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以往每次他這樣。

不管有多大的矛盾。

 

我都會放下委屈先照顧他。

 

可這次。

 

我推開了他。

 

「阿茉，我們約定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你不能中途就拋下我！

 

「你向我承諾過，我們會一起到老。」

 

我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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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有幾分迷茫。

 

我不知道為什麼陸嶼在做完這些事以後，還能說得出「要一起到老」這樣的話來。

 

「阿茉。阿茉，你聽我說，我去那個珠寶店是為了買一枚戒指。」

 

我心裡一跳。

 

陸嶼忽然松開我。

 

單膝跪在我面前，從湿透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枚鑽戒。

 

繁復精美的款式，點點鑽石簇擁成一朵小巧精致的茉莉花，沾上雨水愈發漂亮到讓人心驚膽戰。

 

陸嶼仰頭看著我。

 

「是一枚本來要向你求婚的戒指。我隻是一瞬間的遊離，你不能給我判了S刑。

 

「我的心中想著的，一直都是你。」

 

他眼中滿是希冀。

 

「嫁給我，好不好？」

 

這一刻，他的聲音和 Live 圖裡那道聲線重合。

 

我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忽然開始耳鳴，尖銳的爆鳴聲直接在我腦子裡炸開。

 

看著那枚曾經被林莉莉戴在手上的茉莉花鑽戒。

 

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朋友圈裡日本花火大會盛大煙花下緊緊牽著的兩隻手。

 

我也曾見過煙花如同流星一般劃破夜空，綻放出炫目的光芒。

 

而後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無數顆璀璨的珍珠掉落入水中。

 

那一瞬間，世界仿佛隻剩下了煙花和海浪的聲音，輕輕拍打著船身，伴隨著閃爍的光點，我凝望著身邊的陸嶼。

 

心跳也變得柔軟，隨煙花的爆炸一起躍動。

 

那時的我。

 

怎麼會想到。

 

我心愛的人，不僅會和別人站在盛大的煙花下緊緊相牽。

 

還會把給其他女人戴過的戒指拿來給我求婚呢？

 

我笑了一聲。

 

積壓的情緒終於爆發。

 

我掌根撐著額頭，開始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

 

眼角劃過淚水。

 

「阿茉，阿茉。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我推開想抱我的陸嶼。

 

卻推得自己踉跄兩步，後腰磕到桌子，上面動漫 IP 聯名的奶茶周邊立牌掉了下來。

 

那是我因為林莉莉與陸嶼爭吵後，陸嶼帶回來給我賠罪的小禮物。

 

我很多年前就喜歡這個 IP。

 

陸嶼一直說我看這個太幼稚了。

 

從來不願意聽我聊這方面的事情。

 

所以收到這個禮物的時候，我很開心，跳起來親了陸嶼一口。

 

可我看到林莉莉的朋友圈才知道。

 

原來她也喜歡這個 IP。

 

原來這是她纏著陸嶼排隊三小時才拿到的周邊。

 

原來陸嶼帶她去日本也不過是因為那 IP 的圓夢朝聖之地就在那兒。

 

陸嶼送給我的周邊。

 

是她挑剩下的。

 

我竟然還如珍似寶，覺得這是陸嶼愛我的證明，擺在辦公桌上想每天都看見。

 

我以為相處二十多年，我們早就是對方親人一般的存在，哪怕沒有愛情也該有友情和親情在。

 

可為什麼呢？

 

為什麼陸嶼能這樣踐踏我的真心呢？

 

11

 

陸嶼緊緊擁住我。

 

「阿茉，你不要這樣。

 

「我去那個珠寶店真的是為了給你買這枚戒指。我想相伴一生的人，從來就隻有你。林莉莉隻是個插曲，她隻是曾經為你試戴這枚戒指的人。

 

「阿茉，不要走。嫁給我，好不好？」

 

「好啊。」

 

我聽見自己輕聲說。

 

陸嶼松開我，SS盯著我的眼睛。

 

聲音近乎驚喜。

 

「阿茉，你，你答應我了？」

 

我低眉，面無表情：「嗯。我從來沒想過走。我隻是想和你回海島再看一次煙花。

 

「在那兒向我求婚好不好？你知道那裡對我意味著什麼。」

 

陸嶼喜形於色。

 

生怕我反悔一般，急忙說道。

 

