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兒

第12章

「吾名蕭成墨,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蕭公子喚我小玉就好。」


 


「好,小玉姑娘。」


 


蕭成墨頓了一下,又試探道:


 


「小玉姑娘酒量如何?」


 


我笑道:「千杯不醉。」


他一愣,隨即大笑:


 


「不愧是我麟州妹子,果然霸氣。」


 


蕭成墨很是興奮,桃花釀一壇就要二十兩銀,他闊氣地連開了五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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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眉開眼笑,撫掌稱嘆:


 


「蕭公子這才叫霸氣!」


 


哈哈,宰到大肥羊咯!


 


他被我誇得飄飄然:


 


「嗐,這算什麼,我乃麟州首富家的公子,區區百兩還沒我半個蛐蛐兒貴呢。」


 


我笑容一頓,放下酒杯,疑惑:


 


「麟州首富?」


 


「我記得不是謝平年謝老爺家麼?」


 


話音剛落,蕭成墨霎時嗐了一聲,眉眼戲謔:


 


「看來小玉姑娘離鄉不少年了罷?」


 


「……唔,是已經七年了。」


 


「那怪不得不知道,謝家早兩年就沒落啦!」


 


我愣住。


 


蕭成墨繼續嘖嘖道:


 


「這些年,他們家醜事出了一籮筐。」


 


「好些地方豪奢都不願意與謝家合作了,嫌丟臉丟面,家父自然抓住機會壟了那些生意咯。」


 


我不想聽蕭成墨講他老爹多高瞻遠矚運籌帷幄,隻急急追問:


 


「謝家出了什麼醜事?」


 


蕭成墨已經喝得微醺。


 


「小玉姑娘想知道?」


 


見我點頭好奇,他忍不住扯起唇角朝我勾了勾手,曖昧地道:


 


「那姑娘湊近些,我隻講給你一人聽……」


 


話音剛落,忽然橫空飛來一柄紫檀折扇,敲歪了蕭公子的玉冠。


 


我驚呼一聲,視線下意識地探向一樓。


 


那本要去說書的俏郎君正不緊不慢地踱步過來。


 


風姿優雅,似笑非笑:


 


「二位講什麼悄悄話呢,讓我這說書郎也聽聽可好?」


 


3


 


被砸了一懵的蕭公子惱火不已,本想小發雷霆一下。


 


但在轉頭看到來者的一瞬間,傻眼了。


 


「觀觀觀熙兄?」


 


他舌頭都驚打結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你你你不是S了麼?」


 


夫君並不理他,而是先悠哉坐到我旁邊,端起我喝過的酒杯。


 


就著我的唇脂印子淺飲了一口。


 


才眯起眼睛,慢條斯理地道:


 


「……是S了啊。」


 


「蕭二狗,給你觀熙兄上過墳沒?」


 


「他小時候可還救過你一命呢。」


 


此言一出,蕭成墨立刻確定了。


 


眼前這說書郎果真就是當年的麟州紈绔之首謝觀熙。


 


一瞬間,蕭公子竟潸潸淚下地撲了過來:


 


「老大!」


 


「這些年你都去哪了,兄弟們得知你S訊的時候,個個都哭得S去活來,連夜給你燒了成山的紙錢元寶,隻求你在地府也能做個無憂紈绔,沒想到……」


 


蕭成墨吸了吸鼻子,看著夫君素雅隨意的裝扮,忍不住咬牙道:


 


「原來你竟流落到了江南,過這清貧日子。」


 


「老大,你受苦了!」


 


夫君拿紫檀折扇又一下敲正了他的玉冠,滿眼嫌棄無語:


 


「沒品的東西,不穿金戴銀就是過得苦了?」


 


「你曉得我身上這件看似普通的衣袍有多珍稀嗎?」


 


「全江南,不,是整個大禮就這一件。」


 


夫君攬著我的肩,得意地笑:


 


「是我娘子飽含愛意親手縫制的,你有嗎?嗯?」


 


蕭成墨呆滯了。


 


看了看我,一時間臉色尷紅:


 


「哦,原來,原來這位是大嫂。」


 


「實在失禮。」


 


我擺擺手,隻急著吃瓜追問:


 


「你方才說謝家沒落,出了什麼醜事?」


 


剛才蕭成墨輕松愜意侃侃而談,現在卻猶猶豫豫。


 


瞟了眼謝觀熙,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夫君神色淡定:


 


「你但說無妨,反正我與謝家已毫無關系。」


 


說著,他彎起眼角,眸中甚至隱隱有幸災樂禍般的期待。


 


蕭成墨便把這些年謝家發生的事和盤託出。


 


4


 


「你S之後,大家都在猜你那十七房小妾何去何從,按理說呢,是由主母決定去留,看是遣散還是養在府裡。」


 


「所以程夫人發話,說隻留一個有孕的十三房養在府裡,其餘的全都給些錢財遣散。」


 


