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來都沒溫柔過，就是宣泄。

 

他的情況非常的不對勁，其實在一個月前我就有察覺了。

 

他變得暴躁易怒，後來我從護士的談論裡偷聽到。

 

似乎他的公司出了問題。

 

公安的經偵部門開始調查他了。

 

以連青山慣用的手段來看，他絕對是有問題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慌成這樣。

 

這其實對我來說是個機會。

 

這就表明連青山這幾天絕對會低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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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就可以趁此機會擺脫他的控制了。

 

我知道他想拉著我下地獄，永生永世跟他折磨在一起，可我不想永遠地跟他耗下去，

 

我的病房新來了名年輕護工。

 

看起來很年輕的男生，像是正義感最爆棚的年紀，我裝裝可憐就把他策反過來了。

 

趁著來給我房間換垃圾桶的空隙，他悄悄地對我說。

 

「姐，你放心，今晚凌晨護士工作站睡了，我就帶你逃出去。」

 

他垂眼看著我身上的淤痕。

 

「這連青山太不是人了。」

 

小伙子有一輛白色的福特，就停在醫院的外面。

 

凌晨三點的時候，他果然潛進了我病房，打著手勢帶我走。

 

因為我這幾天表現的很安分，護士的警惕也逐漸放松，一路上算得上有驚無險。

 

坐進他車子後，他側過來將一個發卡別在了我頭發上。

 

「姐，你頭發亂了。」

 

是枚白色小花的發卡，穩穩落在了我腦袋上。

 

「逃出去後，你準備去哪裡？」

 

「往東海岸那邊開吧。」

 

「去那裡幹什麼？」

 

「回家。」

 

「別騙我啊姐，那地前幾月剛拆遷。」

 

……

 

可不就是回家。

 

去有我妹妹的地方。

 

「我把你救了出來，姐你也幫我個忙，好不好？」

 

忽然，他扯開嘴角朝我這麼說。

 

我這才窺見他眼中的狡黠，明白他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什……」

 

隻是我還沒問起，他就猛地一腳油門踩了上來。

 

從後視鏡看。

 

一輛黑色的保時捷，也從我們身後追了上來，

 

連青山的。

 

28

 

我沒想到他發現的這麼快。

 

身旁人的油門已經抵S。

 

我真怕他這麼年輕的歲數，這樣開車能直接把我倆送去追我妹。

 

要不是半夜車少，好幾個大彎。

 

他差點沒閃過來。

 

身後的那兩保時捷也不甘示弱，緊緊地跟著。

 

兩臺車在黑夜寂靜的夜道中比拼誰把油門踩的更S。

 

巨大的推背感令我的靈魂都有瞬間喪失。

 

側過頭去看時。

 

海岸線忽然就印入眼簾。

 

很漂亮，其實這條路是以前我跟小羽上學的必經之路。

 

少女坐在我的後座。

 

我拼命地蹬著，而她張開手臂歡呼，

 

「姐姐——」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永遠永遠在一起的，對吧——」

 

可惜雙腿的自行車蹬不過時間。

 

用了三四年的二手福特也比不過一輛嶄新出場的保時捷。

 

「沒關系，他應該不敢撞——」

 

男生的話還沒說完。

 

開足馬力的汽車就猛地撞了上來。

 

連青山有什麼不敢的。

 

為了逼停我們，他那輛前幾天剛提的限量款保時捷幾乎報廢。

 

後引擎蓋已經冒煙。

 

因為劇烈的衝撞，我身前的安全氣囊彈出來了。

 

視線模糊，我突然覺得疲倦，結束不了這樣永無止境的糾纏。

 

哪怕我想，也結束不了。

 

車門被打開。

 

我被男人從座位上拽了下來，

 

「跑？」

 

「你再跑啊？你還準備往哪跑啊？」

 

他掐著我脖子，像一頭憤怒的野獸。

 

我盯著他深黑的眼眸，忽然就笑了。

 

笑著笑著就哭了。

 

他的瞳孔放大，俯過身來吻我。

 

海浪激起森石的戰慄。

 

他的身上有濃重的煙草味道，混合夏夜的寂涼。

 

他在我耳邊說話，輕咬。

 

「別跑。」

 

「這輩子你都別想跑。」

 

29

 

連青山將我帶上了一架直升機。

 

我並不覺得他有開直升機的資質，可他確實駕駛著這架機器顫顫巍巍地飛起來了。

 

「你現在麻煩挺大的吧？」

 

「聽說經濟偵查部門已經在追查你了。」

 

螺旋槳的聲音鼓動耳膜。

 

我側過頭問他。

 

「是啊。」

 

「他們那個頭子不知道怎麼腦子一抽，非得搞我。」

 

「我一揮手花掉的錢，夠那群坐地鐵上班的十幾個月的工資。」

 

他略有些焦躁地操控方向。

 

