴的服裝都還在,她常穿的幾套衣服卻不見了。

 

那一刻,他才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太了解顧笙了。

 

知道她的行為明明確確是在告訴他。

 

她要和他一刀兩斷。

 

他在衣櫃前站了良久,直到悲傷把他淹沒。

 

他頹然倒在床上,卻聽到身下紙張被碾壓的聲音。

 

是一份離婚協議和一張便條。

 

上面是顧笙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蕭遲鶴,你曾說我是你此生唯一,所以我才嫁你。

 

現在我不是了,我們的婚姻沒有意義,籤字吧。】

 

有水珠不斷落下,墨跡一點一點被暈開。

 

猶如他和她不得善終的愛情。

 

蕭遲鶴已經很久沒出門了。

 

在問遍身邊的朋友沒有一個人知道顧笙去哪裡的消息之後,

 

他試過一段時間的粉飾太平。

 

他假裝顧笙還在,她隻是出差了。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他也從不去看他的孩子,假裝他從沒有背叛過。

 

這樣的自我欺騙好像真的有用。

 

生活好像沒有什麼改變。

 

除了他下班後再也沒有一盞為他亮起的燈,

 

晚上睡覺再也沒有相依的兩個人……

 

屋子裡的一切都還像顧笙在時一樣。

 

連那束顧笙離開前買的鮮花都被他噴了保鮮劑盡量延長著花期。

 

他曾經慶幸,慶幸顧笙沒有把這些東西都清理掉,

 

他還可以靠著睹物來思人。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才逐漸體會到顧笙的殘忍。

 

玄關那雙粉色的拖鞋再也沒有人穿過,

 

洗漱臺上那支白色的電動牙刷再也沒有人使用,

 

化妝臺上的護膚品再也沒機會空瓶,

 

當花瓶裡最後一支桔梗花也終於枯萎時,他終於崩潰。

 

因為他終於無比清晰的意識到,

 

他被顧笙丟掉了。

 

他像突然被抽幹了所有的精氣,

 

他不去公司,也不出門。

 

每日隻知道躲在家裡買醉。

 

終於把自己喝成了胃出血。

 

幸好被趕來家裡準備收拾他的父母送到醫院,才救回一條命。

 

生無可戀地躺在病床上,

 

身邊是抱著孩子哭泣不止的秦沐晴和喋喋不休指責他的父母時,他突然想通了。

 

他要去找顧笙。

 

不管天涯海角,他要找到她。

 

找到她,求她原諒。

 

我到機場的時候,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我到機場問工作人員,最近一班還有票的航班有哪些。

 

工作人員報出了幾個航班,其中一個地名讓我怔愣良久。

 

斯洛文尼亞。

 

世界上唯一一個把愛寫進名字的國家,

 

是我第一次出國去的地方,也是蕭遲鶴求婚的地方。

 

我們在這裡有很多很多的回憶。

 

在布萊德湖上泛舟,

 

在愛情橋上掛上刻著我們名字的情人鎖,

 

手腳並用地爬上一座座不知名的野山,

 

在裝修浪漫的旅店裡相擁而眠,

 

也曾在鄉下充滿法式風情的女士洗手間翻雲覆雨……

 

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和很多很多的離經叛道都曾經在這裡。

 

不可否認的是,蕭遲鶴某種程度上重新塑造了我。

 

我隻遲疑了一秒,就決定要去這裡。

 

故地重遊,並非為了在回憶裡舔舐傷口,

 

而是要一點一點把那些回憶覆蓋掉。

 

8

 

我以為看到熟悉的景物,會黯然傷神。

 

但是很奇怪的,

 

當再次置身於盧布爾雅那的街頭,感受到的隻有自由和寧靜。

 

我想過去是我淺薄,才會覺得這一輩子被一個人愛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

 

但其實最重要的,是對自由的向往和追求。

 

我從這樣的旅行中找到了樂趣,決定要把遊遍歐洲的計劃提上日程。

 

這一點還要感謝蕭遲鶴。

 

這些年他負擔了我的衣食住行,我自己賺的錢基本都存著。

 

他還每個月往我的賬戶裡存下不菲的金額,

 