「好，好！我們明天就回去。」

 

我看著他。

 

「還有一個條件。你不能再見林莉莉。」

 

陸嶼一口答應下來。

 

「我知道的。阿茉。

 

「我和她都是一時糊塗，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我不無諷刺地想到剛剛刷到陸嶼母校校園牆上同學投稿的照片。

 

陸嶼與林莉莉在大雨中擁吻。

 

校園牆感慨：【今天的雨下得比依萍找她爸要錢那天還要大。湖邊居然還有小情侶，真是真愛了。】

 

這就是陸嶼的「說清楚了」。

 

陸嶼抱著我。

 

像抱著什麼失而復得的珍寶。

 

「這麼簡單……阿茉，我的阿茉……」

 

他喃喃感慨。

 

對啊。

 

這麼簡單。

 

但他一定做不到。

 

因為他啊。

 

從來都拒絕不了林莉莉。

 

12

 

陸嶼和我好像又回到了剛開始的熱戀期。

 

他天天黏在我身旁，一刻都不想離開。

 

我卻查看航空公司發來的提醒我值機的短信，數著時間。

 

還有五天。

 

陸嶼通知每一個朋友自己即將訂婚的消息，甚至在朋友圈高調發布我戴著茉莉花鑽戒的照片。

 

看親友單身狗在底下哀嚎發言，笑得過來抱我。

 

我和爸爸媽媽說自己升職轉崗要去法國。

 

四天。

 

陸嶼親自下廚為我做了一頓飯。

 

我把資料轉給了相熟的同事，拜託她最後幫我一次整理資料。

 

三天。

 

陸嶼驚喜地發現我把以前他送給我的禮物都整理出來了。

 

他抱著我，滾燙的淚水落到我肩上。

 

「阿茉，我們從出生就互相陪伴。將來我們也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生命的盡頭。」

 

兩天。

 

我把陸嶼曾經送給我的所有禮物都丟到了樓下的垃圾桶。

 

熟悉的門衛大爺問他能不能拿走，我笑著同意了。

 

最後一天。

 

陸嶼幫我收拾行李。

 

他興奮地念念叨叨：「這次回海島給二老帶什麼特產回來好呢？我記得阿姨特別喜歡吃蝦醬。欸，阿茉，你記不記得就你家樓下那條街道，走到頭那家的蝦醬特別好吃。你小時候吃太多了拉肚子，還是我背你去的醫院呢……」

 

我點頭應和兩句，面對電腦整理文檔，滑開手機是林莉莉的微博。

 

【哼！原來我是奶油隨隨便便就打發嘍？今天男朋友接我下課晚了三十分鍾，氣S我了。還好我的室友和我說他長這麼好看，問我怎麼舍得和他生氣。男朋友長得好看真的有用，看他一眼氣就全消了。】

 

【幸福是酵母，我是塊蓬松的面包。纏了男朋友好久，他終於給我帶了姐姐最喜歡吃的那家蛋糕店的面包。他果然，還是最喜歡我！祝煩人姐姐早S（無惡意）。】

 

【生病了（哭哭），還沒搶到我推的周邊……不過男朋友拋下工作和他那個煩人得要S的姐姐來了，還給我帶了我推周邊。我真的，好愛他。】

 

【病還沒好…….男朋友帶我回家了。睡在他的衣服堆裡，屬於他的氣息圍繞著我，懂的都懂，像是歐米伽築巢(✿◡‿◡)】

 

錄音、視頻一應俱全。

 

她迫不及待地向全世界炫耀自己搶到的愛情。

 

林莉莉算一個小戀愛博主。

 

粉絲中也有人問她那個煩人的姐姐到底做了什麼啊？為什麼對她這麼大惡意？

 

統統被林莉莉扔進了小黑屋。

 

其實林莉莉生病那天。

 

我也病了。

 

早晨起身想讓陸嶼為我下一碗餛飩。

 

從小到大，每次生病陸嶼都會給我下一碗餛飩。

 

可那天陸嶼推脫太忙，步履匆匆就出了門，連熱水都沒來得及給我倒一杯。

 

後來我撐著病體出差回來。

 

卻在家裡聞到了不屬於我的茉莉花香水味。

 

我把文檔保存到手機上。

 

陸嶼走過來抱我，親昵地聞我頭發的香味。

 

