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有恙

第3章

我努力把手掙脫出來,握住嫂子的手,


 


「沒關系的嫂嫂,如今我也是做娘的人了,沈姨娘生的孩子我也見過,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


 


嫂子心疼地拍拍我的手,哥哥直拿眼刀子去剜周翊禮。


 


周翊禮雙手握拳,一句話都沒說。


 


沈芝芝的孩子最後記在她自己名下,或許是顧忌我,周家並沒有給這個孩子大辦宴席。


 


孩子一日日長大,那些姨娘也一個個失了寵,隻剩下一個沈芝芝始終陪在周翊禮身邊。


 


他每每來我的院子,我從不留他。


 


便是他目露哀求地看著我,我也隻作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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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翊禮從我院中出去,便會去尋沈芝芝。


 


我有次在府中散步,瞧見周翊禮和沈芝芝一起,中間還牽著一個小男孩。沈芝芝笑得十分溫暖,周翊禮臉上也是這幾年我不曾見過的放松。


 


幾年下來,沈芝芝在府中也有了「小夫人」的稱號。


 


抱夏憤憤不平地說與我聽,我也隻是笑笑。


 


我從未想過,沈芝芝竟真有做「周夫人」的一天。


 


10


 


周翊禮失了記憶,S活不肯籤下和離書。


 


不論我走到哪裡,他都固執地跟在我身邊,我隻能隨他去。


 


沈芝芝叫不回周翊禮,便派了她的孩子來。


 


那孩子被人領著從回廊處走來,我險些幻視幼年的周翊禮,他見狀也是一喜。


 


「蕙蘭,這是我們的孩子嗎?」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


 


「不是,這是你和沈姨娘的孩子。」


 


「不可能!」


 


方才還想伸手去抱孩子的周翊禮,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縮回手。


 


「我這輩子隻會有蕙蘭一人,便是有孩子,也隻能是和你的。」


 


我笑了笑,不介意再幫他想起一些往事。


 


「說起來,這個孩子出生時,正好我和你的孩子沒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蕙蘭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你故意嚇唬我的?」


 


周翊禮看起來很可憐,試探著想來拉我的手,我躲開了。


 


我還想再「提醒」他,那孩子猛地朝我撞來,


 


「壞女人,都是你搶走了我爹!」


 


周翊禮抬手就把那孩子掀翻在地,躲在門外的沈芝芝慌忙衝進來。


 


「老爺不要,他是我們的孩子啊,是你最疼愛的孩子啊!」沈芝芝的神情不似作假,那個酷似他的孩子更不可能是我特意找來騙他的。


 


周翊禮不想相信,卻像突然想起來什麼,目光在我屋子裡搜尋。


 


「抱夏呢?抱夏怎麼不在?」


 


我終於忍不住冷笑。


 


「老爺忘記了?抱夏被您親手打S了啊。」


 


11


 


沈芝芝的孩子周歲時,抱夏被叫去幫忙。


 


等我收到消息時,抱夏已經被周翊禮打得奄奄一息。


 


他們說,抱夏要謀害周家長孫,周翊禮氣急了才拿鞭子抽了她幾下。


 


我趕去時,抱夏連呼吸都疼痛不已,她伏在我懷裡,每說一句話嘴裡就湧出一口血。


 


「小姐,抱夏沒有,抱夏真的沒有。」


 


我拿帕子給她擦血,卻怎麼也擦不完,我惶恐地求周翊禮幫我找大夫救救抱夏,周翊禮冷冷地說,


 


「不許給她請大夫,敢謀害我周家長孫,她就是例子!」


 


等我的陪嫁嬤嬤帶著大夫悄悄進府,抱夏的身子都開始僵硬。


 


我把沈芝芝陷害抱夏的證據摔在周翊禮臉上,他臉色十分不好,


 


「就算是芝芝做的,她一個丫鬟,我還不能處罰了嗎?芝芝隻是太在乎,才會選錯了方式,而且她已經和我認錯了,也想去求你原諒,是我攔著才沒去,我怕你看見她會傷心。」


 