其實我看出來他狀態不對。

 

他要不就喝了酒，要不就忘了吃藥。

 

其實某一刻我真的希望他就這樣把我帶進大海裡。

 

很可惜的是沒有。

 

直升機開進了一座島嶼，

 

差點栽進島嶼中央別墅的泳池裡。

 

堪堪停穩。

 

摘掉耳機，我聽見他的聲線。

 

混合在鼓動的風聲中。

 

「這是我買下的第一座島嶼。」

 

「我給他取名叫林西島。」

 

「別誤會——」

 

「我隻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別忘記折磨你。」

 

30

 

就是連青山這麼有錢的人。

 

此刻也得躲在自己買的島嶼上縮頭縮尾了。

 

島嶼上沒其他人，別墅中食材倒是足夠。

 

餓不S我們兩個。

 

我跟連青山之間的仇恨太多了，說出來就是洶湧的海潮。

 

他放不下，可其實我早就想開了。

 

有次我企圖跳海時被他拉了回去。

 

他揪著我衣領。

 

吼我。

 

「林西你他媽的怎麼就那麼想S呢？」

 

我仰頭定定地看著他。

 

浪花的浮末飄散在我們之間。

 

「那連青山你呢？」

 

「當初那個陰暗的地下室裡，你是怎麼活下去的？」

 

……那是。

 

他頭一次跟我好好說起關於他的事情。

 

那個被時光厭棄，滿身贓物的少年爬上來並不光彩。

 

甚至步步淤泥，深暗地獄。

 

31

 

「我是在快被餓S的時候遇見我當時的師傅的。」

 

「他看中我是山大經管系年級第一畢業的身份。」

 

「問我要不要入一個局。」

 

「林西，想要快速致富的道路，還真全寫在刑法書上了。」

 

這些天裡。

 

或許是沒有任何手機信號，真的太過無聊。

 

也或許是他不想再讓我有什麼跳海的舉動。

 

我和他也還真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些事情了。

 

大多時候，是我在聽他說。

 

那些故事足夠精彩。

 

而那個充斥著資本與鈔票的世界，也確實光怪陸離。

 

「大把大把的美鈔，那群人看都不看就撒出去了。」

 

「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對於有錢的人來說，不過是一次性的用品。」

 

「我和我師傅，就在那群有錢人之間周旋，靠口才套投資金。」

 

「沒想到在幾個月內，真的被我們做大起來。」

 

似乎年近除夕。

 

我還真在別墅的地下室裡發現幾捆煙花。

 

連青山說，他以前也經常在這個島嶼上開派對。

 

一開就是幾個通宵，金錢，女人，轟隆隆的音響，幾乎要將人的鼓膜扎穿。

 

那是個紙醉金迷的世界，無數人難以想象的世界。

 

「到了晚上誰也不知道是在跟誰。」

 

「來我這個島嶼上的小姑娘運氣好的就直接被富豪挑走。」

 

「上萬的酒是隨便開的，倒進泳池裡，」

 

「有次我喝的醉的快不行了，趴在邊上吐。」

 

「忽然，我跟我師傅說，這裡我帶不下去了。」

 

「這裡的人太可怕，像吃人不吐骨頭。」

 

「他拍我的背，讓我吐出來，然後對著我說。」

 

「『連青山，這就是我們的世界，你想要站在最高處，你就得站進來。』」

 

「是啊，劣幣驅良幣，你知道嗎？黑色的世界怎麼可能容得下純白。」

 

於是，自此之後，連青山就徹底幹上詐騙犯的行當。

 

他的發家就是靠著跟他的師傅斂取非法資財。

 

利潤是當初那個老老實實創業的他所獲得的千倍。

 

再加上他這樣的人極具天賦。

 

「沒過兩年，我的個人資產已經能買下市中心的兩棟樓了。」

 

「兩棟樓，什麼概念？那些企業家靠租都租不下來。」

 

那天是除夕，我和連青山準備在外面將煙花放了。

 

他拆開引信。

 

拿輪明月高高地懸掛在夜空。

 

潮聲打亂了一地漣漪。

 

「但是想要繼續發展，就得有伙伴。」

 

「我和越來越多的人合作，大家都是一樣的虛偽。」

 

「每個人都髒的各有不同，而正因為你髒，我們才能成為好朋友。」

 

「林西，跟我上過床的女人，我已經數不過來了。」

 

「在你之上的人另有之上，如果你想站起來，就別無選擇。」

 

「你想登頂，就得跟他們同流合汙，他們送來酒你得喝，女人你得上。」

 

「那些女人就像一件件商品在我面前眼花繚亂地走過。」

 

「於我而言她們就是籌碼，很荒誕對吧？可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我所存在的世界。」

 

煙花，在他的身後的夜空炸開。

 

無數紛亂溢起，我聽不見他的聲音。

 

或許，我隻能看見他的口型。

 

「林西，我沒得選擇。」

 

?

