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些年，我爸和我媽的感情一直很好，反而是曾經笑話過他們的那些人結婚又離婚，沒有像他們走得這麼長遠的。

我媽也成功留校，成了學校裡最年輕的副教授，和我爸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時間長了，慢慢說闲話的人也少了起來，提起他倆，大家的態度都變了，說他們是真愛，哪一對離婚了他們都不會離。

 

可沒想到，他倆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其實這半年來他倆吵架的頻率就開始多了起來，我爸的家裡一直沒放棄讓他生個兒子傳承香火的想法，他們允許我爸可以繼續和我媽在一起，但一定得有個親生的兒子繼承家業。

 

我爸的父母從一開始的威逼到後來的打感情牌，一生病就哭著說自己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就是抱上孫子，不然S了都閉不上眼。

 

我爸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最後也慢慢接受了。

 

他回家越來越晚了，每次我媽一問就是在開會。

 

到了後來他開始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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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起夜，都會看到我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她不開燈，也不出聲，就那麼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看著窗外。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她整個人的底色都變成了悲傷。

 

我以為我媽會一直這樣忍下去。

 

卻沒想到，在我們都不知道的那一刻，她已經下定了離婚的決心。

 

4

 

大概是這些天本來就身體不太好，再加上這一晚的心力交瘁，我媽發燒了。

 

高燒 39.7，她整個人都像燙紅了的蝦子一樣蜷縮在沙發上，不住地哆嗦著。

 

我嚇壞了要打 120，我媽卻怎麼都不肯去，隻說吃點藥退了燒就好了。

 

可她卻一直高燒不退，我沒辦法，隻能打了我爸的電話。

 

印象裡他們偶爾也吵架，但是碰上這種事兒我爸也不會不管。

 

我忙著燒熱水，就把手機開了外放。

 

電話響了很久那邊才通。

 

「我爸，我媽發燒了，你——」

 

我還沒說完，就聽到那邊哄鬧喧雜的隱約人聲裡傳來了一陣黏膩的水聲，似乎是兩個人在深吻。

 

隨後傳來一陣叫好：

 

「顧少牛逼！」

 

「再來一個！」

 

女人嬌羞道：「顧少好厲害啊，我腿都軟了呢。」

 

我手上的動作停住，手忙腳亂地去掛斷手機。

 

我媽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好像沒聽見一樣，隻有睫毛微微顫動，好像垂S蝴蝶的翅膀。

 

她燒得愈發厲害了，無奈之下我又打了她之前同事的電話。

 

這個叫季之遠的叔叔聽說是我媽的初戀，後來被我爸用各種手段把他們攪散了，我媽這才跟了我爸。

 

畢業後他還試圖挽回我媽，和她一起留了校，可後來看著我媽和我爸過得越來越好，他就辭了職自己出去開公司了，但和我媽的關系還是不錯。

 

之前我爸很煩這個人，偷偷告訴我這個姓季的想挖他牆角，讓我看見他倆見面就偷偷告訴他。

 

我之前也不喜歡他，總感覺他想把我媽搶走，可是我媽是個孤兒，她在這裡除了我爸就舉目無親了，隻有這個姓季的是我聽說過的算是她朋友的人。

 

我告訴了季之遠我媽燒得很厲害，有些忐忑他會不會來。

 

畢竟後來我媽因為我爸的緣故就很少和他來往了。

 

但他隻說了一句：

 

「好好照顧你媽，我馬上就到，別怕。」

 

穿著卡其色呢子大衣的高大男人二十分鍾後敲響了我家的房門，開門後他有條不紊地掏出帶來的藥給我媽喂下去。

 

看著我媽面色赤紅、眉頭緊皺的樣子，他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

 

「你受了這麼多委屈跟著他，就是為了現在發著燒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

 

「顧承煊人呢？」

 

我媽大概是快燒迷糊了，閉著眼不說話。

 

季之遠嘆了口氣，把她打橫抱進了臥室，掖好被子後走出來，圍上椅子上掛著的圍裙，拍了拍我的頭：

 

「小孩子不能熬夜，這裡有我，你快去睡吧。」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

 

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媽生病的時候，我爸從小嬌生慣養不會照顧人，我媽得風寒感冒，他給吃了風熱感冒的藥，我媽不但沒好反而病得更嚴重了。

 

後來他又要給我媽做飯，卻差點兒把廚房給炸了。

 

後來還是生著病的我媽拖著身體出來把廚房的火滅了，嘆了口氣道：

 

「還是叫外賣吧。」

 

那之後我媽就沒讓我爸幹過什麼活兒，這些年她也有生病受傷的時候，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照顧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個姓季的也沒我爸說得那麼差。

 

……

 

第二天是周末，我不用上學，就在家陪著我媽。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媽才退燒，喝著季之遠煮的白粥時沉默了很久，低聲道：

 

「孩子不懂事兒，麻煩你了。」

 

季之遠的表情不太好看，卻還是伸手用紙巾輕輕擦掉了我媽嘴角的米粒。

 

「什麼時候跟我也這麼客氣了，你就這麼怕姓顧的生氣，迫不及待要跟我劃清界限？

 

「昨天晚上我不來你打算怎麼辦，活活把自己燒S嗎？」

 

我媽低頭不語。

 

季之遠嘆氣：「我知道你犟，就認準了那個姓顧的了。」

 

「但你——」他頓了頓，擰眉道，「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外面一直帶著個女人，那個女的成天以顧太太的派頭自居，姓顧的還把她提成貼身秘書一直帶著。

 

「陳諾，你到底——」

 

我媽輕聲道：「我都知道。」

 

「那你還和他在一起？」季之遠恨鐵不成鋼。

 

