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樓上鄰居喜歡高空拋物。

 

我每次都隻是不痛不痒地罵幾句。

 

直到剛剛一罐從天而降的可樂砸壞了我的蘭花。

 

我拍照發到業主群，並 物業：【已報警，麻煩調一下監控。】

 

物業還沒說話，502 業主連發三條消息：

 

【102，你事怎麼這麼多？

 

【我們小區沒有高空監控，物業早就告訴過你吧！

 

【笑S，一盆破蘭花就值 50 塊，還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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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個笑臉：【這盆可不止 50，這盆一百萬。】

 

1

 

消息剛發出去，502 業主回了一段夾雜國粹的語音，大意是說我窮鬼，想錢想瘋了。

 

我：【502 你這麼激動，是你扔的可樂嗎？】

 

502 業主沉默了一會兒：

 

【當然不是，但我不看慣你裝逼。

 

【你那破蘭花要是能值一百萬，我直播吃屎！】

 

我對著屏幕勾了勾唇，很理解 502 業主為什麼這麼篤定我的蘭花不值錢。因為一個多月前，他兒子掉了輛玩具車下來，恰好砸壞我院子裡另一盆蘭花，當時我就在物業群裡說了這個事：【請各位鄰居以身作則管好自己的手和孩子，不要高空拋物！不要高空拋物！不要高空拋物！】

 

物業也幫著科普了一下高空拋物的危害，但沒人吱聲，唯獨 502 業主私下加我：【玩具車是我兒子不小心掉下去的，我現在去你家拿。】

 

我：【可以，帶他過來道歉並賠償我的蘭花。】

 

502 業主：【道什麼歉？他才 5 歲。】

 

我：【啊？5 歲還不會說話嗎？】

 

502 業主：【你他媽的罵誰？我兒子又不是故意的，別廢話了，蘭花多少錢，我雙倍賠給你！】

 

我：【50。】

 

502 業主轉賬 100 元：【我現在下去拿。】

 

我收了錢，反手錄了一段把玩具車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視頻發到業主群，並轉賬 50 元給 502 業主：【給你兒子買輛新的吧。】

 

2

 

這事之後，502 一家就和我結下梁子，他老婆、老媽每天下樓都要特地繞到我家門口罵兩句，掉進我院子裡的垃圾、雜物也越來越多。

 

我每次都會把照片發到業主群，但因為龍華小區是 20 世紀九十年代的舊小區，我住的 3 棟隻有六層高，高層住戶一直不同意安裝高空監控，物業也沒辦法確定是誰往我院子裡丟東西，隻能和稀泥。

 

一開始一樓的鄰居們還幫襯我說兩句話，次數多了業主群隻剩 502 夾槍帶棒地嘲諷：【102，是不是鳥在你院子裡拉泡屎你都要拍十張圖。】

 

我不服，在綠化帶裡蹲了好幾晚，終於拍到從 5 樓樓梯間的小窗裡飛出一個爛橘子，砸在草地上。

 

我把證據發到業主群：【5 樓某些人，你家窮得連垃圾桶都買不起嗎？】

 

502 業主：【又沒砸你家裡，鹹吃蘿卜淡操心。】

 

我：【砸老祖宗臉上了，你祖宗說你丟人，晚上他會到你床頭，喊你起來撿垃圾，如果你不撿，全家倒大霉。】

 

101 業主：【哈哈哈，年輕人口才真好。】

 

502 業主隨即發了一段含媽量極高的語音，此後落進我院子裡的垃圾升級成空藥瓶、破勺子、玉米芯等S傷力更大的物件。

 

因為沒造成什麼重大損失，我依然隻是口頭上罵兩句，但今天這事性質不一樣，我第一時間報了警。

 

報警和價值一百萬的蘭花就像兩記驚雷砸進業主群，群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304 業主：【誰丟的可樂趕緊自己認了，別影響大家。】

 

202 業主：【2 樓丟可樂到 1 樓不可能把花盆砸成這樣，建議查查上面幾層。】

 

104 業主：【報警好啊，前幾天有個用過的套掉在我家陽光房的玻璃屋頂上，我也想找找失主。】

 

