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先生和賽先生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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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媽一起穿越了。


 


我成了愛穿洋裝的嬌嬌少女,中年叛逆的我媽裹上了小腳。


 


我倆同時眼前一黑。


 


後來我隨她嫁進了周公館。


 


周老爺固執古板,是個主戰派,隻想打打SS,周大少是個傻白甜,滿腦子出去闖一闖。


 


再後來,我忍無可忍,攔住兩人。


 


「你知道德先生嗎?


 


「你知道賽先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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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扯著身上輕盈蓬松的白色裙擺,眉頭緊皺。


 


我媽看著自己被緊裹著的陳年老腳,一臉呆滯。


 


很快,她一聲厲號,慘絕人寰。


 


「天S的,我明天還有舞蹈比賽啊!」


 


我面無表情:「酒吧蹦迪就蹦迪,扯什麼比賽?」


 


我媽哼了一聲。


 


我和我媽,一個是年輕卻毫無生氣的卑微社畜,一個是退休的叛逆中年婦女。


 


我在格子間裡求月薪三千,我媽在酒吧裡大S四方,我嫉妒她沒心沒肺,她嫌棄我S氣沉沉,向來互相看不順眼。


 


我爸在的時候,還能從中調和,他走了之後,我和我媽更是看不慣對方的生活方式,吵吵鬧鬧了好些年。


 


可也不知道老天爺是咋想的,連穿越都讓我們一起組隊,而且依然是母女。


 


「1918 年。」我媽呆呆地念了一下現在的年份。


 


是啊,1918 年,和我們生活的年代,隔了一百多年。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們都有些茫然。


 


可我媽是個樂天派,隻茫然苦惱了兩分鍾,便喜滋滋道:「準備準備,說不定咱們還能見到你太奶。」


 


我抽了抽嘴角。


 


「您還是先準備嫁人吧。」


 


「你說什麼?!」我媽嗓子都驚劈叉了,「嫁人?什麼嫁人?」


 


我指了指一旁紅色帶喜字的婚書:「喏,上面寫著你的名兒呢。」


 


從迷迷糊糊中醒來之後,我便理清楚了腦子裡的記憶。


 


我和我媽穿到了南方一個富商家庭,可也僅僅隻是富商,無權無勢,錢財在亂世隻能惹人眼紅。


 


這不,招惹了有權有勢的周公館。


 


周公館的當家人是周老爺周長豐,早年間,他也是從龍爭虎鬥中拼出來的人物。這南城人人都敬他三分,現在又在這個混亂的世道站了隊,支持了某個派系。


 


可支持不能光是嘴上支持,還需要人力物力財力,周長豐思前想後,就盯上了寧家,很快,一紙婚書上門。


 


我媽顫顫巍巍地看完婚書,眼前一黑。


 


「天S的,我的第二春啊!就這麼沒了!」


 


2


 


不管我媽怎麼不情願,該嫁還是得嫁,在這個世道,我們初來乍到,似乎別無選擇。


 


我現在的祖母抹著淚,一臉心疼。


 


「我可憐的淑兒啊,都一把年紀了,還要被逼著嫁人,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別人會怎麼看你啊?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S。」


 


一把年紀的我媽抹了把臉:「娘,前面的話可以不用說。


 


「都怪玉兒她爹和你爹S得太早了,咱們家也護不住你。」祖母繼續哭號。


 


「再說了,誰不知道他周長豐娶了那麼多的姨太太,風流成性,你嫁過去不知得吃多少苦?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我媽有些不耐煩了,時不時往外面望一眼。


 


我奇怪:「媽,您等什麼呢?」


 


「我等我的救世主。」我媽語氣幽幽道。


 


什麼?


 


在我媽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她的救世主姍姍來遲。


 


是一個提著藥箱的醫生,專門正骨的醫生。


 


他端詳了很久我媽的小腳,皺眉。


 


「夫人,您這小腳要想恢復成正常女子一樣的話,是不可能的。我隻能試著為您正骨,具體能恢復到什麼地步,不好說。


 


「而且這正骨的疼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還需要堅持很長一段時間,您看?」


 


我媽頓了頓,咬牙:「正,必須正!」


 


「好。」


 


從這天起,醫生每日上門為我媽正骨,我媽S豬般的號叫也天天響徹雲霄。


 


醫生毫不手軟,把她那雙畸形病態的小腳掰直拉伸後再上藥。


 