「是嗎?那我還要謝謝你周老爺的體貼了。」


 


周翊禮皺眉,


 


「你別這樣,一個丫頭沒了就沒了,我再給你買十個回來。」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仿佛第一天認識他。


 


抱夏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周翊禮一直都知道,我將抱夏視作姐妹,早就想好了要給她物色一戶好人家。


 


施家家教嚴,即便是未婚夫妻,婚前也不能有出格舉動。周翊禮進不來施家,就託抱夏偷偷幫他帶書信和禮物給我。


 


我與周翊禮的每一分情濃,抱夏都是見證人。


 


如今他說,不過是一個丫頭罷了。


 


沈芝芝衝進來跪在我面前,一個巴掌扇在臉上,用了十足的力氣,白嫩的小臉迅速腫脹,周翊禮心疼地攬住她。


 


「這是做什麼,都說了夫人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的。」


 


「倘若我非要計較呢?」


 


我冷冷道。


 


12


 


我最終還是沒能給抱夏討一個公道。


 


我與周翊禮,也逐漸陌路。


 


失憶的周翊禮記憶停留在十年前,我們剛剛成婚的時候。


 


他想起自己活捉的那對大雁,興高採烈地要拉著我去瞧。


 


「蕙蘭你瞧,我給你捉的大雁是不是很漂亮。我聽別人說,成親時用的大雁越漂亮,夫妻感情就會越深厚。」


 


這本是無稽之談,周翊禮卻信了。


 


我們成婚之前,他在山裡守了幾日,才成功獵到一對極為漂亮的大雁,和眼前這對也差不多。


 


我站在籠子前,垂下眼。


 


「周翊禮,這是你給沈芝芝準備的聘禮。」周翊禮眼中的沈芝芝,為了他委曲求全,連帶生下的孩子也隻能被冠上庶子的名號。


 


沈芝芝不爭不搶,可是大儒不收庶子,我不同意將孩子記在我名下,周翊禮便決定抬沈芝芝做平妻。


 


這是打我的臉,也是打施家的臉。


 


周家不敢給沈芝芝大辦,周翊禮覺得委屈了她,便跑出門想要給她準備一雙大雁做聘禮,以示他的鄭重。


 


那時沈芝芝還來我面前炫耀了幾日。


 


若她知道會有今日這遭,怕是拼著這榮寵不要,也會攔著不許周翊禮去。


 


周翊禮拼了性命捉回來的大雁,又S在了他自己手上。


 


他日日來我院中認錯。


 


無論沈芝芝和婆母如何勸說,他都固執地站在我院中不肯離開。


 


婆母無奈來找我。


 


「蕙蘭,你就當是幫幫為娘好不好,別讓翊禮這樣下去了,我們周家隻有這麼一個孩子。


 


是娘對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他,都是我逼他的。」


 


我從窗戶向外看去,周翊禮仍然站在原地。


 


倔強得像是他十五歲那年,惹了我生氣來向我道歉那般。


 


那時我的S對頭故意使壞,害得周翊禮險些不能和我定親,我氣得數月不肯見他。


 


周翊禮就去學了燒陶,燒了一對我和他的小人,託抱夏送進來給我。


 


我也是這般站在窗口向外看,高高的院牆上,站在一個我日思夜想的人。


 


後來他因為偷爬我家牆,被我爹一狀告到府上,挨了好一頓家法。


 


我想了想,讓人將一個盒子送去給他。


 


13


 


周翊禮終於消失了。


 


我聽下人們嚼舌根,說他不隻是失憶,還瘋了。


 


整天抱著一堆碎片喃喃自語,又哭又笑的,還動不動就問別人知不知道有什麼技藝可以把碎掉的瓷片恢復原狀。


 


那是周翊禮親手摔碎的陶瓷小人。


 


成婚以來,它們一直都在我的床頭。


 


周翊禮要抬平妻,我並沒有出面阻止,隻是將這對陶瓷人兒送了過去。再回來時,它們已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在房中廢寢忘食,自然不知道,施家長子大勝回朝。