我現在不大不小算個富婆,有能力為自己的欲望買單。

 

在斯洛文尼亞待了兩個月。

 

期間我隻想起蕭遲鶴一次。

 

那還是我無意間翻開朋友圈,看到蕭母更新的狀態。

 

【乖孫滿月啦!】

 

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點開圖片看了又看,沒看出來這孩子哪裡像蕭遲鶴。

 

隨即我想起那個被打掉的孩子。

 

不知道它是男孩還是女孩,

 

長得是像我還是像爸爸……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的我頓住,

 

在悲傷蔓延上來之前刪掉了蕭母蕭父以及所有和蕭遲鶴的共同好友。

 

然後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站。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輾轉於歐洲各個國家的時候,蕭遲鶴也在歐洲流連。

 

當他決定找我的時候,心裡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我一定會去歐洲。

 

因為我不止一次跟他說過,未來有一天希望能和他一起環遊歐洲。

 

隻是歐洲那麼大,他要從哪開始找起呢?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排除了斯洛文尼亞。

 

因為那是他求婚的地方。

 

也是我們留下最多回憶的地方。

 

他自認為非常了解我,認為我懷著對他的怨恨一定不願意再去故地重遊。

 

想了想,他第一站去了塞爾維亞。

 

我曾經跟他說過,想在那裡的紅酒小鎮定居,餘生做一個酒鬼。

 

就這麼一念之差,我們再也沒有遇到。

 

其實也有過擦肩。

 

那是在貝加莫機場。

 

我準備轉機去克羅地亞。

 

因為時間急我一路飛奔。

 

而蕭遲鶴剛從飛機上下來準備坐車去米蘭。

 

出機場的時候接到母親的電話,說蕭父突發心梗,情況緊急。

 

蕭遲鶴不得不立馬買機票回國。

 

值機的時候心跳突然變得劇烈。

 

像是感應到了朝思暮想的人的氣息所以叫囂著要跳出來。

 

他猛然停住,環顧四周,卻看不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頹然垂眸,就這樣在熙攘的人群中我們擦肩而過。

 

他不得不回去承擔起該承擔的責任,

 

而我,再也不會等他。

 

最後我又回到了斯洛文尼亞,在這裡盤下了一家花店,定居了下來。

 

那年蕭父突發心梗沒搶救過來。

 

蕭遲鶴接手公司這七年來過得像個機器人。

 

公司裡新來的員工幾乎從沒見他笑過。

 

他們好奇老員工是怎麼忍受得了的。

 

有個在公司十幾年的老員工長嘆一口氣。

 

“以前蕭太太還在的時候,蕭總可不是這樣的。我好幾次看見蕭總摟著蕭太太撒嬌呢。”

 

新員工不知天高地厚,問。

 

“那蕭太太現在怎麼不來了?”

 

老員工還沒回答,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她出國旅遊了。”

 

9

 

回頭一看,那個冷面閻羅蕭總正站在身後,臉上竟然難得地滿是柔情。

 

他看著那個老員工溫聲開口。

 

“以前你看到過我經常對太太撒嬌嗎?我都沒意識到,太太那時候是什麼表情?”

 

老員工像見了鬼,好半天斟酌著開口。

 

“離得太遠,我也沒看清。隻是從太太溫柔的動作來看,應該是笑著的。”

 

一句話讓蕭遲鶴紅了眼眶。

 

他笑笑。

 

“是嗎?原來我那時候那麼幸福啊。”

 

可是後來他親手毀掉了他的幸福。

 

下班回到他和顧笙的家。

 

不出意外又看到了等在門口的秦沐晴。

 

她哭著撲到蕭遲鶴身邊。

 

“遲鶴,我求求你,你去看看銘銘好不好?他生病了,哭著要爸爸。”

 

蕭遲鶴並不為所動,而是冷漠地拉開了秦沐晴的手,並拿出手帕擦了擦被她碰觸過的皮膚。

 

“他身邊有奶奶,有最好的護工和阿姨,還有你這個媽媽,缺了我這份父愛對他沒什麼影響。如果你想繼續過好日子,以後最好別再讓我看到你。”

 

說完就要抬腳離開。

 

那年顧笙走後,他從監控裡看到了那天事情的全貌。

 

知道是她誤導了顧笙,以為他早已變心。

 

雖然他也對顧笙撒了慌,雖然背叛顧笙的人是他,

 

但他還是遷怒到秦沐晴身上。

 

他給了她和她的孩子優渥的生活,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全部。

 

除此之外,他再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扯。

 

秦沐晴朝著他的背影怒吼。

 

“銘銘到底是你的孩子,你就這麼狠心嗎?當年是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這個孩子不是你默認的嗎?你現在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給誰看!”