103 業主：【靠，我以為掉我家陽光房上面的衛生巾已經夠惡心了……】

 

404 業主：【所以住一樓就得裝陽光房啊，102 業主，你搬進來都兩個月了，為什麼還不裝陽光房？】

 

我揉了揉太陽穴，差點被 404 業主的話氣笑：【兩個月前我想裝陽光房的，難道不是你們要求我給樓上每戶 1000 元補貼才能裝嗎？若不給你們就要去告我違章搭蓋？】

 

503 業主：【裝陽光房給樓上補貼是我們龍華小區的規矩，一樓其他業主都能接受，就你 102 不行？又想蓋違建又不想給補貼，你哪來的臉？】

 

502 業主：【102，鄰居們都知道你心思不正，業主委員會也從未同意過你安裝高空監控的要求，沒有高空監控，你報警又能查出什麼？】

 

我當然知道小區裡沒有高空監控，也知道住 101 的吳姐夫婦五年前私自安裝高空監控後被 502 業主起訴侵犯隱私權的事。

 

但沒有高空監控絕不是高空拋物者肆意妄為的理由：【報警是為了查明今晚樓上都有誰在，若抓不到高空拋物的真兇，那我就向樓上所有鄰居索賠一百萬！】

 

3

 

消息剛發出去，接連好幾個樓上的鄰居加了我。

 

我一個也沒理會，吳姐平日裡對我不錯，她私下問我：【曉華，你那蘭花真得一百萬？】

 

我給她發了張轉賬截圖：【這盆蘭花叫君子蘭，是我今年在長春的展會上買的，品相僅次於花王。】

 

吳姐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厲害，樓上那幾個高空拋物的惡習都幾十年了，沒人治得了，沒想到他們會在你這栽跟頭。】

 

我發了個大笑的表情過去，忍氣吞聲兩個月，可不就在等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時，我注意到 503 業主和 404 業主都加了我，尤其是 404 那位離異阿姨的驗證消息顯得特別著急：【美女，你真的報警了嗎？】

 

【你加我一下，有事好溝通。】

 

【你加我啊。】

 

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兩下，我拒絕了 404 業主的好友申請，同時同意添加 503 業主為好友。

 

503 業主是 502 業主的老婆張桂萍，她或許是預感到今天的事有些不對勁，態度比之前好了一些：【詹小姐，大家都是鄰居，沒必要鬧那麼大吧。】

 

我：【這話你應該去跟往我院子裡丟可樂的人說。】

 

張桂萍見我不給她面子也變了臉：【102 我告訴你，我大兒子馬上要參加公務員考試，如果你胡攪蠻纏影響到他復習，我跟你沒完！】

 

我：【這話你應該去跟往我院子裡丟可樂的人說。】

 

張桂萍：【行，咱們走著瞧。】

 

我：【那你可小心點，別影響到你兒子考公務員。】

 

4

 

張桂萍被我氣得啞火，五分鍾後，她老公李廣茂竟和民警、物業值班經理一起出現在我家門口。

 

「詹小姐，作為業主委員會主任，我過來了解一下你家那盆百萬蘭是怎麼回事。」

 

我大度地請他進屋，領著眾人來到蘭花旁。

 

此時，花盆已碎，半個可樂罐被埋在土裡，蘭花倒在地上，莖葉均沾染了可樂。

 

「這盆蘭花叫君子蘭，這是它的證書和編號，還有對應的轉賬記錄。」

 

我將提前準備好的資料，遞給民警和物業，他們查閱過後忍不住發出驚嘆：「這蘭花看上去平平無奇，還真價值百萬。」

 

李廣茂卻不信：「假的吧，誰會把百萬蘭花就這樣放在院子裡，還不蓋陽光房？」

 

「李先生，你說得很對，原本這盆君子蘭是放屋裡養的，我今天剛搬出來曬曬太陽，結果還沒來得及搬回去就被砸成這樣子。也算亂丟可樂的那個人倒霉吧，隨手一砸砸沒了一百萬，果然高空拋物窮三代。」

 