我媽痛得一臉扭曲,眼淚鼻涕流了快一缸。


 


她往常手上被水果刀劃個口子,都要大呼小叫半天,這次這麼疼,竟然堅持了下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這非人的折磨連我都看不下去了,於是勸她:


 


「媽,要不算了吧?」


 


「算什麼算?不行!」我媽咬緊牙關,「我這腳太難看了,我忍不了。」


 


「再說了,我還要跳舞呢,我涉獵的舞種有限,暫時還沒有跳芭蕾的打算。」


 


我:「……」


 


得,還是為了跳舞。


 


我都多餘勸她。


 


治療日復一日,我媽嫁人的日子也即將來臨。


 


很快,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跟著我媽,帶著厚厚的嫁妝,嫁進了周公館。


 


她腳疼,進門的時候一瘸一拐的,走得格外艱難,嗓子這些天也叫啞了,像是用美妙歌喉換了雙腿的美人魚。


 


我看著格外滑稽,卻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


 


3


 


周長豐,也就是我現在的繼父,面相唬人,身材也是魁梧高大,隻是不知道是不是看在我媽那嫁妝的面子上,他對我還算是和顏悅色。


 


他有四個姨太太,為了表明這次結親的誠意,周長豐特意讓我媽空降,成了老大。


 


後面幾個姨太太,自然跟著往後排了。


 


現在,四個姨太太站在我媽面前,聽說她們有的是苦人家的姑娘,也有周長豐從風月場所接回來的,但都身姿婀娜,美得各有千秋。


 


我媽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這老周,福氣也太大了吧,這老些美人環繞,他受得住?」


 


老周受不受得住我不知道,我媽是躲了,因為昨晚的新婚之夜,我媽和我睡的。


 


「那老小子隻圖錢,不圖人,哪兒能看得上我這半老徐娘啊?」我媽樂呵呵道,「沒事兒,咱娘倆就當換了個地方住。」


 


我媽看著四個姨太太,沉吟了一下開口:「你們……」


 


大太太講話,四人表情肉眼可見地緊張。


 


「會打葉子牌嗎?」我媽鄭重地說完了後半句話。


 


我無奈望天,我就知道。


 


那四人都已經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了,聽見這話一時有點蒙。


 


面面相覷之後,有人開口:


 


「會……一點兒。」


 


「會就行!」我媽瞬間興奮起來,她激動地搓手,「來來來,開打!


 


「多一個人也沒事兒,誰輸了誰下。」


 


四人猶豫著坐下,開始摸牌。


 


然後,我就看著我媽坐下、起身、讓位、坐下、起身……


 


一直循環。


 


短短時間,她一個月運動量都快達標了。


 


我嘆氣,又菜又愛玩,說的就是我媽。


 


從一百年後輸到一百年前,真厲害。


 


她越打表情越凝重,其他四個姨太太,倒是漸漸高興起來,畢竟贏了我媽不少錢,那周長豐又是個摳門的,她們今天算是發財了。


 


「小玉,你來!」我媽怒了,讓我救場,「我告訴你們,我家小玉可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徒弟,厲害著呢!」


 


親手教出來的?


 


我眼睜睜地看著四人眼睛更亮了。


 


我抿出一個笑容,我確實是我媽親手教出來的徒弟,但僅限於教我認牌。


 


葉子牌,我不算很會,但我很會算。


 


很快,我就S得四人片甲不留,面如菜色。


 


「給錢給錢!」


 


我媽得意地攤開手,高興得見牙不見眼。


 


「喲,玩什麼呢這麼熱鬧?」


 


清朗的男聲響起,帶著調笑。


 


四個姨太太如蒙大赦,爭先恐後起身。


 


「大少爺,您回來了,我給您倒茶!」


 


「我幫您刷牙!」


 


「我得去拉閘!」


 


……


 


周文君一臉蒙逼,啥情況啊這是?


 


4


 


周文君是這周公館的另一個主人,周長豐風流歸風流,卻隻有這麼一個孩子,自然當成眼珠子似的養大,導致他年紀輕輕光長個子沒長腦子。


 


和他崇尚用武力解決一切的老子不一樣,周文君不知道是不是被學校的同學洗腦,天天嚷著要出去學習新思想、新技術,救萬民於水火。


 


我觀察了他幾天,得出結論。


 


周文君這個人,除了名字有點文化,其他一點文化沒有。


 


比如現在。


 


他興衝衝地拿著自己剛寫好的橫幅和標語給我看。


 


「小玉,你看看哥這字兒咋樣?」他也是自來熟,一口一個哥自稱得無比順口。


 


我看了一眼,沉默。


 


這標語,他們到底是要去遊行還是去請神?