 

蕭遲鶴握著鑰匙的手瞬間捏緊,隻一瞬就又放開。

 

“你說得對,我們都不無辜,所以我們都要付出代價。”

 

我們都該永失所愛,一輩子活在愧疚和痛苦裡。

 

秦沐晴是真的絕望了。

 

這些年來她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沒辦法讓他再看她和兒子一眼。

 

他永遠是這麼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就在秦沐晴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蕭遲鶴的情緒波動時,蕭遲鶴接了個電話突然瘋了一般衝到樓下。

 

這些年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顧笙。

 

就在剛才,友人給他打電話,說在斯洛文尼亞的一家花店裡看到了酷似顧笙的身影。

 

蕭遲鶴一聽就瘋了。

 

這麼多年,他去了這麼多地方,唯獨這裡他始終不敢踏足。

 

他以為顧笙不會去。

 

沒想到她竟然就在那裡。

 

在他向她求婚的地方。

 

那是不是可以說明,

 

這麼多年,

 

她其實一直在等他?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一刻都耽擱不得。

 

讓助理給他定了最快去斯洛文尼亞的機票。

 

下了飛機,他租了一輛車,直奔花店而去。

 

友人告訴他,那家花店開在皮蘭小鎮上。

 

因為老板娘人美心善,且店裡隻售賣桔梗花而出名。

 

蕭遲鶴聽完心酸軟成一片。

 

桔梗花是顧笙最喜歡的花。

 

她說她喜歡桔梗花的花語:永恆的愛。

 

就像他們一樣。

 

說這話時,他們的臉上心上都是歡喜,誰也沒想到幸福會那樣短暫。

 

好在他還有機會彌補。

 

看到花店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情。

 

他踩下了剎車,緩慢前行,希望借由這段時間來做好心理建設。

 

突然他看到顧笙出來了。

 

這麼多年沒見,她更加漂亮了。

 

身上更有一種從容優雅的氣質。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幾乎要喘不上氣。

 

可下一秒,他看到從店裡走出來一個男人。

 

男人熟稔地接過顧笙手裡的花桶,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盡顯。

 

他猛地晃神。

 

就那一秒,沒躲過從右邊衝過來的一輛車。

 

據說人S前,以前的記憶會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裡閃現。

 

蕭遲鶴也是到生命的最後時刻,才知道自己原來對顧笙的愛那樣深。

 

深到七年未見,記憶裡滿滿當當都是她。

 

他能清晰地回憶起她的每一種表情、動作。

 

可是他再也沒機會擁抱她。

 

他努力從破碎的車窗中伸出手,卻夠不到了。

 

就像那年,他在醫院裡對顧笙伸出手,卻又提前收回。

 

他永遠也不知道,再多等一秒,顧笙就會忍不住回牽他。

 

原來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是一生。

 

馬頔是顧笙店裡員工茱莉亞的男朋友。

 

每天來接女友下班,順便幫忙。

 

因為都是中國人,顧笙和他很快熟悉起來。

 

這天他們收完最後一桶花,遠處街道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響。

 

馬頔抬頭對顧笙說。

 

“出車禍了。”

 

那條路上是事故高發路段。

 

顧笙以前也看過幾起交通事故。

 

雖然惋惜,卻也無可奈何,於是隻能點頭附和一聲。

 

“是啊。”

 

救護車已經到了,她幫不上什麼忙。

 

隻能在心裡默默替那位倒霉的車主祈禱。

 

祈禱你平安。

 

然後她回了店裡。

 

不管怎樣,花店明天會照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