「嘴這麼臭，難怪別人喜歡往你院子裡丟東西，你活該。」

 

全世界都知道李廣茂很寶貝兩個兒子，我說「窮三代」，他自然要發飆，但我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丟就丟唄，輕則賠錢重則入獄，我倒要看看，什麼條件的家庭能一百萬一百萬地賠。」

 

「你！」李廣茂氣得鼻子都歪了，他意識我的蘭花或許真的價值百萬，旋即堅定地撇清關系，「102，反正這事和我家無關，你別想訛到我家頭上。」

 

我沒搭理他，將院子裡的監控交由民警查看，他們確定砸壞蘭花的那瓶可樂屬於高空拋物，決定立案偵查，要求物業提供小區監控視頻時卻被告知小區裡幾乎所有監控都是壞的，一直沒錢維修。

 

李廣茂如釋重負：「詹小姐，老天爺都不幫你。」

 

「李先生，你這麼高興，是不是覺得隻要沒被監控拍到，你做的那些事就能瞞天過海？」

 

「我做什麼了？神經！」

 

李廣茂罵了句，快速離開我家。

 

我捕捉到他閃爍的眼神，笑得意味深長。

 

李廣茂，你可說錯了。

 

老天爺若不幫我，就不會讓那瓶可樂正中百萬君子蘭。

 

5

 

我將這兩個月所有的高空拋物事件照片也一起提供給民警，筆錄做到半夜三點才回到家，剛進院子裡就發現一隻口吐鮮血的小奶貓——監控顯示，它是被人從樓上扔下來的，「啪」的一聲，摔得粉身碎骨。

 

我難以置信地捧起小貓的屍體，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明明昨天我還喂過它，它繼承了狸花爸爸的淘氣，一頓飯的時間挨了橘花媽媽好幾巴掌，一點也不像現在這麼安靜。

 

這分明是高空拋物者對我的威脅。

 

他或者他們為了阻止我，喪心病狂地SS了一隻小貓。

 

我把小奶貓的屍體放進紙箱裡，整個人難受得快要窒息。

 

小貓沒有錯。

 

我也沒有錯。

 

錯的是高空拋物的人。

 

一夜未眠，我把搬入龍華小區後遭遇的 30 次高空拋物經歷按時間順序整理成視頻全平臺發布：「樓上鄰居肆無忌憚地高空拋物，請大家幫我出出主意。」

 

這一刻，我下定決心，哪怕拼上一切都要揪出那個躲在暗處的罪魁禍首，其中 502 一家嫌疑最大。

 

果不其然，張桂萍和李廣茂在錄口供時都撒了謊。

 

6

 

張桂萍告訴民警她晚上 8 點至 9 點，都在 503 的客廳裡看電視，大兒子李浩則在書房備考，其間二人沒出過門。

 

可我卻在她朋友圈看到那天晚上她隨手拍的小兒子，小兒子正捧著 iPad 看剛更新的國漫，屏幕上恰好倒映出李浩的臉。

 

張桂萍狡辯：「照片是上午拍的。」

 

她不知道，那部國漫每次更新時間是晚八點，最後還是李浩自己承認，那晚李廣茂不在家，媽媽偷偷讓他回 502 休息了幾小時，之所以說謊是害怕李廣茂發火，因為李廣茂對他很嚴厲。

 

我選擇相信李浩，李廣茂望子成龍的事小區裡盡人皆知，哪怕李浩已經大四，他依然照打照罵，張桂萍這才買下 503，讓李浩安心備考。

 

搞清楚李浩和張桂萍的口供後，我發現李廣茂口供也有問題。

 

他表示自己那天晚上 9 點才回家，而可樂砸壞蘭花的時間是晚上 8 點 40 分，所以他可以排除嫌疑。

 

張桂萍證實了李廣茂說法，並調出他們家門口的監控記錄作為憑證。

 

監控裡李廣茂回家的時間的確是晚上 9 點，但奇怪的是，我從小區對面的店鋪監控中看到，李廣茂當天晚上七點半就進了小區大門，之後再也沒出來過。

 

「李先生，你七點半進的小區直到 9 點才回家，這期間你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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