我媽向後靠在床頭上，有些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我已經跟他說離婚了，這兩天我們就去荷蘭把手續辦了。」

 

季之遠眼睛一亮：「這有什麼好辦手續的，當時顧承煊他媽不肯把戶口本拿出來，逼得你倆就去荷蘭辦了個婚禮，你們那個婚姻國內根本就不承認！」

 

我媽閉上眼。

 

「還是做個了結吧。

 

「我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系了。」

 

5

 

直到晚上我爸才滿身酒氣回來了。

 

他醉醺醺地一把推開門，卻在看到季之遠的一瞬間眉頭直豎。

 

看著一起坐在沙發上的兩人，我爸SS握住門把手，骨節泛起了青白。

 

他幾乎是暴怒著上前，指著季之遠質問我媽：

 

「他媽的，他怎麼會在這兒？」

 

我媽還沒說話，他就瞥見了桌上已經籤好字的離婚協議。

 

我爸嗤笑一聲，眼底湧起深深的惡意，嘲諷道：

 

「怪不得非要跟我離婚呢，原來是找好下家了。」

 

怒火中燒時，他口不擇言道：

 

「陳諾，你他媽就這麼賤，就這麼一時半刻都缺不了男人是吧？

 

「姓季的比我好在哪兒？比我有錢？還是比我能在床上更讓你——」

 

「嘭！」

 

季之遠忍無可忍，一拳砸在我爸臉上。

 

「顧承煊，你他媽的混蛋！」

 

這一拳絲毫沒留手，我爸被打得偏過頭去，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他隨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痕，眼裡怒火跳動。

 

可他還沒說話，季之遠就繼續道：「你知不知道陳諾昨晚上燒到了四十度？

 

「孩子昨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回來照顧陳諾了嗎？

 

「你不但沒照顧她，你還對她動過手對吧？你知不知道我昨天來的時候她臉上還帶著傷？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著有多可憐！」

 

他越說越生氣，上前一步SS拽住我爸的領子，兩個近一米九的男人就這麼對峙著：

 

「顧承煊，當初你和她從我身邊搶走時說過什麼？你說你會好好對她！

 

「如果你不能讓她幸福，就把她還給我，我來對她好！

 

「如果不是陳諾自己選擇了你，我告訴你，我他媽就是S也不會把她讓給你！」

 

我爸愣住了。

 

看著我媽還帶著蒼白的臉色，他一下慌了，也不和季之遠吵吵了，訥訥道：

 

「你發燒了？」

 

「我——我沒接到電話。」他翻出手機，在看到那個通了十秒鍾的電話時，臉色一下子煞白起來。

 

顯然他也回憶起了那個時段他都幹了些什麼。

 

「陳諾，我——」

 

他撲到我媽面前，結結巴巴解釋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昨天和你吵架了，心裡堵得慌，出去散散心，我——」

 

他說不下去了，顯然連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太蒼白。

 

我媽沒生氣，從頭到尾她的情緒都很平靜。

 

她隻是淡淡道：

 

「沒關系，顧承煊。

 

「你做什麼都沒關系了。」

 

如果不是見過我媽一個人躺在玻璃碴子上無聲痛哭，我大概還真以為我媽已經對我爸沒感情了。

 

我看著我媽，突然感覺心裡有點難受。

 

她現在一定比誰都要痛苦，又或許因為痛苦太久已經麻木，才能讓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

 

當天晚上，我媽就帶我搬了出來。

 

不管我爸怎麼挽留，她都沒有回頭。

 

我媽帶的行李很少，我爸買給她的東西她一樣也沒拿，隻帶走了幾件自己買的衣服和我的所有學習用品。

 

她謝絕了季之遠讓我們住進他家的好意，帶著我租了一套二居室。

 

沒有家裡那麼豪華，兩個人住卻也很溫馨。

 

隻是睡前我媽坐在我床頭，眼裡帶著一絲愧疚。

 

「樂樂，以後家裡可能環境沒有以前那麼好了，你會不會怪媽媽帶你出來？

 

「但是你爸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媽媽是真的擔心他會照顧不好你。」

 

我搖搖頭：

 

「不會，我要跟著媽。」

 

我是不到一歲被我爸和我媽領養的，據說當時福利院有不少孩子，健康的很少。

 

聽我媽說，她進去的時候所有孩子都各幹各的，還有的開始哭，隻有我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她，還對她笑，豁開的小嘴兒活像個小兔子。

 

她一眼就相中了我，急著辦完手續就把我帶回家了。

 

她給我取名叫顧安樂，小名樂樂。

 

說希望我能一生平安喜樂。

 

因為家庭特殊，從小到大亂七八糟的話我也沒少聽。

 

一開始在外面租房子那幾年，我常聽樓下的阿姨奶奶問我，沒有親生爸媽難不難受。

 

幼兒園的小朋友也經常問我，我親媽去哪了。

 

可我沒覺得有什麼。

 

我是沒有親媽，可即使有親媽，也不會比我媽對我更好了。

 

她一個沒生養過孩子的小姑娘一點點學著怎麼照顧我，學著給我扎小辮子，記下我的每一個口味換著花樣給我做飯。

 

她從不在外面應酬，每天都到點下班去接我，然後給我做飯、輔導功課。

 

我生病的時候，她成宿地不睡，熬紅了眼照顧我。

 

大概愛就是常覺虧欠，明明我媽已經對我這麼好了，她還是覺得不夠。

 

聽我這麼說，我媽神情柔軟起來，在我頭上輕輕親了一下。

 

我們在外面住了兩天，我媽的狀態沒有我想象中的差，我甚至在她身上看出了輕松。

 

我想，和我爸在一起的這些年，她一直過得都是有些壓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