「謝老爺卻突然和程夫人吵起了架,聽我娘說,好像是謝老爺猜測是程夫人有意害了你,所以心生愧疚,讓那十七房小妾全都留下來為你守寡。」


 


「人是留下了,可沒有你出錢養著,這十七房姨娘開始缺吃短穿,於是對掌家的程夫人怨氣衝天,常常鬧得後院雞犬不寧。」


 


「當時麟州貴婦茶餘飯後都在笑話程婉瑩,說還好謝老爺不納妾,不然以她的手腕,根本管不了後宅。」


 


「——這時,最荒誕的來了。」


 


「過了些日子,那十七房小妾突然又有人懷了孕。」


 


「可你都S了,那自然就是這小妾耐不住寂寞與人苟且了。」


 


「於是程夫人便叫人當街狠狠打那小妾,還借機要把人趕出府。」


 


「那小妾受不了,竟開始當街哭喊謝老爺的名字,喊著老爺您說句話啊,她肚子裡可是老爺的孩子呀。」


 


「哇塞——」


 


「當時圍觀的群眾全都傻眼了。」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謝老爺裝得體面正經,實則最是好色,連S去兒子的小妾都不放過,嘖嘖嘖,謝家的臉面一夜之間丟了個盡。」


 


「程夫人被氣到流產,身子根也毀了,出不了門,便整日病歪歪地指著謝老爺哭罵。」


 


「謝老爺本就名聲大壞,越來越煩,索性破罐子破摔,竟將後院那位溫柔體貼不爭不搶的十三房柳嫣抬為了平妻。」


 


「笑話醜聞一個接一個地出。」


 


「麟州所有人都看戲吃瓜,感嘆謝家是徹底爛掉了,連三歲小兒路過謝家大院都要啐一口惡心晦氣。」


 


「後來生意都沒了,謝家入不敷出,隻好變賣家產。」


 


「本來瘦S的駱駝也應該比馬大,可沒想到,那掌家的柳嫣手段了得,哄得謝老爺暈頭轉向,說是讓老爺把家財投給她哥哥的產業,穩賺不賠,於是謝老爺便將大半家財都押在了柳嫣哥哥那裡。」


 


「……然後二人就卷款跑路了,至今沒找到人。」


 


「最後,謝家的人見勢不妙全走了個幹淨,院裡隻剩了幾個老丫鬟,生活全靠程婉瑩帶來的嫁妝勉強過活。」


 


「許是程夫人真愛謝老爺吧,就算被負成那樣子,竟也沒提和離的事。」


 


「隻是,從此謝家便很少再開院門了。」


 


「直到最近——」


 


「女帝登基,天下律法大變。」


 


「妻子有權狀告行為不檢點的夫,由衙門審過,輕則笞五十,重則杖一百。」


 


「當時新上任的女縣官正愁沒人敢做第一個報官的。」


 


「誰知第二天,這程婉瑩就拖著病體,翻出陳年舊事,將謝老爺告上了衙門。」


 


「人證物證充足,縣官立刻就吩咐官兵押著謝老爺脫光遊街,在菜場當眾打了他滿滿一百大板,謝老爺一把老骨頭都差點被打斷,湊得近的,聽見他在喊什麼,瀾因救我。」


 


「那程婉瑩病得都快沒形了,竟還有力氣站在菜場旁放聲大笑,看模樣,像是已經瘋了。」


 


「再後來麼……」


 


蕭成墨說得口幹,想喝口茶,周圍圍著的一圈人忙給他遞。


 


「繼續繼續,後來呢?」


 


「呃……後來我也不知道了,總之沒人再見過他倆。」


 


眾人頓時一片唏噓。


 


陳一陳二轉頭繼續跑堂,春蘭春桃春梅撇了撇嘴回了後廚,文禮嘆著氣去樓門口吹了個悲歡離合調。


 


隻有夫君始終沉默不語,一動不動坐在我身邊。


 


我握住他的手,靜靜地陪著他。


 


過了好久好久,他靠著我的肩,垂眼落下了一滴淚。


 


自從與我來了江南,夫君便很少再哭了。


 


偶爾我忙得顧不上他時,他才會掉幾滴眼淚。


 


楚楚可憐地說什麼,娘子我十七歲就跟了你,你可不能辜負我……這種打情罵俏的話。


 


但今天這淚水不同。


 


我知道,這是他難過極了。


 


我輕聲問:


 


「夫君,這結局不是你想要的嗎?」


 


涼薄負心的謝老爺終身落魄,後悔莫及,餘生悽慘。


 


我以為他會開心。


 


夫君卻低聲,道:


 


「……太晚了。」


 


真正恨極謝平年,會對他悽慘結局拍掌稱快的那位女子,早已含恨命隕。


 


隻道是。


 


人生如夢,世事無常。


 


5


 