 

絢爛的光倒映在臉龐。

 

我試圖追尋，卻再也找不到往日少年的影子。

 

我終於明白他早已困在那個世界裡。

 

他不祈禱有人能拯救他。

 

隻會隨著塵土湮滅。

 

……

 

霓虹的燈光，自我們身後亮起。

 

是公安的船隻。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

 

望著我。

 

32

 

「我是經濟偵查部第一大隊隊長鄭天良。」

 

「現在我正式以非法經營，傳銷，合同詐騙，聚眾淫亂，強奸……等十七項罪名逮捕你。」

 

為首的男人將證件對準他。

 

隨後有兩名人員，在他的手腕上落下銀镯子。

 

鄭天良隨後轉向我，緊繃的面孔有一瞬間放松。

 

「還得謝謝您在拘捕行動中做出的巨大貢獻。」

 

他從我的頭發上拿下那枚白色的發卡。

 

「您所錄下的影像將會成為庭上重要的證據。」

 

是的。

 

這個主管經濟犯罪的頭子。

 

就是那個開車帶我走的護工。

 

……穿上警服後他就沒那麼年輕了，聽說他從業都二十多年，抓過的經濟罪犯比我吃過的飯都多。

 

那會在警車上，他要我幫的忙，就這個。

 

佩戴嵌有定位器，針孔攝像頭和竊聽器的發卡。

 

協助他抓捕。

 

……

 

忽而一聲笑，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連青山被押上船了。

 

他站在甲板上看著我。

 

朗朗月空下。

 

我看著這個貫穿了我二十多年生命的男人。

 

我和他之間的事太多, 太稠，太擾人。

 

像一圈鎖鏈攀緊，越纏越牢。

 

到最後抵S。

 

不S不休，綿綿無期。

 

他揚了揚手腕。

 

鐵鏈發出一陣脆響。

 

就像是多年前我第一次跟他見面。

 

因為忘記帶課本, 著急忙慌地闖進他的懷裡。

 

那時的他也站在我的身前, 讓著我, 朝我無奈地笑。

 

某一刻，重合。

 

「林西。」

 

「你又把我推進了地獄裡啊。」

 

「兩次。」

 

33

 

犯罪嫌疑人連某，張某等人。

 

在未取得相關資質的情況下，通過互聯網，電話宣傳等方式。

 

招攬客戶提供配資交易，收取客戶配資保證金和手續費, 配資利息。

 

共計招攬客戶 5000 餘名，收取保證金 2.1 餘億元。

 

非法證劵金額，32 餘億元。

 

隨後，警方又逮捕了涉案人員十多人。

 

其中有一個，是從大學時就認識我倆，一直跟著連青山的好哥們。

 

「林西，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

 

被抓進警車時，他忽然轉過頭，對我說。

 

「如果青哥身邊跟著你，有個約束，管著他, 不讓他越做越過火。」

 

「是不是一切就不會這樣了？」

 

……

 

我沒回答。

 

夕陽將影子拉長, 有些殘忍。

 

暖光，卻落不在人身上。

 

鄭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

 

「林小姐，年後來局裡領一下表彰獎勵吧。」

 

「人生……有什麼坎是過不了的呢？」

 

錯落的光影匯聚於他的臉孔。

 

他總是問我有什麼事是放不下的, 可真的, 過不去啊。

 

我笑了笑, 朝他點頭。

 

「好。」

 

「我先回去了。」

 

……

 

算起來, 我也好久沒回那個破破小小的家門了。

 

門口有封信，我拆開來。

 

打開。

 

「L 小姐, 很高興地通知您，您向我們贊助的醫療項目已經有了突破性進展。

 

十餘名參加實驗的患者通過手術已經基本康復。

 

這項病症在未來已不會再成為困擾無數醫護人員的難題。

 

特效藥上市後，將會有數以千計的患者得到治療和康復。

 

您贊助我們的金額巨大, 卻一直匿名匯款。

 

特此，我謹代表全體醫護人員最誠摯，衷心的祝願與感謝。

 

也祝您在新春來臨之際, 闔家團圓，幸福平安。「

 

……

 

2

 

「（飛」我將從外面買回的滷味拆開。

 

放進碗裡, 拿了點一直藏著的白酒, 喝完。

 

大年初三。

 

揚起的煙花忽而就照亮夜空。

 

我趴在窗戶邊。

 

仰頭看著，真絢爛，真美。

 

突然之間, 光影交錯，我看見我的妹妹站在窗外。

 

朝我招手。

 

她的長發飛揚，白裙爛漫。

 

歪著頭，問我是不是累了, 姐姐。

 

我靜靜看著她，撐著窗臺。

 

夜風滑過，裹挾數不清的歡喧。

 

而我是否。

 

也可以像那些星星點點的煙花一樣。

 

飛起來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