 


對上他期待的臉,我隻能委婉道:「不錯,頗有齊白石先生的風骨。」


 


「齊先生?」他眼睛一亮,頗受寵若驚,「這從何說起?」


 


我再度沉默。


 


「他畫蝦,你瞎畫。」


 


「……」


 


周文君氣鼓鼓地收起標語。


 


「小玉,你還小,不懂這些,也不懂你哥我做的事,是多麼英勇偉大的事!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他一臉慷慨就義的表情:「拯斯民於水火,扶大廈之將傾!」


 


拿什麼拯?用什麼扶?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


 


口號喊得響亮無比,卻是空空蕩蕩。


 


看著周文君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我扯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


 


1918 年,是什麼年代?來自未來的我再清楚不過,也清楚這個國家經受過的和即將經受的那些波折和苦楚。


 


可我能做些什麼呢?


 


我看向外面四角的天空。


 


我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沒那麼大的能力。


 


「小玉,跟不跟媽出去跳舞?」我媽一嗓子打斷我的愁緒,「媽這兩天新學了幾套舞步,你別說這兒的舞還挺有意思的。」


 


我嘆氣:「我不去,明天有考試,你去玩兒吧。」


 


我也不是完全無事可做,我還在上女校,課業還不少,雖不算太難,但學起來也有些吃力。


 


「不去算了,我叫你幾個姨去。」


 


我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下樓。


 


她四處吆喝著,把老周的四個姨太太全拐了出去。


 


一行四朵金花和一朵喇叭花,喇叭是我媽。


 


有的時候我真的羨慕我媽,不管在什麼地方,她都能活得開心,適應力極強。


 


就連我爸S的時候,她都沒在我面前掉幾滴淚。


 


我曾經埋怨她太過心大無情,可現在想來,她這樣也挺好的,至少能在這亂世裡活出幾分滋味兒來。


 


5


 


周文君遊行被抓了。


 


我從女校出來,親眼看見的。


 


他跟個愣頭青一樣,衝在最前面,喉嚨都快喊破了,明晃晃的一個靶子,人家不抓他抓誰?


 


我飛快地跑回周公館,把消息告訴了老周。


 


老周氣得火冒三丈。


 


「我叫那小子少惹事,少惹事!他就是不聽,天天跟著那些人不幹正事兒!


 


「現在好了,知道厲害了?要我說就該多關兩天,讓他在裡面好好反省反省!」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老周還是第一時間跑去把周文君贖了回來。


 


回來的時候,父子倆表情都不太好。


 


我媽停住出牌的動作,感覺不妙,她問道:「花了多少錢?」


 


周文君這次是領頭的,老周就算有權有勢,也不能一句話就把人放了,別人給他面子,他也少不了上下打點。


 


「咳咳。」老周表情有些不自然,「就……五根大黃魚。」


 


「五根大黃魚!」我媽直接叫破音了,「一根大黃魚十兩黃金!那可是整整五十兩黃金啊!」


 


我媽一臉肉痛地崩潰:「你們知不知道,這五十兩黃金,我家染坊要染多少布?繡坊要繡多少針才賺得回來!」


 


周文君表情愧疚起來。


 


「對不起,寧姨。」


 


「算了。」我媽滄桑地擺手,「下次注意,抓人的時候跑快點兒。」


 


「還有下次?」老周咬牙切齒,「周文君,我警告你,別再有下一次,你給我老實點兒待在家!哪兒都不許去!」


 


「不可能!」周文君梗著脖子,一臉倔強,「這是我的理想和事業!」


 


「你屁的理想,屁的事業!」老周氣得一巴掌拍過去,「你要是再繼續,就趁早給我滾出這個家,別連累我們!」


 


「滾就滾!誰怕誰?」周文君一邊往外跑,一邊還不忘對我媽說,「寧姨,您放心,您的大黃魚我會掙回來還給您的!」


 


周文君離家出走了。


 


出走了整整五天。


 


大黃魚沒掙回來,他人倒是差點被大黃魚給吃了。


 


看著回來時跟難民沒什麼區別的周文君,老周長嘆了一口氣,最後痛定思痛,準備託人把他弄到部隊去,好好磨礪一下,也給自己省點兒心。