不過到了晚上,夫君就又開心起來了。


 


因為他的小貓小狗浪跡天涯圖在江南春風樓拍出了一千五百兩的高價。


 


夫君拉著我想去見見這識貨的買家。


 


卻被告知這匿名買家不喜見人,早早就離開了。


 


跟我們一起的蕭成墨眼睛一亮,說:


 


「難道這就是我爹說的那位來江南私訪的貴人?」


 


「什麼?」


 


我和夫君看著他,一臉疑惑。


 


蕭成墨鬼鬼祟祟地湊過來,四處瞟了一眼,小聲透露:


 


「我爹這幾日帶我來江南,就是因為得知,京城有貴人微服來江南觀燈賞玩,正巧他在江南有生意談,於是就決定多待幾日,看看有沒有緣分碰上那位天庭下凡的貴人吶。」


 


天庭下凡的貴人麼?


 


我腦海中浮現一個清冷的身影。


 


一時竟有些恍惚。


 


袖子忽然被扯了扯,我回過神。


 


發現夫君正哀怨地盯著我:


 


「薛小玉,你在想什麼人?」


 


我心虛地清了下嗓子,目移戲臺上的花燈:


 


「呀,這燈真漂亮,夫君夫君快給我拿下。」


 


這話題轉得生硬,夫君盯著我,惡狠狠地親了我一口。


 


才氣鼓鼓地去給我搶花燈:


 


「薛小玉, 等回家咱倆再好好算賬。」


 


我眨了眨眼, 目送他拽著蕭成墨去猜燈謎搶花燈。


 


搶燈的人許多,他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我待了一會兒,便擠出人群,默默拐進一個小巷。


 


巷子裡的人已揣著手等了我許久。


 


見我過來,忙迎了上來,點頭哈腰:


 


「薛掌櫃, 畫已經幫您存到珍寶行了。」


 


我點了點頭,遞給這人十兩銀子:


 


「多謝。」


 


他拿了錢,霎時眉開眼笑,感嘆道:


 


「薛掌櫃,那小貓小狗浪跡天涯圖當時在春風樓隻拍到了二百兩,您一口氣就加到一千五百兩, 可真是闊綽!」


 


我抿著嘴唇,彎起眼角:


 


「千金買夫君一笑。


 


「值啦。」


 


6


 


我哼著小曲, 又擠回了人群。


 


買了串糖葫蘆, 看著臺上的皮影戲, 悠哉地邊吃邊等夫君。


 


有賣花的女孩唱著童謠走過。


 


我將她抱著的花全都買下,又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 道:


 


「丫頭,今日觀燈過節,且歇歇, 去玩會兒罷!」


 


女娃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捧著錢和糖葫蘆高興地咧開嘴:


 


「謝謝姐姐!」


 


我笑眯眯地看著她跑開。


 


本想轉頭去看夫君猜到哪一關了,袖子卻被人輕輕拽動。


 


是那賣花的小女孩又跑了回來。


 


她塞給我一隻繡花錦囊。


 


說是家人給的謝禮。


 


說完, 便又跑得沒影兒了。


 


我撓了撓頭,低頭看掌心裡的錦囊。


 


淡淡松香, 繡著雙鯉戲珠。


 


荷葉秀美, 錦鯉靈動。


 


繡工還算過得去。


 


我漫不經心地打開。


 


一顆白玉棋子兀然出現在眼前。


 


我心頭一怔。


 


驀然回首。


 


剎那間,煙火乍起。


 


風動滿樹花燈。


 


人潮歡聲笑鬧,熙攘湧動。


 


並沒有什麼人和我對望。


 


身後傳來夫君高興的呼喊:


 


「娘子, 我搶到花燈啦!」


 


我恍然回神。


 


收起這錦囊, 不再回頭,笑著跑向夫君。


 


他被我撲了個滿懷,哼哼地笑:


 


「你方才在看什麼,這麼入神?」


 


「唔, 在看月亮。」


 


夫君挑眉:


 


「今夜明明無月, 娘子怕是把祈天燈看成月亮了。」


 


我也笑, 並不反駁。


 


輕聲說:


 


「是呀, 月亮都被漫天煙火嚇到不敢見人啦。」


 


「那娘子到底是要看月亮,還是要看煙火?」


 


「都不看。」


 


我摟住夫君的腰, 笑盈盈地仰頭:


 


「我隻看夫君。」


 


他被我逗笑, 捏了捏我的臉。


 


春夜風輕,桃花簌簌飄落。


 


花瓣擦過鬢邊,細吻落到唇上。


 


「娘子,聽說以後女子也可納妾了, 你會不會……」


 


「不會。」


 


我攥緊夫君的手,認真地說:


 


「薛小玉隻要觀熙。」


 


「千金不換,生S不渝。」


 


夫君彎起眼角:


 


「好!」


 


【小貓小狗浪跡天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