 


皇帝問他想要什麼獎賞,他跪下懇求,


 


「求皇上允我小妹和周侍郎和離。」


 


足以封侯的功績,隻換一紙和離書,皇帝自然沒有不允的。


 


哥哥來周府接我,周翊禮與他兵戎相見,S活不肯讓我出門,直到哥哥取出聖旨,


 


「聖旨在此,周侍郎是想讓周家上下都為你陪葬嗎?」


 


早就致仕的周老太爺站出來,拉住了狀似瘋魔的周翊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聖上有命,周家莫敢不從。」他壓著周翊禮跪下,哥哥翻身下馬,小心地扶著我上了馬車。我放下車簾,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自然也不知道,周翊禮在我走後就昏迷了過去。


 


昏迷期間他不斷囈語,


 


「蕙蘭別走,


 


蕙蘭我錯了,


 


蕙蘭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


 


周家老太太將周翊禮的囈語誊抄下來,派人送來施家,我當著來人的面,用火石燒了個幹淨。


 


「代我轉告周老爺, 他應當稱我為施三小姐。」


 


14


 


這一通刺激,倒叫周翊禮清醒了。


 


他終於想起來, 他是如何爬上沈芝芝的床,如何與她生下孩子,又是如何親眼看著他與我的孩子S在自己面前。


 


哥哥說, 周翊禮不顧父母的阻攔,非要將沈芝芝母子趕出去。


 


那孩子在門口抱住他的腿大哭,若不是沈芝芝擋了一劍,險些命喪周翊禮手下。


 


周翊禮遣散了府中所有姨娘, 身邊不留一個女子。


 


周老太太故技重施, 又給他下了藥, 送了人到他床上,周翊禮一劍將自己砍傷,寧S也要壓住那藥性。


 


怕斷了周家香火,周老太太再不敢逼他。


 


我搬離了施家, 去了我的別院。


 


沈芝芝單槍匹馬闖進了我的別院,SS盯著我, 我揮手讓別人都下去。


 


「施幼微,我其實就是嫉妒你。


 


憑什麼你就那麼好命!


 


高貴的出身, 美麗的容貌, 還有對你S心塌地的青梅竹馬。


 


是我主動找上周老夫人, 我就是想看看,京城所謂的『天作之合』, 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得那樣情比金堅。


 


我差一點就成功了。」


 


沈芝芝笑的很大聲。


 


「你說他怎麼就全想起來了呢?


 


他記得他愛你,他記得承諾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他怎麼就不記得,他也曾救過一個小姑娘,跟她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他周翊禮不是最重諾嗎, 他怎麼就偏偏忘記了這句話?」


 


我終於想起來,周翊禮與我說過的一段往事。


 


他說他幫他爹抓了一伙人販子,中間有個姑娘被嚇壞了,他就安慰那姑娘說要保護她,直到他爹來領人。


 


「夫人,現下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老爺受了重傷,好不容易才醒來,大夫說他必須得喝藥,可是老爺說,不見到您他絕不喝藥。」


 


「做我」原來, 是她啊。


 


沈芝芝走了,帶著她的孩子一起。


 


周翊禮每月來我的別院一趟, 放下一對陶瓷人兒就走。


 


這是他成婚時予我的承諾, 每年都要親手制一對陶人,直到我們S去。


 


他漸漸走不動了。


 


每次走到我的別院, 都要歇很久。


 


直到S,我都沒有再見他。


 


那日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我瞧見周翊禮在我的別院旁邊挖了墳,晾了一口空棺放在那兒, 路過的人都說他是個瘋子, 隻有我聽見他喃喃自語:


 


「蕙蘭,我們說好,生同衾S同穴。」


 


可這世上哪還有蕙蘭。


 


周翊禮咽氣後,我的侄兒帶了人來, 起了他的墳,將他的棺木扔到了周家祖墳。


 


我在半空中瞧著,忍不住撫掌大笑。


 


做得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