他笑道：「又在工作？這麼辛苦啊，不如辭掉工作，我養你啊。」

 

我給文檔設置定時發送，沒有回答他的話。

 

「剛剛有快遞員敲門，你在寄東西嗎？好像是跨國快遞？」

 

我抬頭。

 

陸嶼似乎沉浸在快樂中，隻是眼底深處有一絲恐怕他自己也不願觸及的猶疑與害怕。

 

我笑。

 

陸嶼騙我這麼多次。

 

我又為什麼不能騙他一次呢。

 

「是啊。寄到法國分公司的材料而已。

 

「我得去公司一趟，你幫我把客廳的行李箱收拾好？好嗎？」

 

寄完跨國快遞後，我去公司籤署最後幾個需要我本人到場才能籤收的文件。

 

公司樓下卻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林莉莉居然找到了我公司來：「沈茉！你朋友圈什麼意思？那枚戒指你明明知道我戴過了！你明明聽到了他向我求婚的聲音，你怎麼還會接受他用那枚戒指向你求婚？！」

 

她頭發散亂，破防地大喊大叫。

 

我抿唇笑了笑。

 

「字面意思。

 

「陸嶼會在今天海上煙花升起時向我求婚。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林小姐。你在我們感情中主要起一個催化劑的作用。

 

「謝謝你了。我和陸嶼會幸福的。」

 

我擺擺手。

 

讓保安把這個行狀瘋癲的人趕出去。

 

林莉莉大喊大叫，引得很多同事圍觀。

 

「你等著沈茉！他拿著那枚戒指向我求過婚了！他愛的人是我，要嫁給他的人也隻有我！」

 

又抬起頭。

 

「我知道你那條朋友圈是發給我看的。陸嶼都向我解釋過了，你不過是一個幫忙試戴戒指的櫃姐，一個想要偷走屬於我的戒指和求婚的小偷。

 

「可惜啊。」

 

我走上前幾步。

 

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巴掌甩在滿臉都寫著「她怎麼會知道」的林莉莉臉上。

 

「不屬於你的終究不屬於你。」

 

看著林莉莉表情逐漸扭曲的臉。

 

我笑意更深：「海上煙花八點就會開始。記得祝福我們。林小姐。」

 

13

 

可就在我們即將登船時。

 

陸嶼接到了林莉莉的電話。

 

船主催促我們登船，我一言不發。

 

陸嶼神色為難。

 

「阿茉。我知道你不喜歡莉莉，可她是我的學妹。她現在遇到了麻煩，被學校附近的小混混盯上堵在了巷子口……

 

「人命關天的大事，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了好不好？我去去就回。」

 

我與陸嶼兩家早就搬離海島，定居在距離海島一小時車程的城市。

 

我們心裡都清楚。

 

這一去，就無法趕上今夜的海上煙花。

 

見我不說話。

 

陸嶼有些急了。

 

「阿茉，你也是女孩子。你怎麼忍心見她一個女孩子遭受這些事！」

 

我看著陸嶼。

 

我們錯過了登船的時機。

 

海上煙花開始燃放。

 

海面被月光染成了深邃的藍色，波光閃爍。

 

煙花在空中「砰」一聲炸開。

 

仿佛無數顆星辰突然墜落，灑下萬千光芒。

 

「去吧。」

 

我忽然開口。

 

陸嶼愣了愣：「什麼？」

 

我重復。

 

「我說，去吧。」

 

陸嶼如蒙大赦，幾乎是飛奔著跑到汽車旁去發動汽車。

 

我看著他被煙花一瞬的亮光照亮的背影。

 

不可避免地想起了。

 

學生時代，他也是這樣飛奔著來見我的。

 

那時。

 

我看到的，從來都不是他的背影。

 

「拜拜。」

 

我嘴唇輕動，對十七歲那年飛奔向我的陸嶼說。

 

而車中的陸嶼似有感應，忽然偏過頭看我，能看出他遲疑了一瞬間。

 

汽車發動減速。

 

可很快。

 

他對我做口型：【我馬上回來。】

 

汽車油門被踩下，加速行進，駛離了海島。

 

煙花還在不斷燃放。

 

它們在漆黑的夜空中湧動、綻放。

 

每一朵花開都帶著悠長的回響，然後永久地沉寂在墨藍的海面。

 

海上煙花落幕後，我乘車到了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